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违反协议

 



  15

  伊诺克从他的书桌前站起来,拿着日记本走到书架前,将它放回了原处。
  他转过身子,依然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
  还有不少事情他应该去做。他应该阅读报纸,写些日记。在最近出版的《地球物理学研究》杂志上有两篇文章他也应该读一下。
  然而,他没有心思去做这些事情,因为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有太多的事情要担心。
  此外,还有很多事情使他感到伤心。
  那些监视者还在外面。他失去了他的幽灵朋友。世界正面临着战争。
  然而,他也许不该为世上发生的事感到担心。他可以放弃这个世界,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脱离人类。假如他永不外出,闭门自守,那么,无论世界上将发生什么事情,对他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也有一个世界,他的世界比中继站外的任何人所想像的更大。他可以放弃地球。
  可是,尽管他心里这样想,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坚持这种想法,因为他依然需要地球,这非常奇怪,也十分有趣。
  他走到门前,口中念了一个秘诀,门自动打开了。他走进了窝棚,门又关上了。
  伊诺克沿着房子的一角走去,然后在通向门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记得,所有一切都是在这里开始的。在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他就坐在这里。当时,漫无边际的太空中星罗棋布,它们在向他召唤。
  此刻,夕阳西下,暮色苍茫。白天的炎热已经消散,从通向山下河谷的凹地里吹来了一阵凉风。在下面的田野上,靠近小树林,有一群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
  他明白,门永远关闭是很困难的。那样,他永远不会感受到太阳和风的存在。当地球上的季节发生变化时,他永远不能再闻到不同季节的气息,这褥是太困难了。他明白自己对此还未作好充分的准备。他还没有完全成为他自己环境中的一个生物,所以他还不能完全摆脱地球的那些物理特性,若要继续成为一个人,他就需要太阳、土壤和风。
  他应该更加经常出动坐坐。他认为自己应该经常来到这里坐坐,什么也不干,只是瞧瞧布局。他要看看那些树,那条向西奔腾的激流,还有位于密西西比河对面衣阿华丘陵上的蓝天。他还要看看在空中盘旋的乌鸦和那些神气活现地走在牲口棚栋梁上的鸽子。
  每天这样做对他来说是完全值得的,衰老一小时算得了什么?他不需要节省自己的时间。现在他并不需要节省自己的时间。也许将来他会注意节约时间的。将来有一天,他也许会非常吝啬地看守几小时、几分钟甚至几秒钟并尽可能将它们保存起来。他听到从房子的另一角传来了一阵疲惫不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仿佛那人已经跑了很远的路了。
  他立即站起来,快步走进院子,想看看究竟是谁。那人张开手臂,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当她跑近时,伊诺克伸出一只手去扶她,让她紧紧靠在他的身上,不让她摔倒。
  “露西!”他叫道。“露西,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放在她背后的那双手感到很热,而且粘糊糊的。他将一只收回,只见上面沾满了鲜血。他看到她的衣裙背后已被血渗透了,连衣服也变深了。
  他抓住露西的肩膀,然后将她朝前推了一把,以便看清她的面孔……她脸上布满了泪水,显得非常恐惧,她非常害怕地恳求伊诺克的帮助。
  露西从他的手中掐脱出来,然后转过身去。她抬起双手,将连衣裙从户上解开,让它滑到背中间。她肩上的皮肉被鞭子抽成了一道道伤痕,还在流血。
  露西拉起了连衣裙,然后转过身去望着他。她做了一个表示恳求的动作,并用手指向他的后面,指向通往山下树林的那片田野。
  下面有了动静,有人跑出了树林,几乎已经到了荒芜已久的田野边了。
  想必露西也已看到了,因为她把身体靠向了伊诺克,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她想寻求他的保护。
  伊诺克俯身将她抱在手中,立刻朝窝棚跑去。他口中念了一个秘诀,门自动打开了。他随即跨进了中继站,同时听到了身后滑动门关闭的声音。
  他一进中继站便站住了,露西。菲希尔依然躺在他的手中。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明白,他头脑冷静的时候他是决不会这样做的。要是他仔细考虑一下,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然而,由于他一时冲动他才这样做的,根本没有多加思考,这位姑娘要求保护,现在她得到保护。在这里,世上任何东西都不能伤害她了。但她是一个地球人,而除了他本人之外,地球上任何人都不该跨入这个门槛一步。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没有办法可以改变这样一个事实。一旦跨入这个门槛,就再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他抱着露西穿过房间,将她放在沙发上,然后他倒退了几步。露西坐在那里,瞧着他,脸上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好像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自己是否能笑。她抬起一只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她迅速地环视着房间,嘴里惊奇地发出一声“哦”。
  伊诺克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沙发,并且用一个手指对着她摇了摇。他希望露西能明白,他是想让她呆在那里,绝对不要去工其他的地方。他挥起一只手臂,做了一个动作,将站内的一切都包括进去,然后极为严肃地摇了摇头。
  露西望着他,她被这里的一切强烈地吸引住了。她微笑着点点头,仿佛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伊诺克伸出手去将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试图向她保证,并且让她明只要她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呆着不动,她就会安然无恙。
  她现在笑了,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没有什么不该笑的理由。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咖啡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堆外星人送的小玩意儿。
  伊诺克点了点头,于是她就拿起其中一件。她看了非常喜欢,将它放在手中不停地转来转去。
  伊诺克站了起来,走到墙边取下了他的步枪。
  然后,他走出房子,想去看看究竟是谁在追踪露西。

  16

  在田野里,有两个人正朝着伊诺克的房子跑来。伊诺克发现其中一个是汉克·菲希尔,露西的父亲。几年前,有一次他在散步时,伊诺克曾见过他一面。当时,汉克局促不安地向他解释自己正在寻找一头走散的母牛,而当时这种解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然而,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伊诺克觉得汉克来到此地的目的有些可疑,不像是寻找母牛。
  不过,他无法想像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来。
  另一个人的年纪比较轻,也许还不到十六七岁。伊诺克想,那可能是露西的一个兄弟。
  伊诺克站在门廊旁等着。
  他看到汉克手中拿着一根卷起的鞭子。看到这根鞭子,伊诺克明白了露西肩上那些伤痕的缘由。他立即感到一阵愤怒,但他竭力抑制心中的怒火。只要他忍住性子,他就能更好地对付汉克·菲希尔。
  他俩在离他大约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下午好。”伊诺克说。
  “你见过我女儿吗?”汉克问道。
  “要是我见过呢?”
  “那我就要剥她的皮。”汉克大声叫道,一边挥舞着鞭子。
  “要是那样的话,我认为我什么事都不能告诉你。”伊诺克说。
  “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汉克指责他说。
  “那你可以去找呀。”伊诺克说。
  汉克立即向前冲了一步,不过他又一想,马上停止了脚步。
  “她是自作自受,”汉克大声嚷道。“我决不会放过她的,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就连我的亲人也不行。”
  伊诺克没有说话。汉克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她爱管闲事,”汉克说,“她没有理由管闲事,那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那年轻人说:“我只是想训练布锲。”他对伊诺克解释说,“布锲是一条追捕浣熊的小狗。”
  “不错,”汉克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那天晚上孩子们抓到了一只小浣熊,费了很大的劲才抓到的。罗伊,就是他,将那只浣熊牵出来,把它系在一棵树上,他把布锲系在一根皮带上,让它去斗浣熊。这并不会伤害它们。在任何一方受到伤害之前他就把布锲拉开。他让它们歇一会儿之后,又让布锲与浣熊相斗。”
  “这是世界上训练猎浣熊狗的最好办法。”罗伊说。
  “不错,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抓了一只浣熊。”汉克说。
  “我们需要它来训练布锲。”罗伊说。
  “你们讲的都很好,”伊诺克说,“我很高兴能听到这些。但这与露西有什么关系呢?”
  “她管闲事,”汉克说,“她想阻止这种训练。她想从罗伊这里把布锲抢走。”
  “一个哑巴,还那么盛气凌人。”罗伊说。
  “你给我住嘴。”他父亲迅速转过身来,严厉地训斥他说。
  罗伊嘴里咕哝了几句,便向后退了一步。
  汉克转向了伊诺克。
  “罗伊把她打倒在地,”他说,“他不应该那样做,他应该谨慎一些才对。”
  “我并不是愿意的,我只是挥动手臂不让她接近布锲。”罗伊说。
  “不错,”汉克说,“他把手挥得重了一点。不过,她没有理由那样做。她把布锲捆住,还打了几个结,使它无法再与浣熊斗了。你瞧,她找不到一点儿贫子就把布锲牢牢捆住,使它一点儿也动弹不得。这可把罗伊给气疯了。”
  他很认真地问伊诺克:“换了你,你会不会被她气疯?”
  “我想不会。”伊诺克说,“不过,我也不是一个喜欢猎浣熊狗的人。”
  见伊诺克如此缺乏理解,汉克惊讶地瞪着眼睛望着他。
  但是他又继续讲述事情的经过。“罗伊真的被她气疯了。他饲养了布锲,对它细心照料。他决不能让别人捆住他的狗,就连自己的姐姐也不行。于是,他就去追她。而她也把罗伊给捆住了,就像她捆布锲一样。我有生以来还未见过这种事情。罗伊被紧紧地绑着,然后,倒在了地上。他的两条腿蜷缩在服务部,双手抱着身体,躺在地上缩得像一个球似的。他和布锲两个都这样。可她一点也不去碰那只浣熊,不去将它捆住。她捆的都是自家人。”
  “那只浣熊没有受到伤害,一点儿也没有。”罗伊说。
  “我当时坐在那里,手里正缟着这根鞭子。”汉克说,“鞭子的顶部有些磨损了,我想编个新的。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但我什么也没干。后来我看见罗伊被捆着躺在地上。我算是个开明的人,我并不介意孩子们的捣蛋和玩耍。许多孩子都会这样,我并不觉得丢脸。可把狗和人都捆绑起来……”
  “所以你就用鞭子抽她了。”伊诺克说。
  “我尽了做父亲的责任。”汉克严肃地告诉他。“我不想在自己的家里有一个女巫。我狠狠地打了她几下,而她却做哑巴动作来阻止我。但我要尽自己的责任,便继续打她。
  如果我打得再厉害一点我想我就能打破她的巫术了。就在这时她向我施展了魔法,就像对待罗伊和布锲那样,不过她对我采用了不同的魔法。她使我失明了,她竟然使自己的父亲眼睛失明!当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是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到处乱转,大声叫碱,用手拼命揉自己的眼睛。不久我的眼睛又恢复了视觉,可她却已经跑开了。我看到她穿过树林跑上了山。于是,罗伊和我就朝她追来了。“
  “你们认为是我把她藏起来了?”
  “我想是的。”汉克说。
  “好吧,那你们就找吧。”伊诺克说。
  “别担心,我会的。”汉克冷冷地对他说。“罗伊,你到那个牲口棚去看看,也许她就躺在里面。”
  罗伊朝牲口棚走去。汉克走进了窝棚,他几乎马上又走了出来,随后又走向那间倾斜的鸡屋。
  伊诺克站在原地等着,手里握着那枝步枪。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他以前从来没有员到过这么多麻烦。与汉克·菲希尔这种人没什么道理可讲的。眼下他对任何解决问题的方式都不会接受的。伊诺克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直等到汉克的怒气完全消了为止。到那时,他也许会有机会跟他评理的。
  他俩都回来了。
  “她不在这里,”汉克说,“她一定在房子里面。”
  伊诺克摇摇头说:“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那幢房子。”
  “罗伊,走上阶梯去把房门打开。”汉克说。
  罗伊慢慢地朝前走去,然后上了阶梯。他穿过了门廊用手握住门上的圆手柄,用力一扭。又重新试了一次,然后转过身来。
  “爸爸,我扭不动,我开不了这扇门。”他说。
  “见鬼,你什么都不会干。”汉克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汉克一跃登上了台阶,愤怒地穿过了门廊。他但手抓住门上手柄,使劲地柠着。他试了一次又一次,然后愤怒地转过身去望着伊诺克。
  “这是怎么回事?”他大声问道。
  “我刚才对你说了你是进不去的。”伊诺克说。
  “我进不了这所房子,真该死!”汉克大声喊叫着。
  他把鞭子扔给了罗伊,然后从门廊上跑下来,朝放在窝棚边的柴堆走去。他将一把沉重的双刃斧头从劈柴用的墩子上拧了下来。“小心别弄坏了斧头。”伊诺克向他警告说,“这把斧头我已经用了很久了,我非常珍惜它。”
  “汉克并没有理会。他跨上了门廊,在门前摆好了架势。”走开点,好让我有个挥臂的地方。“他对罗伊说。
  罗伊向后倒退了几步。“等一下,”伊诺克说,“你是想把那扇门劈倒?”
  “你说得不错,我是想这么干。”
  伊诺克严肃地点点头。
  “行吗?”
  “如果你想试试就请便,这对我倒无所谓。”
  汉克摆好了姿势,握紧了斧柄。钢斧飞快地从他的肩上一闪而过,急速地往下砍去。
  钢刃一碰到门便转了向,门的表面使斧头突然偏斜,改变了方向,斧刃立即下滑,从门上反弹回来,距离汉克一条叉开的腿还不到一英寸远。斧头的冲击力迫使他的身体转了半圈。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伸开双臂,手里依然紧握着斧柄。他瞪大眼睛望着伊诺克。
  “你不妨再试试。”伊诺克怂恿地说。
  汉克浑身怒火燃烧,顿时脸色通红。
  “上帝作证,我会的!”汉克大声嚷道。
  他又重新摆好了架势,这一次他并没有把斧头挥向大门,而是挥向了门旁的窗户。
  斧刃向前劈去,明亮的钢斧从空中闪过,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汉克一闪身,扔掉了斧头。斧头掉在门廊上又弹了起来。一面斧刃上出现了制品,金属刃被砍成了许多参差不齐的口子。可是那扇窗却安然无恙,窗户上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汉克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瞪眼望着那把残斧,似乎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默默地伸出一只手,罗伊把牛鞭说到了他的手里。
  他俩一起走下了阶梯。
  他们在阶梯底下停住了脚步,一起望着伊诺克。汉克用手将牛鞭骤然一抽。
  “汉克,假如我是你,我就不会舞动鞭子了。我的动作非常敏捷。”伊诺克说。
  他拍了拍枪托说:“在你还未挥动鞭子之前,我就能打掉你的手。”
  汉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华莱士,你身上有一种魔力,露西身上也有一种魔力。你们是一伙的,经常神出鬼没地在树林里会面。”
  伊诺克站在原地,眼睛盯着他俩。
  “天啊,我的亲生女儿竟是一个女巫!”汉克大声叫道。
  “我看你们还是回家吧。如果我碰巧遇见露西的话,我会送她回家的。”伊诺克说。
  他俩都站着不动。
  “你还没听我说完呢。”汉克大声嚷道,“是你把我女儿藏在了什么地方,我会找你算帐的。”
  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不过现在不行。“伊诺克说。
  伊诺克用枪做了一个威逼的动作。
  “走开。”他说,“不要再来这儿,一个也不许再来。”
  他俩犹豫了一会儿,眼睛盯着他。他们在盯他,看看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然后,他俩慢慢地转过身子,肩并肩地朝山下走去。

  17

  伊诺克想,他应该把他俩给杀了,他们不配活着。
  他低头望了望那枝枪,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抓在枪上,那些抓在光滑的棕色枪托上的手指显得有些苍白,而且还有些僵硬。
  他竭力地抑制心中的怒火,不让它爆发出来。要是他俩再多呆一会儿,要是他没有把他俩赶走,他知道自己就会屈服于那股强烈的怒火了。
  不过,还是像刚才那弱更好。他感到奇怪,不明白刚才他是怎样设法控制住自己的。
  对于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伊诺克感到很高兴,因为即使像刚才那样,事情也已经够糟的了。
  他们会说他是个疯子,用枪口逼着他们离开。他们甚至还会说他绑架了露西,不顾她的反对而将她扣留。他们会不惜一切尽可能地给他制造麻烦的。
  对于汉克父子俩将会干什么,他不抱任何幻想,因为他了解这种人,只要有一点细小的事就会怀恨在心,他们是人类中既凶恶又可怜的人。
  他站在门廊边,望着他俩走下山去。他不明白像露西这样好的姑娘怎么会出生在这种颓废的家庭里。也许她的残疾正是为了防卫他们这种人,使她避免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倘若她能跟他们交谈并且能够听懂他们的话,也许,到时候就像他们一样,她也会变得同样的可怜和凶恶了。
  卷入这样的事情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处于他这种境地的人不该卷入这种事端。他会受到很大的损失,他应该回避才对。
  那么,他又该怎么办呢?露西的连衣裙被鲜血渗透,她的肩上有一道道伤痕,难道他能拒绝保护她吗?难道他应该对她脸上表现出的那种惊慌失措而又孤独无援的恳求置之不理吗?他想他也许可以采取不同的做法,也许还能用其他更巧妙的办法来处理此事。然而他当时没有时间考虑了。
  现在他认为,当时自己根本就不该出来,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假如他留在站里,那么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转过身子,走进了中继站。
  露西依然坐在沙发上,她的手里拿着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她全神贯注地望着它,脸上再次显出那种激动而又警觉的表情,同那天早上伊诺克看见她手中拿着蝴蝶时的表情完全一样。
  他把步枪放在书桌上,默默地站在那里。她一定注意到了他的动静,因为她立即抬起头来看他。随后,她的目光重新又回到了她手中的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上。
  他看见那是一个由圆球组成的尖塔。这时,所有的圆球都在慢慢地转动,它们不停地顺时针方向和逆时针方向交替转动着,一边转动,一边闪闪发光。每个圆都具有一种特别的颜色,仿佛圆球体内包藏着某种柔和、温暖的光辉。
  看到尖塔如此绚丽多彩,妙不可言,伊诺克感到十分惊讶。很久以来他一直无法弄清它是什么东西,究竟有何用处。他对这个尖塔观察了不止一百次,对它的作用始终感到困惑不解,从未发现它具有任何意义。根据他的观察,那只不过是一件供人玩赏的东西,尽管他始终觉得它有某种用途,或许还能被人操作。
  眼下尖塔正在盍。他曾经试过上百次,想弄清它的作用,而露西拿到手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他注意到了露西观看尖塔时的那种狂喜的心情。难道她知道尖塔的用处?伊诺克感到有些纳闷。
  他穿过房间,上前碰了一下露西的手臂。她抬起头望着他。伊诺克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幸福和激动的目光。
  他对着尖塔优质了一个手势,问露西是否知道它的用处,但露西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也许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许她同时还明白要对它的用处进行解释是不可能的。她愉快地将手拍动了一下,指向那只上面放着一堆小玩意儿的咖啡茶几。她似乎想笑,至少她的脸给人一种微笑的感觉。
  伊诺克想,她就像一个孩子,仿佛她的面前放着一只盒子,里面堆满了新颖和奇妙的玩具。所有这一切对她果真有强大的吸引力吗?会不会因为她突然明白了这些物品的新颖和奇妙才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激动呢?
  伊诺克疲乏地转过身,回到了书桌前。他拿起了那枝步枪,把它挂在木钉上。
  她不该留在中继说里。除了他自己,地球上任何人都不该进入这个中继站。把露西带进站里,他已经破坏了自己与那些委派他担任中继站守护人的外星人之间的默契。不过,在所有他能带入站内的人当中,露西也许可以不受这种默契的限制,因为对她自己所目睹的一切,她是无法告诉别人的。
  他心里明白,露西不能留在站里,必须送她回家。如果不送她回去,人们就会四处找她,他们就会寻找一个失踪的姑娘,一个美丽的聋哑人。
  有关一个失踪的聋哑姑娘的消息,在一两天内就会引来一大帮新闻记者。然后,这消息就会出现在所有的报纸上,还会出现在电视和广播中。此外,这儿的树林里还会出现数以百计的搜寻者。
  汉克·菲希尔会告诉人们,他如何想破门而入但却无法进入房子。于是其他许多人便也想闯进这所房子,那们损失可就大了。
  想到这儿,伊诺克不禁出了一身汗。
  多年来,他一直与世隔绝,这些年来他始终不让自己引人注目。那么,现在他将前功尽弃了。座落在山脊上的这幢奇怪的房子将成为地球上的一个秘密,对世上所有的疯子来说,它将是一种挑战,也是一个目标。
  伊诺在克走向药柜去拿治伤痛的药膏。膏药放在银河总部送给他的那个药包内。
  他找到药膏之后便将小盒子打开,里面还剩一大半药膏没用完。这些年来,他经常使用它,不过用得很节约。其实,也不需要用很多。他穿过房间,来到露西坐的地方,然后站在沙发背后。他将手中的药膏递给露西看,并且用手势告诉她药膏的用处。露西立即将连衣裙从肩上放了下来。伊诺克俯身前去察看她的伤痕。
  这时,血已经止住了,不过她的肩膀看上去鲜红,还有些发肿。
  他轻轻地把药膏搽在被鞭子抽成的一道道伤痕上。
  他想露西能治好蝴蝶,但她却不能治疗自己的伤口。
  在她前面的茶几上,那只由圆球组成的尖塔还在闪闪发光,使整个房间忽隐忽现地闪烁着一片彩色的光辉。
  尖塔正在运转。但它究竟有何用处呢?
  它终于运转了,但是它的运转并没有产生什么结果。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请购买正版书。) 
 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