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棋子》(节选)[美] 埃德加·赖斯·伯勒斯 著

 



  第二章 随风飘荡

  氦城太拉没有回到她父亲的客人身边去,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候德乔·坎特斯的回话。她知道,他肯定会来,并请求她回到花园中去。那么,她将趾高气扬地拒绝他。然而,德乔·坎特斯没来恳求她。最初,氦城太拉只是恼火,接着就非常伤心。她一直迷惑不解,偶尔想到盖索国杰德,她就直跺脚,她对加恩实在是气愤填膺。狂妄自大的男人!他早已微妙地向她暗示,从她的眼神中,他领会到她对他心存爱意。
  氦城太拉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和屈辱,也从未这样深恶痛绝一个男人。忽然间,她转向尤蒂亚,命令道:“我的皮革飞行器!”
  “但是客人们……”小女奴惊叫道,“……你的父亲,大将军盼着你回去。”
  “他会失望的。”氦城太拉厉声喊道。
  小女奴犹豫不决,提醒女主人说:“他不同意你单独飞行。”
  小公主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可怜的小女奴的肩膀,狠命摇着,一边大叫:“尤蒂亚,你变得简直让我忍无可忍了,着来别无选择,只好送你去公共奴隶市场出卖了,那么你就可能找到一个令你满意的主人了。”
  小女奴温柔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她轻轻地说:“那是因为我爱你,我的公主。”
  氦城太拉顿时受了感动。她把小女奴拥到怀里,温柔地吻着她,抱歉地说:“我是坏脾气,尤蒂亚,请你原谅我,我爱你!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我不愿做任俩伤害你的事。我以前一直说要给你自由。现在,我就给你自由。”
  “如果要与你分离,我就不期望获得自由,氦城太拉。”尤蒂亚深情地回答道:“耷这儿,与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没有你,我想,我活不了。”
  两个女孩子再一次深情地拥吻着。小女奴试探着问:“那么你就不单独飞行了,是吗?”
  氦城太拉笑了,她捏了一下她的同伴,大声说:“固执的小讨厌鬼,我当然要飞——氦城太拉不是总喜欢做令她开心的事情吗?”
  尤蒂亚悲伤地摇摇头,承认道:“唉,巴宋大将军的铁腕统治可以对两个人之外的所有人起作用,但他在迪佳·托丽斯和氦城太拉手下,就如陶工的粘土一样,任你们摆布。”
  “那么做个可爱的小女奴,跑过去取回我的皮革飞行器吧!”女主人命令道。
  氦城太拉的皮革飞行器飞出姐妹氦城,越过赭石色的海底,快速驰向无边无垠的天际。由于速度快,浮力强,小船又易于驾御,小姑娘感到十分兴奋,朝东北方向疾驰而去。为什么选择那个方向?她没有停下来考虑,也许因为巴宋最鲜为人知的地域在那个方向,所以就显得浪漫、神秘,富有冒险性。遥远的盖索国也在那个方向,但她没意识到这个事实。
  可是,她偶尔的确想到那个遥远王国的杰德。然而,一想到这些,她就郁郁寡欢,想到这些,她就羞辱难忍,脸涨得通红,一股怒气诵上心头。她对盖索国杰德忿忿不平,尽管她不会再见到他,但她深信,她对他的仇恨将永远刻骨铭心。她的脑海中主要盘桓着另一位——德乔·坎特斯。想到他,也会想起海斯特的奥维亚·马蒂斯。氦城太拉十分妒忌奥维亚的美貌,想到这,她就怒火中烧。她气恼德乔·坎特斯和她自己,但根本不生奥维亚·马蒂斯的气。她喜欢她,理所当然,她并不真地妒忌她。烦恼的是氦城太拉随心所欲的一贯作风,竞有一次没有行得通。当她期盼德乔·坎特斯时,他没像一个心甘情愿的奴隶一样,欣欣然来。到她的身边。唉,这正是烦恼的关键所在。加恩,盖索国杰德,亲眼目睹了她遭受屈辱。盛大宴会开始时,他看到她孤孤单单,没人理睬,十有八九会想,他不得不过去搭理她,去把一朵墙花从默默无闻的命运中解救出来。重复想到此处,氦城太拉觉得羞辱难当,全身都燃炽起来。骤然间,气得脸色煞白,全身发冷。于是,她快速扭转飞行器方向,但转得过于唐突,她几乎从绳子上被扯下来,摔到又平又窄的甲板上。天黑之前,她刚好到家。客人们早已离去。沉寂又降临到了宫殿。一小时之后,她与她的父母亲共进晚餐。
  “氦城太拉,你擅自离开了我们,”约翰·卡特开口说道,“这不是约翰·卡特的客人们所期待的。”
  “他们又不是来看我的,”氦城太拉反驳道,“我没有请他们。”
  “他们一样是你的客人。”她的父杀回答说。
  小女孩起身过来·站到父亲的身边,用手绕住他的脖子。
  “我的古老、严格的维吉尼亚!”她一边喊着,一边拨弄着他那蓬乱的头发。
  “在维吉尼亚,你将被你父亲的膝盖翻倒在地,然后,打一顿屁股。”他笑眯眯地说。
  小女孩爬到父亲的腿上,一边亲吻他,一边大声说:“你不再爱我了吗?没有人爱我。”说眷,噘起了小嘴,但终究抑制不住“格格……”地放声大笑。
  “麻烦就是太多人爱你,”他说道,“现在又有了另一位。”
  “是啊?”她大声说,“你什么意思?”
  “盖索国加恩将要向你求婚。”
  小女孩坐着,侧着下巴。“我不愿跟一个行踪不定的人结婚,即使他富有我也不!”她抗议道,“我不要他。”
  “我也这样对他说,”她父亲回答道,“与另一个人结婚,你一样会很美满。他对此非常谦恭。但同时,他让我知道,他习惯于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非常想得到你。我推测这意味着另一场战争,你母亲的美貌已令氦城持续多年的战争——然而,氦城太拉,如果我是一个年轻人,为了得到你,十有八九,我愿意燃起整个巴宋的战火。就如我依旧想留下你美丽绝伦的母亲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火星上最美丽的女人微笑着。她坐在沙拉普斯式餐桌和金黄色的餐具对面,依然风姿绰约,光彩照人。
  “我们的小女孩还不该为这种事烦恼”’迪佳·托丽斯开口说道,“约翰·卡特,记住,我们对待的不是一个地球上的小孩。巴宋的女儿还未真正成年时,地球女孩子的生命就已过一半多了。”
  “但是巴宋的女儿有时不是20岁就结婚了吗?”约翰·卡特坚持道。
  “是的,但是当40代的地球人化为尘土后,这些女儿在男人眼里,可能依旧令人想入非非——在巴宋,至少不用匆忙。你,你自己相信自己的话,如你告诉我的,我们像你所说的那些行星人一样,不会腐烂消逝。时间合适时,氦城太拉就与德乔·坎特斯成婚,到那时,我们就不用为这事多操心了。”
  “不,”小女孩顶嘴道,“我讨厌这个话题,我不会与德乔·坎特斯结婚,也不会跟另一位结婚——我不打算结婚。”
  她的父母微笑地看着她。她的父亲开玩笑说:“盖索国杰德回来时,他可能把你抢走。”
  “他走了?”小女孩疑惑地问道。
  “今天早上,他的飞行器出发去了盖索国。”约翰·卡特回答道。
  氦城太拉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么我已见了他最后一面。”
  “他说不是的。”约翰·卡特答遭。
  小女孩耸了一下肩,带过这个话题,谈话就转到了其他话题上。有一封信来自帕塔斯的苏维亚;她正逗留在她父亲的宫殿里,而她的朋友卡索里斯正在奥卡打猎。收到的信中说·撒克斯和沃胡又在打仗了。确切地说,他们常常处于战火纷飞的状态,一直在交战。在人们记忆中,这两个原始野蛮的游牧部落之间从来都没有和平——只有一次短暂的停战。两艘新战舰在哈斯特启航了。一小帮宗教信徒企图复兴伊苏斯古老的人们已不相信的宗教。他们宣称,伊苏斯的灵魂健在,而且还曾与他们联络。还有来自都沙的有关战争的谣言。一位科学家声称,在较远的月亮上发现了生命。一位狂人企图毁坏大气中的植物,在最近的十佐德(相当于地球上的“天”)内,大氦城已有7人遭到暗杀。
  饭后,迪佳·托丽斯和大将军开始玩杰坦。杰坦是巴宋的象棋游戏,在棋盘上下棋,棋盘上面有100个纵横交错的黑橙格子,一位棋手有20个黑色棋子,男一位棋手有20个橙色棋子。简单地描述一下这种游戏,就会令地球上的象棋爱好者兴趣盎然,更会使那些追求对局过程直至结局者全神贯注。在下杰坦之前,他们会发现,懂得杰坦知识,会增添他们的兴趣并使他们振奋。
  像国际象棋一样,棋子放在棋盘上靠近棋手的开头两行。离棋手最近的方格行上,从左到右有秩序地排列着杰坦棋子:兵、潘德沃、德沃、飞行器、首领、公主、飞行器、德沃、潘德沃、兵。下一行上,除了顶头的棋子称为火星马,代表骑士外,所有的都是潘坦。
  潘坦,有一根羽毛,代表兵士。兵士不能后退·但可在其他任何方向上移动一格;火星马,有三根羽毛的骑士,可在笔直方向上走一格,在斜的方向上走一格,也可跳过间隔的棋子;兵,有两根羽毛的步兵,可在笔直的任何方向上走两格,或在斜的方向上走两格;潘德沃·戴着两根羽毛的陆军中尉,可在斜的任何方向上走两格,或与其他棋子配合着走;德沃,戴着三根羽毛的陆军中尉,可在笔直的任何方向上走三格,或配合着走;飞行器,用有三把剑的螺旋桨表示,可在任何方向上走三格,或在斜方向上配合着走,也可跳过间隔的棋子;首领,以缀有10颗宝石的王冠表示,可在直的或斜的任何方向上走三格;公主,以缀有一颗宝石的王冠表示,和首领一样,也可跳过间隔的棋子。
  当一个棋手把任何一个棋子放在其对手公主的同一格子上,或当一个首领替代另一个首领时,游戏就是赢局。当一个首领被对方的除首领之外的任何一个棋子替代时,或当双方的棋子都减少到三个或更少时,而且双方棋子价值大小一样,在接下去的十步棋中,双方各走五步,游戏仍未结束时,就是平局。这是游戏的大概要点,仅作简单的介绍。
  当氦城太拉与迪佳·托丽斯和约翰·卡特道晚安时,他们正在玩这种游戏。氦城太拉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自己的房间,穿上真丝睡衣,钻进皮被子里。她经过父母的房间时,回头喊道:“我的亲爱的,早上见。”
  她一点都没想到,她父母也没想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她,而且的的确确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天亮了。天空阴沉晦暗。低沉的乌云汹涌奔腾,似乎预示着什么不祥的征兆。乌云下面,破破烂烂的碎片,向东北方向席卷而去。
  氦城太拉朝窗外望着这不同寻常的景色。巴宋的天空很少乌云密布。每天这个时辰,她通常骑着那些小火星马中的其中一匹,纵横驰骋。火星马是红色火星上的有鞍动物。但是汹涌奔腾的乌云,这种壮景时时诱惑着氦城太拉去作一次新的冒险。尤蒂亚仍在酣睡,小女孩没去惊动她,相反的,她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径直来到了飞机库。
  飞机库在宫殿屋顶上。正好在她房间的上方,里面放着她的快速飞行器。她从未穿梭于云层之中。这是一种冒险,她时常向往体验的一种冒险。
  风刮得很紧,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小船从飞机库中安然无恙地调出来,但小船瞬间就飞出了姐妹城的上空。狂风剧烈地刮着,小船被风抓在手掌中,四处颠簸着,摇摆着。
  小女孩感到无比的刺激和兴奋,“哈哈”大笑,沉浸在一片欢快之中。她操纵着小船,俨然是一位老练的驾驶员。不过,几乎没有老练的驾驶员会驾着这样轻巧的小船,去迎接如此危险的风暴。伴着狂风暴雨掀起的阵阵狭长碎片,氦城太拉快速驶向云层。
  一会儿之后,她就被上面浓浓的汹涌奔腾的乌云吞没了。这里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嘈杂的世界。在这里除了她之外,渺无人烟。但这也是一个寒冷、潮湿、荒凉的世界。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她身边滚滚起伏,令她难以抗拒。
  当她对这个世界的新奇感逐渐消逝之后,不禁沮丧万分。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孤单,好寒冷,好渺小。于是,她急促地上升,小船扶摇直上,转瞬间,一直突进到壮丽的阳光地带,灿烂的阳光铺照着乌云的上面,连绵起伏,银光闪闪。这里依旧寒冷,但云不潮湿。
  氦城太拉目睹着这光辉灿烂的太阳,随着高度表指针的不断上升,她的心情也高涨起来,注视着下面不远处的云层,小女孩体会到了纹丝不动悬挂在半空中的滋味。但是,螺旋桨呼呼地刮着,狂风凶残地击打着她,速度表玻璃下面的高额数字上下起伏着。这些都告诉她,小船的速度非同一般。就在此时,她决定赶回去。
  第一次尝试是在云层上进行的,但是没有成功,使她惊愕的是,她发现她甚至抵抗不过巨风。风狠命地摇摆着,击打着脆弱的小船。于是,她快速降落到黑暗之中,来到狂风扫荡的区域,这里正好处于飞速奔腾的云层和黑黝黝的阴影地面表层之间。她又一次试着强行扭转飞行器头部,朝后驶向氦城。但是,暴风雨攫取了这弱小的东西,心安理得地四处投掷着,一次又一次地滚动着,颠簸着小船,宛如它是瀑布中的一块软木。
  最终,小女孩平稳了小船,渐渐靠近了地面,却危在旦夕。她未曾与死神如此接近过,然而她并不恐惧。她沉蛰冷静,牢牢系着的甲板上结实的绳子,挽救了自己的生命。
  与风暴同行,她却平安无恙,是什么力量支撑了她呢?
  她想象着,当她未出现在早餐席上时,她父母焦虑不安的神情。他们会发现她的飞行器失踪了,就会猜测,在暴风雨扫荡过的某个地方,残留着她的尸体,上面堆积着龌龊不堪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勇士们将会冒着生命危险出去寻找她。她知道,他们会在寻找中丧生。在她的一生中,从未曾有如此猖狂的暴风雨袭击巴宋。
  她必须赶回去!她必须在一个生命为她寻找刺激的疯狂欲望作出英勇牺牲之前,到达氦城。
  她断定,云层之上较为安全,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她又一次向上冲过冷飕飕的,狂风扫荡的云层,速度又一次驶得极快,因为风似乎刮得更紧了,而不是减弱了。她试图逐步控制小船的快速飞行。尽管她最终成功地使飞行器向后退了,但是风依旧一意孤行地刮着她继续前行。于是,氦城太拉大发雷霆。难道她的世界总是与她的愿望背道而驰吗?是什么自然力量竟敢阻挠她。她要向它们示威,大将军的女儿是有求必应的。它们将会明白,氦城太拉甚至不可能被自然力量所支配。
  于是,她再次向前驾驶。她下定决心,咬紧牙关,坚硬雪白的牙齿“格格”作响。她把操作杆按到最左侧,迫使船首笔直顶向风口,狂风向其尾部倾压,一遍又一遍地转动着,翻滚着,投掷着小船。螺旋桨在一个气穴中转了瞬间,又被暴风雨攫住,沿着其中轴尽情旋转着。小船无法控制,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摇摇晃晃,滚来转去,小女孩呆在上面,无能为力——这就是她所对抗的自然力游戏。
  氦城太拉的第一感受就是震惊——她竟没能随心所欲。接着,她开始担忧——不是她自身安全,而是她父母的忧心忡忡,以及寻找者必然面临的危殆处境。她责备自己的自私行为,不顾及别人,使和平处于危难之中,他人安全受到威胁。她也意识到自己身陷绝境,但依旧镇定自若,不愧为迪佳·托丽斯和约翰·卡特的女儿。她晓得,浮力箱可保持她在空中飘浮不定的状态,但她既没食物,也没水,而且正转向巴宋最鲜为人知的地域。也许马上着陆,等待寻找者的来临更好一些;而不是顺其自然,随风飘荡到离氦城更远的地方,这样,被寻找者尽早发现的机会会大大降低。但是,当她向地面降落时,她发现,狂风肆虐着大地,试图着陆,简直就等于自寻毁灭。于是,她再一次急剧上升。
  随风飘荡在地面几百英尺之上,比在相对宁静的云层上空飞行时,能吏尽情地领略风暴吞噬的巨大场面。她现在能清晰地见到,巴宋表面弥漫着狂风胡作非为的罪证。灰尘充斥空气,草木碎片,狂奔乱舞。风暴刮送着她,越过农场的灌溉区域时,她见到,大树、石墙、建筑物被高高地拔到空中,紧接着,被缤纷撒落到废墟一片的国土上。接着,她又被疾速刮到其他地方,那些景象逼迫她意识到,并很快相信,氦城太拉毕竟只是沧海一粟,是一个无足轻重、不能自立的人,这对她的自傲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风暴继续肆虐着,傍晚时分,她毫不迟疑地相信,风暴将会永远持续下去。暴风雨凶猛残暴,没有丝毫减弱,也没有收敛的任何迹象。她只能大致猜测被风暴刮送的距离,里程计表内积累的大数目,准确与否,她不能相信。数字之大似乎令人难以置信,然而,她晓得,这数字是千真万确的——她已经飞行了12个小时,被风暴整整刮了7000哈兹。
  刚好在天黑以前,她被风刮到了一个荒凉城市的上空,这是火星古时的一个城市——托卡斯城,但她并不知晓。对氦城人民来说,托卡斯城就如南海群岛离我们一样,远在天涯海角。如果她知晓这是托卡斯城,而放弃最后一线希望,大家会毫不迟疑地宽恕她。暴风雨依旧肆意猖狂,没有丝毫平息,载着她继续前进。
  整个夜晚,她疾驰在云层下面,穿梭于黑暗之中,或向上穿过月色渺茫的太空,飞到巴宋灿烂辉煌的两颗卫星下面。
  她饥寒交迫,总之,苦不堪言。然而,她内心坚毅刚强,尽管理智证明了事实,但她拒绝承认,她的困境已无可救药。她回忆起,她的父亲面临绝境依旧不畏艰辛,顽强抵抗,于是,她大声抗议道:“我还活着!”来答复理智。
  那天一清早,一位拜访者来到大将军的宫殿,他就是加恩。大家发觉氦城太拉失踪后不久,他就已经到了。由于内心激动兴奋,他一直未通知主人。直到大将军约翰·卡特匆忙跑出去,安排派遣船只,寻找她的女儿时,在宫殿宏伟的迎宾走廊上,恰巧碰到他。
  大将军的脸上,加恩看到了忧心忡忡。
  “约翰·卡特,如果打扰的话,请你原谅,”加恩礼貌地说道。“在这样的风暴中,试图航海有勇无谋,请你选择另一天,恕我冒昧,务必请你原谅。”
  “加恩,请你留下,在你决定离开之前,你一直是我们欢迎的客人,”大将军客气地回答道,“但是你必须原谅氦城方面表面上对你的怠慢,直到我的女儿回到我们身边。”
  “你的女儿,回来?你什么意思?”盖索国人急切地问道,“我不能理解。”
  “她出走了,连同她轻巧的飞行器。这是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我们只能假定,她在早餐之前,决定飞行,然后,就陷入了暴风雨的魔爪中。加恩,如果我忽然离开你,你会原谅我的,是吗?——我要派遣船只,出去寻找她。”
  然而,加恩早已向宫殿大门方向急行而去。在门口,他跃上了一匹驻足等候的火星马,后面跟着两个士兵,穿着盖索国的金属甲袍。他急速穿过氮城大道,向他专用的娱乐宫奔驰而去。
  第三章 无头的人类
  在盖索国杰德和他的所有随员居住的宫殿的屋顶上,巡洋舰“先驱号”正撕扯着它那牢固的缆绳。船帆滑车呜鸣作响,诉说着大风的剧烈狂暴。船又拉又扯,绷得很紧,那些船员,他们的职责要求他们呆在船上,个个神情忧虑,确凿证实了形势的严峻。这些人只有紧紧抓住结实的绳子,才能防止风把他们从甲板上刮走,而那些屋顶下的,为了拯救自己,被迫持久地牢牢抱紧栏杆和支柱,以防大气的每一次猝然大怒,卷走他们。
  “先驱号”的船首上画着盖索国的象征图案,但上方的机件上没有展示信号旗。几面旗子,一面紧接着一面,早已被暴风雨快速卷走了。在守望者看来,大风势必刮走船本身。他们相信,任何船帆滑车都不能长时间地抵抗这巨大的力量。12条缆绳上,每一条都紧拉着一位强壮的士兵,佩有出鞘的短剑。如果一条缆绳屈从于暴风雨的力量,那么11把短剑就会斩断其他的缆绳。因为船碇泊不稳,就注定了毁灭;然而让它在暴风雨中自由漂动,至少还有微小的求生希望。
  “作为伊苏斯的同族,我相信他们会抓牢缆绳的。”一位士兵向另一位士兵尖叫道。
  “如果‘先驱号’上的勇士不抓牢缆船,我们祖先的神灵也会保佑他们的。”宫殿屋顶上的另一位士兵应声答道,“因为绳子一断,船员们穿皮革寿衣的时刻就不远了。但是,塔奴斯,我相信他们会抓牢的。谢天谢地,至少在暴风雨减退之前,我们没有出航。因此,我们仍有希望活下去。”
  “是的,”塔奴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今天,在巴宋天空中航行,就是乘最坚固无比的船,我也不愿上去。”
  就在这时,杰德加恩出现在屋顶上。随同他的,还有他自己的剩余人员和氦城的12个士兵。
  年轻的首领转向他的追随者,严肃地说道:“我马上乘‘先驱号’出航,去寻找氦城太拉,她乘在一个单人飞行器上,可能被风刮走了。我没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了,‘先驱号,抵挡得住狂风暴雨的机会,微乎其微,我也不会命令你们去死,那些希望留下来的,允许呆在后方,毫不可耻,其余的就跟我来。”紧接着,他纵身一跃,跳上了那在狂风中胡乱击打的绳梯。
  第一个跟上去的是塔奴斯。当最后一个踏上巡洋舰甲板时,宫殿屋顶上仅剩下了氦城的12个士兵。他们手持无鞘之剑,代替了盖索国人缆绳边位置。
  留在“先驱号”上的士兵,没有一个会在此刻离开。
  “我的期望不低。”加恩振奋地说道。在那些早已在甲板上的士兵的帮助下,他和其余的士兵找到了牢固的绳索。
  “先驱号”指挥官痛苦地摇摇头。他喜欢这条整洁的船儿,在盖索国的小型空军中,出类拔萃。他想到的是她——不是他自己。某个原始野蛮的游牧部落顷刻间占有了她,疯狂地蹂躏她,劫掠她。他仿佛见到她躺在遥远的海底赭石色的植物上,又破又烂,形状扭曲。他注视着加恩。
  “准备好了吗?山恩·托西斯。”杰德问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么斩断缆绳!”
  第三声炮响时,斩断缆绳,这话传过甲板,传过船侧,传到了下面氦城士兵的耳中。12把利剑必须用力相等,同时砍动,每一条缆绳都必须在顷刻之间完全断裂。三股沉重的绳索没有绳头,纠结成一团,立刻给“先驱号”带来了灾难。
  “轰”,低沉的号炮声传到了屋顶上12个士兵的耳中;“轰”,12把剑举过了12副强壮的肩膀;“轰”,12把利剑同时斩断了12条吱嘎作响的缆绳,干净利落,犹如斩断一条缆绳。
  “先驱号”伴着暴风雨,旋着螺旋桨,直向前冲。暴风雨用力击打着她的船尾,大船船头朝下,竖了起来,接着,暴风雨攫取了她,飞速旋转着她,宛如转动的陀螺。
  宫殿屋顶上的12个士兵,默默地观望着,一筹莫展,虔诚地为这些濒临死亡的勇士的灵魂祈祷着。
  从氦城高高的浮动码头上,其他人也都在极目远眺着。搜寻分明毫无希望,然而,送其他勇士进入恐怖漩涡进行寻找的准备工作,仅仅只停了瞬间,这就是巴宋士兵的英勇气概。
  但至少在这个城市的视线之内,“先驱号”没坠落到地面上。尽管观望者能见到她,但她没有一刻平稳过,忽而向一侧倾,忽而向另一侧倾,或翻转过来,疾驰而行,或频频盘旋着巨大的风暴反复无常,刮得她一会儿头朝下竖起来,一会儿船尾朝下竖起来。大大小小的碎片,弥漫了天空,随同这纷纷扬扬的碎片狂风轻而易举地刮走了大船。在人们记忆中,或在历史记年表内,从未曾有这样肆无忌惮的风暴横扫巴宋的地面。
  刹那间,“先驱号”就被人们忘却了,而小氦城几个时代的标志——高耸鲜红的塔却轰的一声倒坍了。把死亡和毁灭带给了下面的城市。到处是恐慌一片,残骸之中,一场火灾爆发了。城市到处都陷于瘫痪之中。
  就在此时,大将军命令即将出发去寻找氦城太拉的勇士,先竭尽全力拯救这个城市。他也亲眼目睹了“先驱号”的启航,意识到要把小氦城从彻底毁灭中解救出来,出去寻找氦城太拉是徒劳无益的。
  第二天午后不久,风暴开始减弱。
  太阳下山之前,氦城太拉的小船已在生死之间盘旋了多时,顺着柔和的微风,小船飘在连绵起伏的群山美景之上,这里曾是火星陆地上的高山。
  由于缺少睡眠,缺乏食物和水,再加上恐怖经历之后的神经反应,小女孩已经精疲力尽。
  霎时间,附近,间隔的一个山顶上,她瞥见一个看似圆顶的塔。她快速地下降飞行器,直到被山遮掩,不被建筑物内的居住者看到为止。
  对她来说,塔意味着有人居住,暗示着有水,或许还有食物。如果这个塔是以往时代的荒凉遗迹,那么她就几乎不能找到食物,但仍有可能会有水。如果有人居住,她就必须非常谨慎,只有敌人才可能住在如此遥远的土地上。氦城太拉知道,她肯定远离了她祖父的帝国,姐妹城。但是,如果她真的猜到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即使是在1000哈兹之内,濒临这样绝望的处境一定会使她目瞪口呆的。
  氦城太拉把小船驶得很低,因为浮力箱依旧安然无恙。她轻轻地掠过地面,直到徐徐的风把她吹到了最后一座山的山坡上。这座山正隔在她与那个建筑物之间,她认为那是人造建筑物。
  她把飞行器降到地面上的小矮树丛中。接着,又把飞行器拖到一棵小矮树下,从而可以稍微躲避一下上面经过的船只,她绑牢了小船,然后动身去侦察。
  与她这类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她只配备了一把细长的刀。面临这样的危殆关头,她必须完全依靠个人的聪颖睿智,才能不被敌人发现。
  她小心翼翼地向山顶爬去,利用自然景色赋予她的每一处天然屏障,躲过前面可能出现的观察者,一边随时向下瞥一下,以免在后方出乎意料地被人发现。
  最后,她上了山顶。在矮小灌木的遮掩下,她能够窥视到别的地方。
  在她下面,伸展着一个美丽的山谷,四周环绕着矮山,点缀其间的是无数圆顶的圆塔,每个塔周围都环绕着一堵石墙,围有几亩土地。这个山谷看上去耕作发达。
  她的下面,相反的山坡上,正好是一个塔和一块圈地。
  最先吸引她的是塔顶。从各方面看,这个塔与远处山谷中的塔构造相同——一堵高高的、巨大的灰泥墙围绕着结构类似的塔,塔的灰色表面上是一个奇特的图案,涂着耀眼的色彩。这些塔直径约40沙发兹,大约是40地球英尺,到圆顶的高度为60沙发兹。对地球人来说,可能马上就会想到奶品农场的饲料仓库,为他们的牛群储存新鲜饲料。然而,仔细地观察,有一个通道偶尔打开,加之,圆顶的构造奇特异常,就会改变这样的结论。氦城太拉见到,圆顶上似乎镶嵌着无数的玻璃棱柱,映在落日余晖中,放射出璀璨的光芒。这令她忽然想起了盖索国加恩身上富丽掌皇的装饰品。想到这个男人,她就怒火中烧,气得直摇脑袋。她向前小心翼翼地移动一步,或是两步,遮拦少一点,她就能更清晰地窥视附近的塔和圈地。
  氦城太拉朝下俯瞰着圈地,这圈地环绕着最近的塔。骤然间,她皱眉蹙额,惊诧刀分,接着,瞪大了眼睛,脸上神情惊疑不定,又略显恐慌。因为她看到了几十个人的躯体——赤条条、没有头。
  她凝神定气,注视了好久,不能相信她亲眼目睹的事实——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居然在移动!它们有生命!
  她看到,它们用手和膝盖着地,四处爬来爬去,相互穿来穿过,爬上爬下,用手指摸索着什么东西,一些呆在食槽旁边,其余的似乎正在寻找食槽。那些呆在食槽旁边的正从这些容器中取出什么东西,然后显然放进一个洞内,而这个洞,本该是长脖子的地方。它们就在她下面不远的地方——她能清晰地看到,不但有男的,而且还有女的躯体,比例匀称、漂亮,皮肤跟她的很相似,但稍稍红一点。
  最初,她以为自己正在观看一个屠宰场,刚刚斩首的尸体,在肌肉反应的促动下,正在蠕动。但她随即意识到,这是它们的正常状态。她恐惧万分,却又着了迷,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它们。
  它们的手四处摸索着,显然,它们没有眼睛;它们的行动迟钝缓慢,表明它们大脑发育不全,大脑记忆与其相称。
  小女孩想象着,他们是如何维持生活的呢?即使是异想天开,也无法把这些发育不全的动物想象成土地上睿智的耕作者。然而清清楚楚,山谷土壤是耕作过的,这些东西显然同样也有食物。但是是谁耕种了土地?是谁留下并喂养这些可怜兮兮的东西?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是一个谜,并非她的推断力所能解开的。
  见到食物,又唤起了折磨她的饥渴,她只觉得饥肠辘辘,喉头阵阵发干。她在圈地内既看到了食物,又看到了水。但是,即使她找到进去的方法,她敢进去吗?她对此表示怀疑,因为一想到可能接触到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动物,她就全身打颤。
  于是,她的眼睛又一次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山谷,最后,她看到,似乎有一条小溪蜿蜒流经农场的中心区域——这是巴宋的一个奇异景象。啊!如果这是一条小溪,那么就有水,那么她的希望就能成真。因为,在夜间,她可以获得田野赋予她的食物;而白天,她隐匿在附近的山上。某个时候,是的,某个时候,她知道寻找者会采的。因为约翰·卡特,巴宋大将军不会停止找寻她的女儿,直到行星上的每一平方哈兹都被反复多遍地彻底搜寻过。她了解他,了解氦城士兵,因此她晓得,她只要能设法避免伤害,约翰·卡特和氦城士兵就会到来,他们最终肯定会来的。
  她只好等到天黑,才敢冒险进入山谷。同时,她认为,得在附近寻找一块安全地方才好,那么,免遭凶猛动物的侵害,才合乎情理。这个地区可能没有食肉动物。但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不能确信。
  当她正要向陡坡后退去时,下面的圈地又一次吸引了她。两个身影从塔内晃了出来,穿梭在无头动物之间,他们的身体似乎与无头动物一样优美,但新来者有脑袋。他们的肩膀上似乎是人头,然而,小女孩的直觉感到,他们并非人类。
  夜幕已经降临,余晖渐渐消逝,他们离她太远,简直如小不点,她看不清楚。但是她知道,他们身体庞大,形状扁圆,与那些比例协调的躯体相比,他们不成比例。她能看到,男人戴着类似马具的东西,巴宋士兵习惯于把长剑或短剑吊在这种马具上。他们的脖子很短,围着巨大的皮革衣领,衣领裁剪得天衣无缝,正好合住肩膀,紧贴后脑勺。他们的面貌不能辨清,但他们有点怪诞丑陋,带给她阵阵憎恶的感觉。
  这两个人拉着一条长绳子,绳子上绑着什么东西,其间的距离约两沙发兹。她后来猜测可能是轻型手铐。因为她看到,圈地内,士兵穿梭于可怜兮兮的动物之中,在每一个动物的右腕部,戴上一个手铐。当所有的动物都这样被绳子绑住之后,一位士兵开始在绳头用力拖曳,好像试图把这队无头动物拉向塔内;而另一位士兵,穿行在无头动物中间,拿着一根长长的轻巧的鞭子,抽打着赤裸裸的皮肤。于是,缓慢地,迟钝地,这些动物站了起来。在前面士兵的拖曳下,后面士兵的抽打下,这帮绝望的动物进入了塔内。
  氦城太拉转过身去,不寒而栗。这是些什么动物呢?
  夜晚骤然降临,巴宋的白天结束了。黄昏,日间到黑暗的过渡阶段,非常短促,宛如熄灭电灯,只在瞬间。
  氦城太拉找不到避难地方。但是,也许没什么动物可恐惧的——确切地说,要去躲避——氦城太拉不喜欢恐惧这个词。然而,要是在她的小飞行器上有一个舱,甚至是很小的一个舱,她也会喜出望外。但是,没有舱,船壳内部完全被浮力箱占据了。
  啊!她有了!她以前没有想到,真是太蠢了。她可以把小船停在树下休憩,让小船拉高绳子的长度,把自己绑到甲板圆环上,就可以免遭任何闲逛或恰巧路过的动物的侵袭。清晨,在小船未被发现之前,她就再次降到地面上。
  当氦城太拉爬过坡顶,走向山谷时,她的身影被黑漆漆的夜色所遮掩,也躲开了任何观察者视线,他们可能在附近的塔内,偶尔在窗户边徘徊。
  克路洛斯,较远的月亮,刚刚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开始了他穿越天空的从容旅程。8个时德之后,他就降落到地平面下——稍稍多于19个半地球小时——在那期间,苏里亚,他快活的同伴,已经环绕行星两周,第3周的旅程也已过了一半多。她只是刚刚落下去,多于3个半小时之后,她才能从相反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低低地疾驰在空中,穿越濒临灭亡的火星的表层。
  趁这狂乱的月亮消失的短暂期间,氦城太拉希望既找到水,也找到食物。然后,再登上飞行器甲板,才能平安无事。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尽可能地避开塔和圈地。有时,她跌跌撞撞,因为,克路洛斯正冉冉升起,投下长长的阴影,物体都扫曲了,一片奇形怪状:然而,月光朦朦胧胧,不足以帮助她。事实上,她也不希望有月光。仅仅利用下山的有利条件,她就能在黑漆漆中找到小溪。
  走进山谷,她已见到,山谷中到处是硕果累累的树木和茁壮成长的庄稼,要是月亮能更清晰地为她引路,她就不会跌跤。要是她等到第二天晚上,情况会更好,因为克路洛斯根本不会出现在空中,苏里亚不在期间,黑暗将笼罩一切。但是,食物和饮料就在眼前,她已不能再忍受干渴的痛苦,饥饿的折磨。于是,她决定冒险,宁愿被发现,也不愿再长久忍耐下去。
  她安全地经过了最近的塔,她快速移动着,尽可能地选择路线,以利用间隔生长的树木的阴影。同时,又可找到果树。
  找果树,她几乎是马到成功。她停下来的第三棵树,上面恰好长满了沉甸甸的成熟的果实。氦城太拉未曾想到,会有如此美味可口的食物让她一饱口福。然而,这并不比近乎索然无味的尤河好吃多少。大家认为尤河只有在煮过后,拌以浓浓的香料调味,才可以食用。它极易生长,几乎不用灌溉,却果实累累。这种水果,是穷人的一种主食。由于它价格便宜,营养丰富,不但成了巴宋陆军的主要口粮,而且也成了空军的主要口粮。这个用途为它赢得了一个火星绰号,译成英文,就是“战斗土豆”。
  聪明的小女孩也会吃这种水果,但一般吃得不多。继续赶路之前,她用水果塞满了小口袋。
  她经过了两个塔,最后来到了小溪边。这儿,她又很有节制,慢吞吞地只喝了一点点水,她频频地用清水嗽口、洗脸、洗手,把脚浸在水中,心满意足。如火星夜晚一样,尽管这个晚上非常寒冷,温度很低,身体觉得不适,但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远远弥补了这一切。
  换上便鞋,她在小溪附近蓬勃生长的蔬菜丛中,寻觅着可能种在那儿的任何可食的浆果或块茎。她找到了两种可以生吃的食物。她用这替换了口袋里的一些果子,这不仅是为了保证品种多样,而且因为这些食物更加美味可口。
  她偶尔回到小溪边喝水,但每一次都喝得很适度。她的眼睛和耳朵时时警惕着蛛丝马迹的危险信号。但她没看到任何搔扰她的东西,也没听到任何扰乱她的声响。
  苏里亚在空中低低摆动看。她立刻感到,回到琶行器上去的时间快到了,以免在月光暴露之下被逮住。她害怕离开水,因为,她晓得,当她再次有希望来到小溪边时·必定早已口干舌燥了。要是她有一个盛水的小容器就好了!即使是一点点水,也能帮她渡过难关,直到第二天晚上。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只好自我安慰,能喝到采集的水果汁和块茎汁,已是最好不过的了。
  在小溪边,她饮了最后一次水。这一次,她容许自己开怀畅饮,是时间最长,也是最为投入的一次。而后,她站起来,顺原路返回山林。但是,正当她向山林走去时,忽然间,她焦虑紧张起来。
  那是什么?她敢说,她见到了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唰唰移动。
  长长一分钟,小女孩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她的眼珠紧紧盯着树下浓黑的阴影,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这万籁俱寂的夜晚。从藏着飞行器的山上,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呜咽声。她很清楚——这是出来觅食的狮子的怪诞吼声。
  巨大的食肉动物径直躺在她的过道上,但她没像这儿那个东西那么近。它就藏在阴影之中,离她近在咫尺。
  这是什么?她琢磨不定,更使她紧张不安。假如她了解潜伏在那边的动物的本性,那么危险就会消掉一半。假如证实这个动物非常危险,就得找个避难地方。她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
  山上再一次传来了呜咽声,但这一次更近些。即刻之间,从山谷的对面,她的后方荡起了回应声。接着,从远方传到她的右侧,两次还传到她的左侧。
  她的眼睛发现了一棵相当近的树,她紧紧盯着另一棵树的阴影,缓缓地向悬垂的树枝移将过去,在危殆时刻;这些树枝可以给她避难。
  当她移动第一步时,从她一直注视着的地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怒吼声,接着,她听到一个庞然大物骤然移动的嗖嗖声响。同时,这个动物向她展开了全面的袭击。它直立着尾巴,涨扁了小耳朵,龇裂着大嘴,露出几排锋利有劲的尖牙,直向小猎物扑来。十条腿带着它大步向前跳跃。接着从动物喉咙里发出一阵恐怖的咆哮声,企图吓瘫小猎物。这是一只狮子——巴宋巨大的长有鬃毛的大狮子。
  氦城太拉见它扑过来,就向她一直在移动过去的那棵树跃去。
  狮子意识到她的意向,马上速度加倍。它那令人惊骇的吼声唤起了山中的回应声,也唤起了山谷中的荡漾声,声音缭绕不断。这些回应声发自这类动物一模一样的其他喉咙,不绝于耳,直到小女孩似乎觉得命运已把她扔进了不计其数的凶猛残暴的动物丛中。
  一只正在冲锋的狮子,其速度之快,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小女孩在遥远的野外,没被狮子逮住,非常幸运。尽管如此,她已几乎没有安全可言。因为,当她敏捷地抓住较低的树枝摇摆上去的时候,追逐她的动物,向上纵身一跃,想逮住她。那庞然大物猛撞树上,差点把她撞到。仅仅是好运气和灵活敏捷,她才幸免于难。食肉动物举起耙子似的爪子,向小姑娘耙去,被一棵粗壮的树枝顶住,偏斜了方向,但这次袭击近在咫尺,就在小姑娘爬上较高树枝前的瞬间,一个巨大的前臂抓破了她的皮肉。
  狮子受了挫折,勃然大怒,又灰心丧气,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吼声,震得地面直打颤。它的伙伴火上加油,呜咽着,咆哮着,怒吼着,从各个方向不断靠近。凭着狡猾的伎俩和不同凡响的技能,它们希望从它那儿劫掠任何捕获的动物。当它们包围这棵树时,大狮子转向它们,大声咆哮着。
  小女孩呆在它们上方,在树叉上蜷成一团,俯瞰下方。这些黄色的、瘦骨嶙峋的庞然大物,正在她的周围悄无声息、慑慑不安地绕来绕去。她觉得诧异,命运真是怪诞荒唐,允许她在夜晚进入山谷这么远,竟然平安无恙。她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回到山上去。她知道,晚上,她不敢冒险;也猜到,白天,她可能面临更危殆的处境。她注意到,要依靠这个山谷,取得食物,绝不可能。因为,夜晚,狮子将阻止她取得食物和水;而白天,塔内居民同样不可能让她搜寻食物。
  只有一个方法,才能解决她的困难,就是,回到飞行器上去,祈求风把她飘到一个不太恐怖的地方。但是,她何时才可能回到飞行器上去呢?几乎没有迹象表明,狮子会放弃对她的希望,纵然它们在她的视线之外游荡,她敢冒险去尝试吗?她表示怀疑。
  她的处境似乎是无可救药了——无可救药了。

    (王菲 译)



《科幻之路》(第二卷)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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