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佳发射期

 



  地球在轨道上的运行速度要比火星快,每隔26个地球月,地球就赶上火星一次。发射日期的确定就必须考虑到地球和火星这种运行速度差异而导致的相对位置。因此2个最佳发射期就相距大约2个地球年的时间。
  48个小时:可在家里呆上一夜。
  丽安·哈洛伦到机场去迎接他。她见到他如释重负,开怀大笑,张开双臂扑过来,身子挂在他身上,忘情地亲吻着他,仿佛是一放手他就会离开似的。她那富有光泽的金发尽情地散发着她称之为“野火”的昂贵香水味。他被香水味包围着,希望眼前的她不是丽安而是琼妮,这时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感,但这种愧疚感随之就消失殆尽了。
  “休!”她的女低音般动听的声音有点嘶哑。“感谢上帝!你平安归来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母亲一定要我直接把你接回家。她已经邀请我们两家人聚会,一是为你庆祝设宴,二是为你接风洗尘。”
  这是一个夏日,天气晴朗。她带着他穿过停车场,到了她的新车前。车是他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辆红色的流线型篷车,轮胎还散发着橡胶气味,这辆车她喜爱极了。车篷已经拉下,分外温暖宜人。他深吸了一口,陶醉于美酒醇香般的新生活之氛围之中。
  “特别晴朗的天气,是上天特意安排来迎接你的!”
  她脸上荡漾着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她一直爱恋着他,而她现在神采奕奕,光彩照人,头优雅地微仰着,微风轻轻吹拂着她那富有光泽的秀发,阳光温柔地抚摩着她那白皙的脸庞。但是他还是感觉得到她在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不安和忡忡忧心,怕他时间一到就离她而去,到火星上去探险。他一时冲动地将她搂住,几乎脱口说出他是多么地爱她。
  只是几乎……
  但是还没有说出口,现在不能说。只有当他在火星探险队的花名册上找不到自己的名字时才可以说。

  她母亲在门口迎接他们,脸上露出病态的倦容,似乎忧心忡忡,眼圈上尽是黑影,但是她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着。整个房子里弥漫着胡桃巧克力小方饼的香味。这些方饼是他孩提时代最爱吃的。他在客厅里看到了大浅盘里还冒着缕缕热气的方饼。玛利亚给他和丽安端来热咖啡,为他母亲送来热开水泡茶。
  他吃了一个方饼,虽然他并不真的想吃,这是因为母亲这样热切地要他们吃,也因为他要回答她关于月球比赛的问题。突然,她放声大哭,泪流满面。
  “我……我很抱歉,休。”她老泪纵横。“这太可怕了。”
  “妈妈,比赛一点也不可怕!”面对她的忧愁,他笑着抬起手为她擦泪。“这是我孜孜以求的宿愿。一种妙不可言的探险活动。当然会碰到困难。也可能会有危险。但是还不乏巨大乐趣。”
  “你回家……”她的眼光不断地在他脸上扫视着,表情专注而急切。“你回家要住一阵子的吧?”
  他如骨鲠在喉,不得不摇头。
  “只住一宵。我们明天都要归队的,去看看哪些人的名单进了火星探险队。”
  “我原还希望……”她上气不接下气,薄薄的嘴唇发出很轻的颤抖,又抬手擦着挂在脸上的眼泪。“但是……当然会……”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如果我真有这种机会的话,”他只字不提原始牛命体的事,只是冲着她们紧绷着脸摇了摇头,“我就会去的”
  “他就是这个犟脾气。”他母亲转头对丽安说,说话的声音相当微弱,似是在自言自语。“总是这样爱冒险,总是让人放心不下。他似乎从来都没有体谅过……”
  她突然停住不说了,伸手去拿茶杯。
  “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她手里的杯子和杯垫重重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把杯子放放到桌子上,回头看着他的反应。“我不让……我就是不让……”她摇摇晃晃地立起身来,悲戚戚地站着看了他一会。“我要上楼休息。”
  他搂着她脆弱老态的身子,送她到楼梯口,看着她爬楼梯。他站在那里,等到丽安说话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想像不出,倘若“战神”号探险人员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他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也想像不出他是否能够忍受她们一直为他安排的未来生活。
  丽安又呆了一个小时,但是在这整整一个小时里,她不想听任何涉及月球的话,她只是滔滔不绝地急速谈论着从童年时代起的美好时光,他们求学时代一起度过的假期;回忆着:他们硬是给取名为“黑人”的马驹装马鞍,使它不堪重负;与他们的父亲一起在里奥卡洛德撑着竹排漂流的快乐;一起在努埃沃拉雷多度过的周末。他看出,她是极力使他感觉到永远留在她记忆中的甜蜜中去。
  他真为她感到难过。
  “听着,丽安……”最后,他不得不打断她的回忆。“我记得我们曾经答应过对方,我们永远会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但是你知道火星对我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选中了我,我很可能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他们没有选中我……”
  他耸了耸肩。
  “谢谢……谢谢你,休。”她站了起来,声音颤抖。“你一贯诚实……而我想,我一直知道你永远不愿进入我的梦乡的。也许我是个十足的大傻瓜。”她长嘘了一口气,嘴上尽量露出一丝笑容,但笑得那样的苍白无力。“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见。”
  他一直把她送到红色的篷车边,忘情地吻着她,她紧紧地抱住他;突然她抽泣着挣脱他的拥抱。

  他父亲从办公室回家,带两位客人回来吃饭。马迪·戈利和露西娜。他母亲没有料到他们会来,他看到玛利亚重新安排座位。露西娜一双锐利的乌黑大眼睛,一头光滑的黑色秀发,充满活力,貌若天仙。她是马迪的母亲,长期以来充任他父亲的私人秘书。很久之前他就知道她不仅是父亲的秘书,还是情妇。
  这个令人震惊的事是他12岁生日那天才知道的。那时,哈洛伦一家还住在紧邻凯利根大农场的那幢住宅里。丽安请他去吃晚饭,专为他烤了她一生第一只蛋糕,蛋糕上点缀着白色的椰子,插着12根蓝色蜡烛。吃了晚饭,他俩来到牧场,骑着“黑人”马驹,这时她严肃而低声地问他父亲在哪里。
  “在堪萨斯市,”他说。“在开什么能源会议。”
  “我可不认为他在那里。”她摇着头,把身子向他靠了靠。“我们邻居星期六在新奥尔良看到他。在波旁大街的一家酒吧里。与露西娜在一起。我妈妈说他们一定有那么一种关系。”
  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那天深夜,等他母亲上床休息了之后,他到父亲的书斋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希望得到他父亲愤怒的否定回答。
  “休斯敦,我想你也该知道真相了。”他父亲耸耸肩,仿佛他根本无所谓,不把它当回事。“你出生之前我们就好上了。我们在墨西哥市新开设了一家销售部。我负责那里的经营业务时遇到露西娜的。”父亲说到她的名字时,声音变得相当温和亲切。“那时她还不到20,就已经是销售部的经理助理了。”
  他站在那里听着父亲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时她正处于困境中。”他父亲笑着,陷入了甜蜜的回忆中。“她是纯西班牙血统,也为此感到自豪。原本是一个境况不错的世家大户,但那时家道已经中落。我深深地爱上了她,她也愿意接受我的爱。我就把她带回来,安排在办公室工作。”
  他摇着头,惧怕得不敢相信。
  “我知道,以你这个年龄是不会理解的。”父亲看出他很痛苦。“但是,你以后会知道男人有各种需求。而且,露西娜……”父亲说到这个名字又笑了。“真的,她一直在这个公司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有干劲,有魄力,更有与她美貌相称的头脑。现在她几乎就是我的一个好搭档了,是我在凯利根财团中的一只右手。”
  “这么多年来都是……”他说不下去了。
  “儿子,是你该知道的时候了。”父亲的声音变得严厉,几乎就是呵责了。“你母亲对性生活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必须过性生活。我对所做的一切绝没有羞愧的感觉。如果你为我感到羞愧,我只能说我为你感到难过了。”
  “妈妈知道……”
  “她是知道的,”父亲点点头。“虽然我从来没有同她说过。”

  今晚,那种深埋在内心的痛苦又复发了。露西娜拥抱着他,贺他回家。她似乎一直渴望着他喜欢她,她那洁白的牙齿也笑得太早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讨好他。现在她想知道月球测试的所有情况,她也带来礼物祝贺他回家:一个银匠所想像出来的穿着太空服的宇航员形象,做工倒不是很精细。这个礼物在火星上或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极不喜欢的,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向她表示感谢。
  马迪的年龄同他相仿,满身肥肉但精力充沛,头上光秃秃的,只有四周长着一圈黑发,黑发上涂了很多发油,脸上带着露西娜式的虚伪浅笑。马迪是他很久之前的玩伴,甚至他还不知道露西娜这个人的时候就与他一起玩耍了,但他从来没有把马迪当朋友看。马迪踢翻他堆砌的火星城之后,他再也不可能把他当成朋友了。
  晚餐到8点才开始。哈洛伦夫妇还没有到。母亲不愿与露西娜碰面,不肯下楼来。他们坐在客厅里等着。他父亲问他月球比赛的情况怎样,但是没过一会就和露西娜谈论着对加拿大油页岩投资的选择方案了。她带来一份投资方案的复印件,他父亲就和她一起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讨论这个投资项目。
  这样,他就和马迪单独留在客厅里。
  “有新闻要告诉你。休斯敦。”马迪把声音压低,装得神秘兮兮的。“你们有3位参赛者在月球上丢了命。”
  “消息确凿?”这类消息他没有听说过。
  “内线消息。”凯利根财团一直为“战神”号和“海神”号的着陆舱装配钛质外壳整流罩,而马迪喜欢自夸他掌握公司的内幕。“刚刚今天得到这个消息。3名死亡。”他扳着僵硬的指头。“一名氧气袋发生故障被闷死;一名法国人,宇航服冷却剂失效被晒死;一名俄国女士,车子翻下悬崖被压死。”
  坦纳卡?皮埃尔?奥尔加?他们都是他的老朋友,一起度过了那些艰苦的训练岁月。他急切地想打听死难者的名字,但马迪当时没有询问。
  “对你们的开发公司来说可是糟透了的新闻。”对马迪可不是什么坏新闻;他失去光泽的凸眼眯成一条缝,头习惯地侧向一边,表现出一种无所不知的神色。“也许还有更糟的消息。探测器从火星上带回来的那些原始病菌怎么样了?”
  “什么原始病菌?”
  “你不知道,休?”马迪不信地责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他等待着马迪接下去说。
  “你们的上校叫奥巴里什么的,也采取同你一样的手法。假装不知,不向我们透露消息。但是我在你们开发公司里有自己的关系网。我得知一位记者朋友从你们上校口中探得了事实的真相,我就找到他。尼克·布林克。他说认识你。”
  “我碰见过他。”
  “假如你真的不知道的话……”马迪顿住口,又斜眼看着他,声音中充满讥讽。“布林克说原始病菌会致病。据说它们已经从月球上的隔离实验室里泄漏出来了。他说,如果这些病菌不会跑到地球上才怪呢。”
  “一个‘内幕’故事。”休斯敦耸耸肩,显出不屑理睬的样子。“布林克接着会说我们在火星遇到绿发人形怪。”
  “布林克认为自己得到的是事实他才刊登出来的,”马迪肥胖的下巴优雅地翘起来。“我也亲自给你们上校挂了电话。当我对他施加压力的时候,他承认是有原始病菌这么一回事。他很不高兴,但他无法堵住布林克的口。而我认为原始病菌这种消息一经传出,对你们公司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们不需要那种宣传,但是布林克的这种消息不能阻止我们行动。”他压低声音。“听着,马迪。帮个忙,好吗?这个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会使妈妈和丽安不安的。我只能在家里住一夜,如果他们知道这件事的话,这一夜也被破坏掉了,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丽安的父母驾着古式的林肯车,晚半个小时到达她母亲金发碧眼白肤,个子高挑,身材苗条。如果她不刻意将自己打扮得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话,她一定会充满魅力的,休斯敦想。丽安20年后很可能就是她母亲现在的样子。
  她父亲个子高大,秃顶,背有点驼。因为他神情严肃,中学时就得了个“法官”这个雅号,虽然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法官,他对这个雅号还是挺喜欢的。作为退休律师的他,有两种爱好:早期得克萨斯共和国的历史和他女儿的幸福。
  他们与休斯敦家是世交,现在他俩同休斯敦都有点过不去的样子。丽安的父亲法官与他过不去是因为休斯敦没有娶丽安为妻;而她母亲与他过不去是因为她担心休斯敦娶丽安为妻。他母亲还没有下楼,他给她端来堪培利开胃酒和苏打水,给他奉上波旁威士忌酒和调酒用的清水。
  丽安开着自己的车尾随着他们,头发随风飘着,脸庞激动得发红。他怀疑她刚刚同父亲或母亲吵过架。休斯敦递给她一杯掺有奎宁水的杜松子酒,她一饮而尽后还想要一杯。她母亲皱着眉头劝阻她,说马上可以吃晚饭了。
  他母亲还是没有下楼来。他父亲喝完了杯中稀释过的波旁烈性威士忌酒,然后就叫他们到餐厅里去入席。罗伯托正端来厚厚的牛排,牛排是根据他所知道的每位客人的喜好而烧的。
  马迪和露西娜兴致勃勃地将他们自己面前的牛排消灭干净,但是气氛显得非常凝重,晚餐吃得沉闷无趣。
  虽然谁也没有提到,他不久就明白了个中原因:马迪得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母亲一直没有下楼来。父亲一声不吭,眼睛看着盘子只顾闷头郁郁不乐地吃着。哈洛伦夫人觉得她的牛排还太生,这使罗伯托很不高兴。法官大部分的食物都留在盘子里没有吃。丽安盘子里的东西几乎连动都没有动过,借口说要上楼去看看他母亲,就离席而去了。

  当其他客人都走了之后,他上楼发现丽安和他母亲一起坐在卧室里,舒伯特的一曲交响曲轻轻地在室内回荡着。
  当他上前向母亲问安的时候,两人忧郁的脸孔带着责备的神色同时转向他。
  丽安苍白的嘴唇咬得紧紧的,然后问道:“原始病菌是怎么回事?”
  “什么原始病菌?”
  “从火星上来的病菌。”
  他双眼盯着母亲悲惨的脸,一股劲地摇头。
  “露西娜已经同我们说了,”丽安说。“是马迪告诉她的。是一种火星病菌,能引起叫什么火星尘猩红热的病。马迪说整个探险队都可能会感染上这种病菌。这种病菌也许会被带到地球上来。如果他们回到地球的话……”
  她忧虑不安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这是真的吗,休?”
  “听说是这样的。”他极不情愿地点点头。“是一种新的生命体分子,是在火星上进化着的另类生命的开始。据说它确实会引起某种过敏反应,会出现令人难受的症状,但不会传染。”
  “尽管如此……”她别过头不去看他,伸手握住他母亲的手。“你还是决定要上火星?”
  “假如我入选的话我还想去。确确实实,这是完全意料之中的事,自从20世纪年代‘海盗’号飞船的着陆舱返回地球以来,我们对这些事情完全是有思想准备的。”
  “你可能不知道。”她嘴唇发抖。“它会……”她眼睛看着他母亲,没有把话说完。
  “但迄今为止,没有人因此而死,”他对她们说。“我希望不会有人会因此而死。”他停了一会接着说:“当然是有一定的冒险成分。我们当时参加火星特训队时就准备要冒险的。对我而言,也对我们所有成员而言,为了探索火星,冒点险还是值得的。”
  “假如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她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她悲凉地瞥了他一眼,就转向他母亲。
  他们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坐着,突然,他母亲开腔说话了,其声音之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谢谢,休斯敦。假如事情已经确定,无法改变了的话,我会为你祈祷祝福的。对不起,我心烦意乱,但是丽安已经给我找了安定药片,她今晚也打算陪在我身边。”
  他吻了一下她干瘪的薄嘴唇,就离开她们回自己的卧室了。

  他母亲把他的房间一直保留着他孩童时的原样,没有丝毫改变。尽管行星的天文图片已经褪了色,但还完好地贴在墙上。书橱上还摆放着他的天文学书籍和几本破旧的科幻小说。墙角的天花板上还挂着那艘飞船模型。那张床现在似乎显得小了些,他睡在上面也太窄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往事潮涌般不断涌上心头。大厅里祖父遗留下来的那台座钟敲了两响之后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休?”
  丽安温柔的低唤声惊醒了他。
  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她站在床前,赤条条一丝不挂。他惊奇极了,躺着没有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和她从孩提时代起就已经是好朋友了,也十分了解她的秉性,对她的为人也极其敬佩,知道她不是那种求一时之快而苟合的人。他们亲如兄妹,6岁之前对方身体的任何部位就都看过了。几年之后,他们就第一次偷偷品尝了禁果。他们一起跳舞,在车子里接吻。他曾如饥似渴地想占有她——后来,他心思集中在火星生活上之后,硬是将这种欲望抑制下去了。
  “休?”他看到她身子弯得更低了。“如果你一定要到火星上去的话,我来向你辞别。”
  “现在还没有最后决定,”他低声说。“但是你知道我的希望是……”
  他感觉到了她那双手在他身上不停地抚摩着。
  “丽安?”她的身体靠在他身上,燃烧着烈火,激动不已,她那温暖的气息不断地喷在他脸上。他感觉到了她那急切的嘴唇。“你是否想过……”他尽量推开她。“你是否想过,我一旦离开就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吗?”
  “这就是我以特殊方式来辞别的原因。我想把这个美妙的瞬间铸成永恒,永远留在彼此的记忆里。”
  “假如你想要……”他的低声耳语因为气喘吁吁而不能连贯。“如果你真的想要……”
  他颤抖着坐起身来。她那灵巧的手指敏捷地帮他脱下睡衣。她就和他一起躺下,压在他身上,敏捷的手摸索着他,热唇压着他的嘴巴。他的迟疑、他怕伤害她的恐惧,一时逃之夭夭,逃逸到爪哇国去了。他闯入她的躯体,她的躯体似乎与火星星体一样的奇妙无比。
  “自从我俩小时候尝试之后,你是学会了这种技巧。”当他们躺着休息的时候,她笑着轻轻地说。
  “你也一样。”
  当那台座钟敲了四下的时候,她口里虽然低声说她该走了,但还是让他拥抱着她。
  窗外晨曦微熹,他才怀抱着她入睡。一觉醒来发现是孤身一人,此刻他多么渴望着她还羁留在身边。

  那天他很晚才下楼来。
  他父亲已经吃过早饭走了。母亲一个人坐在厨房里,盯着父亲留在桌子上的一张报纸出神。
  他在她身后伸头一看,红色的粗体标题是:

  火星“原始生命体” 探险队的致命克星!

  他搂住她,她蓦地一惊。
  “很可能,”他同她说,“我们地球上的病菌能杀死火星上的原始生命体。”
  她摇着头一声不吭。
  “妈妈,我的愿望……”
  “你的愿望我知道!”她的声音蓦地变得很尖利。“对你的愿望我了解得很。”
  “求求你,妈妈!我过一个小时就要走了。”
  “永远走了,”她声音粗哑地喃喃道。“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也许过个把星期就回来了,如果我不能进火星探险队的话。”
  他给妈妈倒了一杯热茶,她强打精神,冲他无力地一笑,呷了一口茶。
  他没有胃口,不想吃什么,就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他们就无话找话地聊着。
  昨夜她虽然服用了安定药片,还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她依然觉得忧郁不安,但如果丽安下楼的话,她还是要尽量吃点东西的。
  她还是不肯听任何涉及月球或火星的话,但是丽安已经为她作了安排:预约下午去做头发,并答应陪她去逛商场,买张新地毯铺在客厅里,客厅的窗帘也准备换一换。她说,丽安就像是她亲生的女儿。
  突然她想谈谈马迪。马迪野心太大了,一心想把所有比他强的人都排挤出公司。奥斯丁向来对他和露西娜宠爱有加,宠爱过分了。
  休斯敦看得出她是在恳求他留下来保护父亲,使他不至于受到他们的伤害。当他说他必须去取行包的时候,她憔悴的脸上不住地抽搐,但她还是站起来在他的头颈上象征性地吻了一下。
  他取了行包下楼来的时候,她还独自一人坐着,透过桌子上凌乱的报纸,茫然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不动。
  他笑着挥着手,借用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再见,夫人!”
  听了那句话,她冲餐具柜里一个包着锡纸的东西点点头。“礼物,”她低声说道。“一种纪念品。”
  他顿感骨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是我亲手栽种的一棵阿拉莫玫瑰,”她说。“红玫瑰,花朵可爱。栽养说明是丽安帮我写的,我们叫罗伯托包装好,栽种在火星上。”
  他无言地吻了母亲,提起包捆好的玫瑰,在母亲受伤似的眼光注视下,走出厨房,心情很沉重:回家探访已经是他自己进坟墓的第一步。
  是罗伯托送他到机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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