第二十四章

 



  诺瓦尔为了让连接在一起的飞船加快速度费了很多时间,估计到达纳特星还需要10多个小时。
  托拉离开指挥舱,回到了自己的卧舱里。克雷斯特使她平静下来后又返回了指挥舱。
  自从罗丹与诺瓦尔进行对话之后,这个阿尔孔人看上去比以前沉闷多了。显然,围绕阿尔孔星出现的大量神秘事件没有激发他的研究兴趣,反而使他心情很压抑。
  “您知道吗,”他对坐在指挥台前聚精会神看着各种仪表的罗丹说,“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
  他说话时用的是英语。罗丹终止了自己的工作,拿过半张纸,在上面记下了一些数据,然后转过身来:“您说什么?请讲。”
  “在谈到他的军衔时,他说自己是‘雷卡’,在你们的语言中也就是‘队长’的意思。我处的那个时代根本没有这个军衔。一艘作战飞船上的真正指挥员应该是一位上将,或者如通常所说的‘指挥官’。只有在地面站才有‘队长’这个称呼,而在宇宙飞船上怎么会有‘队长’?”
  克雷斯特摇了摇头。
  “您的结论是什么?”罗丹问道。
  克雷斯特摊开两只手:“我应该怎么说呢?诺瓦尔,这个所谓的‘队长’应该在战船上另一位级别更高的军官领导之下。而这位军官现在还没有露过面。”
  罗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这就是结论吗?”罗丹问道,“可不可以这样猜测:阿尔孔星上发生了政权更迭,新的掌权者对旧事物用了新名称?”
  克雷斯特非常吃惊:“我的天哪!您怎么会想得这么远?政权更迭在……”
  他的话被打断了。对讲机里传来了机器人阴森的声音:“正电子脑向指挥官报告,对您问题的答复是肯定的,尽管有89.5%的假设成分。”
  罗丹皱起了眉头。
  “答复我的……”他沉思着自言自语,“哦,对了!是有关阿尔孔人的联合舰队是否由机器人组成的问题。是的!我差点忘记了。谢谢!”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克雷斯特。
  “您对这个问题怎样看?”他想知道克雷斯特的态度,“正电子脑认为,攻击摩图恩船队的阿尔孔飞船是些机器人。”
  克雷斯特就像是在仔细倾听“正电子脑”的讲话。
  “机器人?”他很惊讶,“当然有机器人飞船,制造起来并不困难。但与摩图恩的战斗发生在距离阿尔孔星46光年的地方,从这么远的距离准确地遥控指挥机器人,需要研究比我所知道的更好的控制机械原理。”他摇了摇头,“不,我不相信。正电子脑一定是弄错了。”
  罗丹耸了耸肩膀。
  “毕竟还有10.5%的其他可能性。”他回答时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站了起来。
  “我们要做一个试验,”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以便使房间里的每个人都能够听清楚,“这个实验与牵引我们的帝国战列舰和它的指挥官有关。”
  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
  “拖拽射线的功率是多少?”罗丹问。
  布尔看了一眼测量仪器上的显示数据:“2千万兆瓦。”
  罗丹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我们用约3千万兆瓦的功率做千分之一秒的反向加速。”他宣布道,“我们想知道帝国飞船对此的反应。用时间分类法记录下他的反应。记住:我们并不是要与对面那个家伙决裂。”
  他坐下来,把肩上的安全带紧了紧。
  “倒退5分钟。”他严厉地说道。
  大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指挥舱里弥漫着紧张气氛。
  持续千分之一秒的加速过程罗丹是无法用手动装置完成的。他将这一最短的加速行动要求输入电脑自动控制系统中,让电脑程序按规定时间控制飞船的运行。
  指挥舱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注视着罗丹严峻而平静的面孔。
  实验本身只不过是象征性的。推进器的指示灯突然一闪,随即便熄灭了,速度快得使人的眼睛都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中和处理器吸收了加速压力,“加尼美德号”与牵引船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改变。
  “把仪器记录拿过来!”罗丹命令道。
  机械手咯吱吱响了起来,在用力地撕扯下胶片时发出鞭炮般的声响。记录仪画出的带有彩色线条的一张张胶片被放在了罗丹的桌子上。
  罗丹对它们进行了分类整理。
  “现在两条飞船的距离是多少?”他整理胶片时问道。
  “中心点与中心点的距离是13000米。”
  罗丹在几张胶片上做了些标记,把其他的都放在了一边。克雷斯特和布尔这时都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这里,”罗丹解释道,“是我们产生的加速冲量。时间尺度被大大延长了,20厘米就相当于千分之一秒。这20厘米长的端点就是我们的冲量。现在我们来看一下牵引船的反应。直到这时它的功率还是2千万兆瓦,在这个位置——我们冲量产生后9微秒的时候,也就是说在百万分之九秒的时候,牵引船的功率猛然增加到5千万兆瓦。你们感觉到了吗?从原来的2千万兆瓦一下子增加了3千万,目的是抵消掉我们的3千万兆瓦。在这里,当我们冲量到达顶点后的9微秒内,牵引功率重新回到了正常值。你们明白了吗?”
  雷金纳德·布尔还不太明白,而克雷斯特却立刻懂得了实验报告的意义。布尔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现在明白了,可这有什么呢?”
  罗丹严肃地看着他,敲着手中的胶片说:“9微秒只不过是光的瞬间闪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牵引船就对我们的实验做出了反应,把我们拖了回来,这说明:至少阿尔孔人飞船的技术操作是由机器人控制的。”
  布尔喘着粗气,目瞪口呆地看着罗丹。
  “这个,这个怪物,”他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是一个……”
  “不是诺瓦尔,”罗丹纠正他说,“但在牵引飞船上真正说话算数的确实是个机器人。”
  他不再理睬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的布尔,而是微笑地对克雷斯特说:“您现在也许对正电子脑的意见减少了一些怀疑。看起来在阿尔孔星上有人不愿继续容忍自己同胞的颓废和懒惰,在战船上用机器人和殖民士兵取代了他们。”
  诺瓦尔本人对这期间产生的变故毫无察觉,至少他没有报告。这一点使罗丹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在接下去的十几个小时里,这一对飞船搭档逐渐接近了这个星系的第五颗行星——纳特。它在“加美尼德号”的屏幕上由一个光点变成了一个圆盘,然后又变成了一个土黄色的大圆球,两艘飞船径直地向它坠落下去。
  罗丹表面上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激动,因为这种激动有些幼稚可笑和傻里傻气。他对自己第一次踏上属于阿尔孔星系的一个星球而激动不已。
  智能生物记忆中所能追溯到的银河系历史上最强大的国家——大帝国的中心就要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里虽然只不过是第五颗行星,上面居住着与类人猿近似的巨人,与真正的阿尔孔人完全不一样。但从纳特星到这个星系的心脏阿尔孔只不过还有一个天文单位的距离。
  罗丹此时的感觉就像即将踏进一个巨大而神秘的宫殿,他同时也觉得自己是否过于多愁善感和少见多怪,所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他看到自己的伙伴们与他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他们紧皱眉头,看着展现在他们脚下的满地黄沙和强烈的沙尘暴,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
  几乎看不到任何建筑物。为了让“加尼美德号”的屏幕上能够显示出智能人定居点的重要特征,牵引船不得不做了迂回飞行。
  一个城市出现了,与整个星球一样,呈现出一片黄灰色。房子是半圆形的,有些带有奇形怪状的塔尖,有的没有,一排一排站立在笔直而单调的街道两旁。这是一种急剧发展起来的文明的象征。
  接着出现了一般只有航天技术才需要的建筑物,一块巨大的飞船起降场地在城市的边缘延伸。
  在另一边,只能看到一个角落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绿色,一个未受沙尘暴影响的公园的亮丽色彩在屏幕上闪光。罗丹猜测,那里是阿尔孔人居住和活动的地方,在纳特星上代表着帝国的权力。
  诺瓦尔或者说飞船上的那个机器人引导“加尼美德号”在起降场上安全着陆。当这个巨大的“水雷”把尾翼下的圆柱形粗腿放到这块陌生的土地上并站立起来时,飞船灵敏的仪器没有发现任何差错。
  中和器毫不费力地克服了星球上可怕的重力。宇宙空间中的接地重力无所不在。
  诺瓦尔的巨大牵引飞船在起降场的上空一动不动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猛一加速,飞到离“加尼美德号”数公里之外的地方着陆了。
  罗丹的目光离开了荧光屏。
  “我们到了。”他说。

  几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最初,罗丹一直坐在环形大屏幕之前,等待着有人来过问陌生的飞船。无线电接收机和超级对讲机一直开着。
  但始终没有人来,无线电接收机一直沉默着,即使听到一些来自遥远星空的对话,也与“加尼美德号”完全无关。
  最后罗丹安排一些人在屏幕前和接收机旁轮流值班,自己则去睡觉了。不过他告诉值班人员,一旦有情况,要随时叫醒他。
  而他的睡眠未受任何打扰,他足足睡了六个小时。起床后他发现,眼前的情景与他离开时一样:屏幕上空空如也,接收机死一般沉寂。有人把“加尼美德号”扔在了空无一人的飞船起降场,并把它忘记了。
  眼前的情景令罗丹很烦躁。但在这艘地球人的飞船上还有人对事态更不能理解,并一直在寻找责任人进行抱怨。
  这个人就是托拉。当她找到罗丹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为什么我们什么事情都不做?”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罗丹温和地问道。
  “重新起飞,发射呼叫信号,警告性射击——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罗丹转过身去,弗雷特上校——“加尼美德号”的指挥官正坐在他的指挥台前。
  “您试一试,用无线电与那边的牵引船联系一下。”他请求道。
  弗雷特调整了一下发射天线,用积分频率发出了呼叫信号。在牵引飞船做出回答之前,每次呼叫重复五遍。
  诺瓦尔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弗雷特站立起来,把位子让给罗丹。
  “为什么没有人关心我们?”罗丹问道。
  “我不知道,”诺瓦尔回答说,“应该有人关心你们吗?”
  这个问题把罗丹逗笑了。“当然。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停在这里,我们要在这里逗留多长时间?”
  “你们到这里来是阿尔孔行政当局的安排。”诺瓦尔说。
  “这不是理由,”罗丹反唇相讥道,“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您要不相信,可以呼叫泽尔格。”诺瓦尔冲他大声喊道。
  “泽尔格是干什么的?”
  “纳特星上的行政长官,阿尔孔人。”
  “他能回答我们用积分频率发出的呼叫吗?”
  “如果他不回答,那你们就得自认倒霉。我不知道他官邸的频率。”
  “好吧,谢谢!”罗丹说道。
  他结束了对话,转身对托拉说:“您知道那个名字叫泽尔格的人吗?”
  托拉摇了摇头。罗丹重新调整了天线的方向,把它对准了着陆时在起降场地旁边看到的那片绿洲,扩大了射束宽度,加强了接收时的保险系数。然后他对着麦克风呼叫:“‘加尼美德号’飞船指挥官希望与行政长官泽尔格讲话。”
  他每隔一会儿就重复一遍上述呼叫。
  当他重复了30遍还只是听到接收器自身发出的轻微杂音时,愤怒地喊了起来:“‘加尼美德号’飞船指挥官希望与行政长官泽尔格讲话,如果这个笨蛋还不出来,‘加尼美德号’就要离开这个星球,而不会在这里等待阿尔孔人!”
  这位行政长官看来真得很忙,他竟然没功夫去听这种粗暴的侮辱。
  罗丹关掉了机器,转身对他的军官们说:“准备起飞!弗雷特,您去通知全体船员!我去输入程序。”
  飞船上立刻活跃起来,船员们急忙各就各位。
  十分钟后,“加尼美德号”就做好了起飞的准备。在同一时间里,罗丹也将起飞程序准备完毕。
  与行政长官联系的失败和把他们晾在起降场上数小时的侮辱激怒了罗丹。他一时冲动,而没有想到,如果他违背阿尔孔人的意志,擅自开走飞船会产生什么后果。
  武器发射舱做好了一切准备。太空港里一直空空荡荡,正是“加尼美德号”离开这个不友好星球的极好机会。
  “注意!起飞!”罗丹喊道。
  信号灯亮了起来,发动机的嗡嗡声传到了飞船的每一个角落。一台警报器发出了尖锐的叫声,罗丹加大了发动机的能量。又一台警报器响了起来,发动机的嗡嗡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当罗丹把速度加到最高挡时,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断了瞬间,随后就发出了怒吼般的狂嚎。
  罗丹已经让发动机工作了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它的怒吼和嚎叫声就像要撼动整个世界。
  但“加尼美德号”在原地纹丝未动。
  罗丹举起愤怒的拳头砸向发动机开关,关闭了它。
  “停止!”他喊道,“停止起飞!给我磁场的数据,它把我们吸在了这里!”
  一个值班军官迅速报告道:“功率不断变化,目前大于我们发动机推力的50%。”
  罗丹高昂的头垂了下来。
  自己真是一个笨蛋,他垂头丧气地想。阿尔孔人把你带到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呆几个小时就离开的。他们能没有办法把你留住吗?他们一定要把你和这艘美妙的飞船扣在这里!
  他抬起头,呆望着屏幕。环绕“加尼美德号”的起降场依然如故,但在它的地下肯定有一个强大的装置,制造了具有无比巨大能量的磁场,并且能够做投影显示。
  现在怎么办?
  使用武力?向起降场投炸弹,直到摧毁所有的投影仪?
  不行,不能这样做,总还能想到别的办法。
  当罗丹有了新的打算,并且逐渐考虑成熟的时候,他的沮丧情绪也就消失了。
  纳特星上的黑夜来临了。
  时速400公里的狂风首先预告了黑夜的开始,它在飞船的外置麦克风中发出可怕的嚎叫,并使温度骤降到零下80摄氏度。
  由于狂风形成的尘土层星光无法穿透,伴随夜晚来临的是彻底的黑暗。罗丹认为,换一种情况,银河系这一带的夜晚就会明亮得如同瑞典的仲夏之夜——因为这里有如此之多的星星光源。
  罗丹为他的行动做着周密准备。从克雷斯特和托拉那里他至少还可以了解一个大概情况,如纳特星的城市规模,在那片类似公园的地区居住着很少的阿尔孔人等。弗雷特上校已经得知了自己的任务,至少在几个小时内,如果遇到麻烦,可能在数天内,他必须担负起对全船人员的责任。另外,他也要对准备离开飞船的三个人负责。
  他们是罗丹、雷金纳德·布尔、角田多户。
  罗丹带着自己最了解的人,要亲自走一趟:去找阿尔孔人的行政长官泽尔格。
  罗丹的计划引起了激烈的争论。托拉和克雷斯特认为,他的想法太危险。很显然,阿尔孔人把“加尼美德号”和全体船员都当成了俘虏,他们对俘虏擅自行动去拜访监管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罗丹承认这两位阿尔孔人的看法有道理,但他也明确表示,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去。当然他的计划在雷金纳德·布尔那里得到了完全的支持。
  长着一副娃娃脸的日本人角田多户,用深信不疑的微笑表示赞同罗丹的建议,而且根本不参加讨论。
  在夜幕降临三个小时后,罗丹和他的两个伙伴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们穿上了阿尔孔人的飞行服。这是一种神奇的装置,它可以像衣服一样穿在身上,利用高功率微型高频振荡加速器制造出自身的重力场和能够分散、折射光线的隐身帽,以及能够抵挡辐射和炮火的防弹伞。
  他们通过船尾舱口离开了飞船。他们放弃使用宽敞舷梯这一便捷落地方式的原因是可以理解的。由于这个星球上大于2.8g的高地心引力,他们宁愿利用飞行服的人造重力场。
  中和器的有效功率是受限制的,利用这种飞行服能够把重力影响中和到3g,这是纳特星可以让微型高频振荡加速器达到的功率极限。
  罗丹已经计算出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在这次行动中必须放弃舒适而没有危险的隐身飞行,以免当其中的一个机组超负荷运转时影响到其他机组的能量供应。例如,当防弹伞受到超过它的功率所能承受的攻击时,它就会借用隐身帽和人造重力场的能量。一旦防弹伞被击穿,人就会突然下沉,掉到地面上,或者是不能再隐身了。
  比下命令让他们步行30公里从“加尼美德号”去行政长官住所更为震惊的是,罗丹警告说:“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习惯把隐身服当作一件无处不灵验的神奇武器,现在还没有碰到过对手——跳跃人除外。但是你们要明白,这是一件阿尔孔人的技术装置,而我们现在与之交手的正是阿尔孔人。阿尔孔人肯定不会把自己的隐身服看作是神奇武器。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认为能够隐身或者有防弹伞就可以保证安全。”
  由于这一原因,当罗丹和他的伙伴们刚刚脱离“加尼美德号”的视野,就估计可能会碰到这次大胆冒险行动的第一次风险。
  他们在距离“加尼美德号”30米开外的地方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并且等待着。
  安全帽外面的麦克风中传来了狂风的怒吼声和飞沙走石的劈啪作响声,声音大得使他们的神经难以承受。罗丹让他们在原地站立了分钟,以便适应这里的环境。
  在这10分钟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许是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也可能那些人不想在这里就阻击他们。
  但罗丹坚信,一定有人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
  罗丹向弗雷特下达指示:“开始B阶段行动!”
  这是约好的暗号。行动的A阶段此刻已经结束了,罗丹和他的两位伙伴不需要再站在这里了。使用尽可能短的暗号和指令是出于以下考虑:阿尔孔人,当然也包括纳特人,如果发现了地球人无线电通信仪器的工作频率,就能够窃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虽然他们不懂英语,但如果他们能够捕捉到足够的英语词汇信息,就可以利用高性能的仪器仿造出英语。必须阻止他们这样做,因此要使用暗号,并尽可能简短。
  三个探险家之间的联络方式则完全不同。短距离内他们使用的是常规电磁收发机,紧急情况下例外。
  罗丹带领他的伙伴横穿过辽阔的飞船起降场。就像罗丹所提到的那样,他也只是从催眠训练的回忆中依稀记得,那些在殖民星球担任行政官员的阿尔孔人生活得相当优裕。他们在远离土著人的地方,耗巨资建造了绿草如茵的公园,并盖起了具有阿尔孔人独特建筑艺术风格的房子。据罗丹所知,在公园的四周有一套监控系统,每一个进入公园的人都会显示在中央自动记录仪的屏幕上。这套监控系统就要靠角田多户去想办法对付了。

  更让他担心的还是每幢房子——如果人们可以把它们叫作房子的话——的报警装置。这些房子从外表看像是一个个与它们的把手保持着平衡的漏斗。不难想象,行政长官的房子一定有特别的保安设施。隐形人角田多户是惟一能够自由进出的人,所以罗丹才带他一起来。
  在经过两个半小时的行军后,罗丹通过辐射枪上的红外线定位系统——为了行动方便他们无法携带其他搜索仪器——看到了平顶的圆形建筑物,它们标志着起降场的边缘到了,后面就是由茂密的灌木和高大的乔木组成的屏障,阿尔孔人的居住区就掩映在其中。
  这些圆形建筑物的外面没有警卫,里面也空无一人,这就更加深了人们对整个起降场的一种印象:为了一个伟大目标而建造这个巨大太空港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小分队从两座圆形平顶的房子中间穿过,来到了距灌木形成的边界约30米的地方。
  “B阶段第二步!”罗丹说。
  “加尼美德号”上的弗雷特上校按照约定发出了两短一长的哨声作为回答。
  罗丹转身对那位日本人说:“多户,现在该轮到你了。”
  角田多户点了点头,利用自己的精神致动能力把罗丹和布尔送到了监控系统的另一边,然后就重新消失了——他要对这些房子进行查看。
  “真是一幅绝妙的图画。”罗丹自言自语道。
  布尔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趴在了地上。他把沉重的裂变自动仪安放好,打开了红外线透镜。
  他看到这幅画是褪了颜色的。被反射回来的光线构成一片耀眼的白色,而画面的其他部分都是黑色的。这种景象非常奇特。
  布尔知道他可能会看到一些什么东西,他具备一些有关阿尔孔人的知识。他知道,阿尔孔人把自己的房子都建成巨大的漏斗形状,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建筑学中融入了一部分心理学知识,认为漏斗形状可使居住者最大程度地保留自己的个性和独立性。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布尔面对眼前奇特的景象还是有些看呆了。从绿草如茵的土地上长出来的灌木和乔木呈现出无光泽的白色异样轮廓,星星点点到处可见,就像被任意撒播到那里;而阿尔孔人的漏斗形建筑则发出耀眼的光泽。这些建筑物规模大小的差别就像巨石和沙子一样分明。一些小亭子似的房子半身遮蔽在灌木丛中,还有一些10到30米高的漏斗形住宅,再就是一些巨型建筑,它们的最高处离地面有100多米。
  建立在又细又长的柄把之上的漏斗是静力学的一个奇迹,也是建筑材料使用技术的一大奇观。除此之外它们还表明,阿尔孔人的文明已发展到如此地步,即在个人生活领域已不能容忍技术本身的限制,而要技术为自己的意愿服务。
  多户突然出现在罗丹和布尔的面前。
  “任务完成了吗?”罗丹问。
  “是的。”多户回答,“我把大多数房子都从近距离看了一遍。如果像我们猜测的那样,泽尔格住在最大的那所房子里,我们必须再向右边拐一点。”
  “有多远?”
  “大约6公里。”
  “该死的!”布尔骂道,“这个混蛋还要我们走6公里。”
  “我们希望阿尔孔人都在睡觉。只要报警系统不响,他们就高枕无忧。关键在于我们潜入泽尔格房子的时候。”
  当人们站在漏斗柄把附近,观看墙壁倾斜着向上伸展的泽尔格的宫殿时,会产生窒息的感觉。
  泽尔格的大楼是惟一一座墙壁呈现柔和的乳白色光泽的房子,所以在三公里之外就成为罗丹和他的同伴们的路标。泽尔格的大漏斗还是为数不多的通高架公路的建筑物。这些由圆柱支撑的高架公路从倾斜的墙壁中伸展开来,穿过公园通向别的漏斗形建筑物或者是纳特星的其他城市。
  根据罗丹的推测,这个大漏斗有180米高,不仅是泽尔格的私人住宅,而且是最重要的行政管理机关。
  罗丹一行人的前进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外置麦克风只传来过几次阿尔孔人的运输工具发出的嘈杂声。但是他们既没有看到过一辆运输车,也未碰到过一个阿尔孔人。
  “加尼美德号”也没有新情况的报告。
  除了与外界联系的高架公路,泽尔格的大漏斗还有一个开在柄把中的入口,这是此类型建筑的通行做法。这个入口很宽,距离地面两米多高,需乘折叠式传送带才能到达。
  罗丹瞬间在脑子里曾闪过一个念头:靠近入口出,让报警器发出信号,然后等着主人放下传送带,打开门。
  然而他随即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这不是在开玩笑,他提醒自己说。
  在距离柄把墙壁30米远的地方他们停下了脚步。罗丹知道,来访者只要靠近到12米远的地方,报警器就会响起来。
  他们对这座巨大的建筑静静观察了足有15分钟,也没有找到任何迹象,能够判断里面的人是在睡觉还是醒着的。漏斗的墙壁使里面发生的事无法让外面的人知晓。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布尔终于忍不住了。
  罗丹点点头:“多户……”
  “我在这里。”
  “您听好了,多户。我再简单重复一遍要点:漏斗是空心的,内墙呈梯形。最底层一般是花园,往上是办公室、卧室,它们有些直接对着漏斗内部,而有些则用墙壁遮住了。您在行走的时候,不要带着地球住宅的概念。漏斗本身就是一个世界,从内部看它可能比从外部看更大。更重要的是,不到万不得已,确实危及生命时,不能使用您手中的武器。清楚了吗?”
  “清楚了!”
  “好了,一刻钟后我等您的首次报告。”
  话音未落,多户已经无影无踪了。
  漏斗大墙里面给角田多户留下的第一个印象是:一股猛烈的力量把他向上推去,他的头撞在了一个伸出来的楼层底板上。
  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阿尔孔人在自己的住宅内模拟了阿尔孔星上的重力环境,而他的飞行服重力还是按照大墙外面的2.8g调节的。
  他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后,就掉在了一个松软的花坛里。
  他爬着躲进一片灌木丛的阴影中,抓紧时间对周围进行观察。漏斗内灯火通明。多户落脚的最底层,也就是漏斗柄把的末端,构成了其他楼层向上伸展的基础。它是圆形的,直径与漏斗柄把的直径相同,像一个盖子一样扣在漏斗柄把的上面。
  直径30多米的圆形底层是一个大花园。当多户把自己的头盔拉开一点,想加深一下自己的印象时,千种花香立刻扑面而来,刺激得他直想打喷嚏,差点使他窒息。
  一条小路从花、灌木和大树中间穿行而过。多户还听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流水声,也许是他们在附近建了一条人工小溪。
  当多户不再观看花园的美景时,他的目光转向了高处。漏斗的墙壁既高大又秀丽,由于通体发光,人的目光几乎无法企及它们的高度,只见头顶上有一个漆黑的圆圈。
  这是天空,纳特星上漆黑的夜空。当他确信自己虽然身处奢华之中,但与自然环境还没有完全隔绝的时候,这位日本人心中感到了些许安慰。尽管只是一片黑暗的天空,还是消除了他一直存在的部分压抑感。
  他仔细研究起阶梯形楼层的结构。每一层的平均高度约为4到5米,漏斗墙壁被分成相应的40至50个上下重叠的阶梯。楼层的外观花样繁多,敞开式的拱门与玻璃墙和落地窗交替出现。一个个平台从楼层的接逢处伸展出来,既是活动场所,也可以作为从天而降的直升机的停放场地。
  多户落脚的公园遮住了最下面的3个楼层,确切地说是以空中花园的形式,使房子淹没在浓密的绿色之中。植物中间的某些地方露出一些独特的塑料结构的东西,多户相信,这是阿尔孔人用来进入绿色世界的工具,他们也需要在清新的空气中散步。
  他想看到楼梯,或者是连接各个楼层的通道,但他没有找到。也许它们藏在漏斗墙壁的后面,从多户现在站立的地方看不到。
  多户看了一下表,他在这里已经观察了将近10分钟了。他现在对漏斗的内部结构已有所了解,至少表面上的知道了不少。但他直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一个阿尔孔人。
  他们都睡觉了?
  多户冒险做了第二次短距离腾飞,来到了从下面算起第五层的环形通道上。此时公园和空中花园都落在了他的脚下。从上面他看到了发出潺潺流水声的小溪和池塘。
  他所站立的这段通道,朝向漏斗内部的那面有一道一米多高的护栏是敞开的。他的左右两面都是高墙,连接着上面的楼层。敞开的通道通过门与相邻的房间连接。
  多户向右边的房间走过去,他满意地看到,当离门还有三步远的时候,门自动打开了。
  门后的这个房间灯是亮着的,窗下工作台上的各种开关和仪表说明,它们是远程通讯仪器。房子中间放着几张阿尔孔人的沙发椅,对面墙边放着一排显示屏。就在离这面墙不远的房顶上有一个圆洞口。多户迅速来到这面墙边,移动到这个洞口的下面,正如他所料,他感觉到了一股人造的引力。只要他轻微地使些反作用力,引力场立刻就把他既快又安全地送到上面一层楼上去,就像他在地球人的飞船上使用过的抗重力电梯。
  多户看了一眼手表,告诉自己该回去了。自从离开罗丹和布尔,14分钟已经过去了。
  他闭上眼睛默记了一遍罗丹和布尔等他的位置,然后就起跳了。

  来自胡格拉尔家族的泽尔格·冯·特夫朗,一般情况下不知道此刻漏斗大墙外面是什么时间。作为阿尔孔人和名门望族家庭中的一员,他对按照由大自然随意划分的白天和黑夜来安排自己一天活动的人感到可笑和反感。
  泽尔格要按照自己的愿望和需求行事,他甚至无视自己对纳特人和下属阿尔孔人享有的极大特权:作为一个职位的拥有者,他的职责是被运转良好的机器和一大帮下属在履行。他所居住的漏斗即使在阿尔孔星上也不多见,不仅是规模,还有居室的机械设施。他什么事都不做,只是用探究自己的爱好打发时光。
  事实上用“探究”这个词很容易给人造成误解,而用“嗜躺”则更确切一些——因为这个阿尔孔人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躺着一个人与多人同时对弈。什么样的身体形态才能适应如此的生活方式呢?
  他也经常到最底层的美丽花园里呆上几个小时,在那里的草地上或者吊床上躺着与某个下属或客人聊天。
  今天就是这种情况,他选择了自己年轻的副手戈恩作为聊天的对象。而戈恩则很不情愿地离开了自己舒适的卧榻和虚拟的屏幕。在屏幕上,他正按照棋术的规则,用自己的思想描绘跳动的彩色抽象几何图形,研究新的战术。但泽尔格是上司,是这座宫殿里惟一还能有点儿见解的人,另外他还要提防由于冷漠而难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们一起乘抗引力升降机来到了最底层。在溪水涓涓不停注入的池塘边他们躺了下来,泽尔格问道:“为什么你认为在对弈中一个蓝色的13角很容易制造,而红色的则从来造不出来?”
  戈恩偷偷松了口气,不是他害怕的无聊话题。“我当然不知道,先生。”他殷勤地回答,“但我猜测,我们的大脑产生不了相应的思维。一个红色13角需要一种思维中枢构形,这种构形在阿尔孔人的大脑里不可能存在。”
  泽尔格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很有意思,很有意思,”他说道,“与我的想法基本一致。我相信,”他用胳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略微抬高了一些,向一个花坛那边看了一眼,那个花坛里长满了长茎的法蕾花,“如果让陌生的智能人参与对弈,一定会出现不少新的对局。或者,”他索性坐了起来,“迫使一种生物专门与我们对弈。我想纳特人……”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戈恩看看时机已到,赶快补充道:“也可以考虑利用非智能生物,利用模拟器模拟他们的大脑。”
  泽尔格暗自庆幸自己今天选择戈恩作为陪同是明智之举。戈恩今天表现不错,他的想法多么具有吸引力
  泽尔格立刻想到,如果戈恩此刻的想法在模拟器上实现,那将会产生多么奇妙的多种色彩和形式的游戏啊!
  “是的,”他回答说,“这个想法看起来很不赖。必须指出的是,怎样才能让它变为现实,事实上,一个令人惊讶的想法……”
  这就是他表现出来的全部热情。
  戈恩想的却是:你不是指出来了吗?老狐狸。如果取得成功,没有人敢怀疑这是你的功劳。
  “弗纳托星上的蛇鱼出现在屏幕上肯定会引起轰动……”泽尔格喃喃自语道。
  戈恩提出了不同意见,他已准备说出自己的最好主意:“我希望的东西不算多,但也许比有些人认为的多一些。我对让一朵花的神经活动出现在屏幕上非常感兴趣。那将是多么美丽的一幅图画,如果模拟器能够掌握像花这样悦目的生物的感觉细胞如何游戏,并把它们画出来。”
  如果戈恩企图用这一建议引起泽尔格的更大热情,他很快就会失望。泽尔格这时第三次用前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向花坛那边望去,并用明显不高兴的声音断言道:“有人把我的法蕾花坛给践踏了。如果我发现了是谁干的,就让他去与纳特人进行摔跤比赛。”
  戈恩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与纳特人摔跤对阿尔孔人来说就意味着死亡,因为他们不知何时已经丧失了免疫力。对于纳特人来说,摔跤竞赛是一种神圣的运动,所有失败者必须被杀掉。曾经做过一切文明尝试的阿尔孔人,现在早已停滞不前,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改变纳特人杀死失败选手的做法。
  戈恩站起来,要去看看花坛。
  他向花坛走去,泽尔格只是用胳膊肘支撑着自己抬起身子,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花坛真的被毁掉了。看起来像是有人从高处掉下来,后背着地砸在花坛上。戈恩明白泽尔格为什么如此恼火,因为法蕾花是最名贵的观赏植物,来自远在一万光年以外的另一个星球,这个星球的表面到处是散发着毒气的沼泽地。有些人专门飞向那里去取法蕾花,以此谋生。
  戈恩走到陌生者摔下来并留下脚印的地方,由于四周都是灌木,他在那里已经看不到泽尔格,但还可以听到小溪流淌到池塘里的潺潺水声。
  他看到花坛松软的土地上留下了陌生者的脚印,脚印的样子如此独特,竟然让他感到一阵多年未曾有过的激动。
  这一只脚印大约有一拃半长,比一般阿尔孔人的脚要小得多,但这么短的脚却宽得可怕。
  戈恩想,这可能是陌生者穿的一种鞋。
  但他马上又反问自己:谁会穿这么难看的鞋呢?
  不是阿尔孔人,他已可以肯定。
  除了阿尔孔人,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漏斗内部。但现在有人未经允许竟然潜入进来。
  报警器一直在正常运转,不可能从外面把它摧毁,除非把整个房子全部摧毁。
  戈恩以让泽尔格感到吃惊的飞快速度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开始向行政长官汇报。泽尔格唉声叹气、闷闷不乐地站了起来,迈着只有他才有权利使用的缓慢步伐向花坛走去,去查看损失情况和脚印。
  脚印看来使他很开心。他跟踪脚印来到被毁花坛不远的地方,在那里脚印突然消失了。他转过身,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对戈恩说:“一个陌生者潜入了我们的房子,是一个聪明的陌生者,我的朋友。”我们可用观察他的行动来做消遣。遗憾的是,他有着阿尔孔人的,至少是接近阿尔孔人的体形。不过对我来说,我宁愿他是一条弗纳托似的蛇鱼。当然不能要求蛇鱼拥有智能。来吧,我的朋友!我们倒要看看这位陌生者此刻到底在哪里。”

  罗丹现在知道了,至少此刻在这座漏斗式的房子里没有活动,或者是说没有活力,因此他毫不迟疑地运用了自己在阿尔孔人的催眠训练中得到的知识。
  他知道,在柄把的末端是漏斗式大楼的自动化守门机械装置,就安装在角田多户刚刚检查过的那个花园的地下。
  “它基本上是一座机器构成的房屋,”罗丹对这位日本人解释道,“由于阿尔孔人的安装技术是一流的,从来都不需要修理,所以他们不会在这里留人。如果您突然出现并且断定自己的左边或右边被机器夹住时,请不要慌张。您找到我画的这个按钮后,摁住它至少半分钟后再松手。”
  多户逐字逐句重复过自己的任务后,转眼间就无影无踪了。
  罗丹向“加尼美德号”报告:“D阶段行动开始。”
  他对布利说:“如果多户摁住按钮,大门就会开启。只要大门开着,报警器就不会响。这时你要赶快行动,在多户的手指还没离开机器的时候就要钻进去。”
  布尔用瓮声瓮气的声音表示赞同。
  “我已神经质到像即刻发射的超级火箭,只等那里的大门开启哪怕一厘米我就会钻进去。”他揶揄地补充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移动。罗丹在安全帽的接收机里听到布尔又要开始不耐烦的评论。但还没等他第一句话讲完,就发现漏斗的墙壁发出一道荧光,在大门和漏斗柄把之间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缝。
  布尔不再说话了,他跳到对面的速度如此之快,使罗丹都担心报警器会记录下他开始行动的痕迹。
  大门刚刚开启一条缝,布尔连同他的黑色裂变自动控制设备就一起挤了进去,同时机械地用中和器把重力减小。他挤进去以后,立刻气喘吁吁地通过对讲机喊道:“快一点儿,否则就来不及了!”
  罗丹心里非常有数,他知道半分钟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不会错过时机。他从容不迫地跨进大门,站在了布尔身旁,耐心等待多户在他们头上的操作室里把两扇大门重新关好。
  然后他开始对四周进行查看。
  漏斗柄把的内部——都有一个直径为30米的圆形大厅,与催眠训练留给他的记忆完全相同。墙上悬挂的贵重装饰品,不知从何处溢出的彩色光的洪流,十米高的天花板上清晰可见的荒诞派油画——仅仅这个房间就足以证明主人的富有,虽然刚进来的客人还来不及看到其他正式的客厅、起居室等。
  一个洞口打破了天花板上的对称格局,它偏离中心点,呈圆形,直径为3米。罗丹看着它嘲弄地想到,在几秒钟内足可以通过一个连队。
  布尔抬头看着圆洞说:“我只等你发话了。”
  他走了四步、五步,站在了洞口的下方,有意识地向上看着,右腿轻轻地蹬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抓住了他,把他向上带去。四秒钟后,他穿过洞口不见了。
  罗丹毫不迟疑地立刻跟了上去。当他穿过洞口的时候,下面大厅里的彩色灯光熄灭了。
  布尔正在等着他,按照指示到达这里的多户站在他的身旁。罗丹称赞了他准确无误的工作,多户用他一贯的微笑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他们现在停留的这个房间,进一步展示了主人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这里出现了下面没有的家具,随意摆放的沙发座椅可以让客人做第一次短暂休息。地板上隐约可见的圆形沟槽说明这里有一套自动餐桌装置,既可以让客人们吃好,又可以让客人们吃得舒服——餐桌的高度可根据座椅的高度进行调节。
  房间是三角形的,远不足整个漏斗柄把的横截面,天花板距离地板也只有三米半——这表明,在墙的后面安装了大量的服侍性自动化机械,使阿尔孔人能够过上他们希望的舒适日子。
  抗重力升降洞口的位置仍然不在天花板的中间,也不在罗丹和布尔已经穿越过来的洞口垂直上方。
  随后他们经过的房间一个比一个小,但一个比一个更舒适,装饰的一个比一个更豪华。看来主人的意图是让客人对自己内室的富丽堂皇有些思想准备,以免产生错觉。
  罗丹和他的伙伴一共穿越了6个这样的前厅、客厅和卧室,然后他们穿过一个小房间的天花板,钻入了漏斗的最底层,扑面的花香立刻透过面罩钻进了安全帽中。
  罗丹审视完四周后平静地说道:“我们知道,阿尔孔人喜欢把他们的起居室安排在这种建筑物的最高层,我们也只能到这种地方去寻找行政长官。我们现在将力争尽快离开这座至少有多层的大楼,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必须分头行动,直到找到行政长官。你们不要留恋这里的豪华和财富,而要全力寻找泽尔格,在找不到他的地方一刻也不要停留。你们应该知道,现在还不是研究阿尔孔人的漏斗内部结构的时候。‘加尼美德号’被困在了这里,为了寻找阿尔孔星,我们必须解救它。我们寻找阿尔孔是因为地球需要它的帮助,你们一切行动都要以此为出发点。”如此有说服力的警告使一向爱无理取闹的布尔也一声都没敢吭。

  由于他的主意,泽尔格把极度不安带到了往常安静的房间里。负责漏斗内部监控工作的戈恩则比平常忙了许多。
  但当他找到泽尔格,想向他报告重要新发现时,泽尔格正在用对讲机与人通话。看起来这个通话更重要、更令人激动。因为戈恩刚刚开口说道:“他们分手了,先生!您要……”
  泽尔格使劲向他使眼色并发出嘘声:“安静!我正在同阿尔孔星通话。”
  戈恩退了出来,他不清楚此刻自己应该怎样去做。同阿尔孔星通话就像植物开绿花一样少见。看起来,通话后泽尔格对观察陌生者不会有兴趣了。而承担着全部工作的戈恩当然也愿意停止观察,把陌生者交给自动化的机器去管。戈恩检查后确认,这些机器都在毫无差错地正常工作。
  但泽尔格的心思没人能猜透。
  当戈恩返回他在50层的观察站时,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悲哀——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成为行政长官呢?在纳特这么一个重要的星球上此事还急不得。戈恩知道,重要星球上的行政长官职位都是为那些显赫家族的成员保留的。但弗纳托星对泽尔格似乎更合适,它可以提供泽尔格酷爱的蛇鱼,并可自己当家作主。
  但是帝国扩张的时代,每天都需要新的行政长官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戈恩所希望的职位只有很少的空缺。
  戈恩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以致回到控制室时,连检测设备运转是否正常的灯光显示板上有一排灯灭了都没有及时发现。他坐到了工作台前,发现自动搜索仪在这期间把陌生者给丢掉了。于是他想努力找到他们的踪迹。
  他转动旋钮,在屏幕上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一层楼一层楼地搜索,只是偶然抬头看了看灯光显示板,才诧异地发现一排灯灭掉了。他弯腰看了看仪器,惊讶地断定,它们的运转一切正常,而有些指示灯的显示正好相反。
  他迷茫而无助地站了起来,想去看看右边的显示板。当他距离显示板还有两步远的时候,灯又亮了起来。
  戈恩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向后退了一步,灯又灭了;他向前迈了一步,灯又亮了。
  这种规律性屡试不爽,戈恩心里有些发毛。但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台,继续自己的工作。从他座位上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到亮着的控制灯,这一点他不会弄错。
  他正忙着旋动按钮、按压力电键、扳动小操纵杆时,房间里的灯突然灭掉了,窗户上沉重的卷帘落了下来,小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
  戈恩只是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有些危险。他知道,在这幢建筑物里每个房间都有的救生装置反应也许太慢了,否则他不会是眼前的这种处境。
  但像所有的阿尔孔人一样,在这方面他与泽尔格——他的主人和师傅没什么两样,首先是过度紧张的反应,然后才关心是否有危险。
  在地球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一种神经质的特征,而不是勇敢的标志。
  戈恩继续忙碌着。他非常熟悉这间不大的控制室里的各种设备,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找到它们。荧光屏和指示灯闪了一下又灭掉了。
  一道白光突然划破了黑暗,不知它从何处来,也不知它向何处去。在戈恩对面的墙上,这道光突然变成了3米多高的五彩光圈,几乎从地板一直顶到了天花板。
  在光圈的中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他虽然像阿尔孔人一样有两只胳膊、两条腿和一个脑袋,但却太矮、太胖。戈恩认为这是穿着太不得体而造成的,他看到的不是形体轮廓,只不过是一堆衣服而已。
  戈恩看到陌生者拿着一种带短把的东西,他相信这肯定是一种武器,于是自负的勇气马上丧失了一大半。
  他想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点什么,使陌生者不要开枪。但就在这时候,这个人迅速地把胳膊举了起来,被戈恩一直当作脑袋的那个没有形状的东西往旁边一歪,从底下露出一个圆圆的脑壳来,上面没有长长的头发,而是长着又粗又短的硬毛,这令戈恩惊奇中更增加了恐惧。
  戈恩刚想换一种新的方式说话,那个陌生者先开口了:“好了!请您把灯打开!”
  戈恩断定他使用的是粗俗的、但却是准确无误的阿尔孔人语言。他顺从地扳动了几个开关,窗前的卷帘消失了,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戈恩环顾了一下四周。陌生者在离指示灯显示板很近的地方把灯弄灭,然后又站到了一边。当他感觉到阿尔孔人的不安时,就站到了他的斜对面。
  戈恩看到了一张带着难看笑容的圆脸,额头上方脏兮兮的红棕发好斗地立了起来。戈恩看到陌生者没有端着枪,感觉到安全了一些。
  “您想要做什……什么?”戈恩结结巴巴地问道。
  陌生者笑着继续说道:“我们想找行政长官说话,您是吗?”
  戈恩用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鞠躬表示。
  “我是戈恩。”他回答时声音在发抖。
  陌生者微微低了一下头,算是回敬他的鞠躬。
  “我叫布尔,”他又补充道,“雷金纳德·布尔。”
  他说自己名字时的陌生口音让戈恩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猜想。他原以为他是一个身材怪异的阿尔孔人,因为他穿的服装很显然是阿尔孔人制作的。
  这个男人肯定是外星人。但他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个自称叫布尔的陌生者走到一个沙发旁边坐了下来。
  “您知道他在哪里吗?”布尔开始提出新的问题,“请您打电话叫他到这里来一趟,我和另外两个马上就到的同伴想与泽尔格谈一谈,明白了吗?”
  戈恩用绝望的神态拒绝这样做。
  “您对我们的生活方式太不了解,”他恳求说,“您不知道,如果我要是这样做,会发生……”
  布尔示意他明白了。
  “是的,”他嘲讽地说,“我差点忘记了,泽尔格会把你赶到沙漠里去。那么,好吧,您马上向他报告,我和我的朋友们同你一起去见他。”
  听到这个建议戈恩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个陌生者看起来是个威胁。戈恩可以断定,如果泽尔格看到他也会这样想。看起来行政长官只让对他们进行观察是个错误。这些可恶的家伙很危险,他们一分钟里想出来的主意得让阿尔孔人想一天,他们简直料事如神。
  但在泽尔格的私人居室里有许多自动化的保安设备,这些愚蠢的陌生人居然敢要求与行政长官会面,只要他们一踏进门槛,就会让他们无影无踪。
  戈恩在寻找行政长官。他心急如焚,并且希望泽尔格此时不要在他任何一处私宅里,因为监视仪表搜索不到那里。
  在此期间戈恩用眼角的余光感觉到,布尔重新带上了自己的头盔。戈恩听到他用陌生的语言讲了几句话。他猜测,布尔是在与自己的两个朋友联系。
  然而泽尔格的出现分散了戈恩的注意力,他在屏幕上的面孔显得疲劳而无聊。戈恩听到他背后一阵响动。他知道,为了免遭灭顶之灾,他应该让泽尔格在自己的摄像机里也能看到陌生者。
  但泽尔格只能看见自己的代理人。
  “有事吗?”他拉着长声问道。
  戈恩看到他还坐在刚才同他讲话的同一个对讲机前。
  戈恩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您有时间,先生,我想汇报一些重要的问题。”
  看来泽尔格还没有疲劳到情绪极坏的地步,他还记得两个小时前戈恩出的好主意,他很感兴趣。
  “我不反对,”他打着哈欠回答,“我们可以在我的伞式房间里交谈,你马上过来吗?”
  “当然,先生,”戈恩殷勤地回答,“我怎能让您久等。”
  泽尔格切断了联系,站在戈恩背后的布尔说道:“您不必着急,朋友,我的两个伙伴马上就到。”
  戈恩没有再说什么,他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但并没有看见人进来。门又重新关上了,两个陌生人突然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戈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他看到的第一个人个子很矮,黄皮肤,眯缝眼,脸上永远带着微笑。另外一个个头与阿尔孔人差不多,表情严肃,他的蓝眼睛让戈恩感到恐惧。
  戈恩马上明白,在这三个人当中,他是最危险的。
  这个长着蓝眼睛的人看着戈恩,用准确无误不带任何外来腔调的阿尔孔语说:“我们走吧!”



《佩利·罗丹科幻系列》之五《飞向阿尔孔》作者:[德] 罗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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