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道光柱照到我脸上。“格里斯长官!该出发了。”
  我呻吟了一声,在臭哄哄的垃圾里翻了个身,同时看了看表。怎么,离天亮还有半小时?
  “该出发了。”警卫又催道。
  我翻腾了半天,最后在一堆吃剩的食物下面找到了帽子,就连滚带爬地随他出门来到我自己的房间。
  这地方到处都有人在走动,声音嘈杂得很,满地都放着箱盒之类的东西。这儿的卫队通常分成两班值勤,每班有7个人,值勤12小时,但现在在场的不止7个人。
  斯内尔兹横跨在一把椅子上,手里举着一罐饮料指挥他的下属忙来忙去。他们在把这地方的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还大声说笑。
  赫勒正在捆一个包裹。他穿着一身白底红条的赛车服,脑后挂了一顶一般是垫衬在头盔下面的有舌红帽,看上去又整洁又精神。他为什么那么早干这个?
  他见我进来就拿了罐饮料走过来递给我,忍不住地笑起来。难道他是在笑我睡眼惺松的可笑模样?
  他用带有浓重的弗吉尼亚口音的英语说:“我的名字叫罗弗。有一条叫乔治的狗。”
  他说错了。
  我耐心地纠正他:“是‘我的名字叫乔治’,那条狗的名字才叫罗弗。”
  不知为什么他大笑起来。我想就这么开怀大笑是不是太早了点?
  斯内尔兹对我说:“这屋子你还用不用?要是不用的话,我们就替你把东西打包。”
  我还用不用这间屋子?我一般总是在斯皮提欧斯放上一些私人用品,以备不时之需。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包。我突然想起来,我将很多年不用这间屋子了。实际上我再也不想看到斯皮提欧斯了!
  “替他把东西收拾起来。”斯内尔兹对他的手下命令道。
  我们在这儿只呆了那么短的时间居然能存起那么多的东西,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食品柜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床上换了铺盖,还有浴巾……
  赫勒拔下有线电视上的连接线,一个警卫接过来把它放到一个盒子里。“收拾起来,搬出去呦!”赫勒说。所有的警卫都大笑起来,然后加紧忙碌。我开始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笑,后来才明白赫勒说的话是一首歌开头的歌词,歌名叫《飞向太空,嚯!》。
  从醒来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感受到内心的喜悦。难道我们真的就要上路了?我喝完最后一点饮料然后停住了。等一等,他为什么要搬有线电视?这东西带到地球上也没用。他是不是已经温柔地跟他的女伯爵小乖乖再见过了?肯定没有。警卫为什么在听到那首古老的太空人歌曲的歌词时要笑?他们是不是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赫勒的神态是不是有点神秘兮兮的?在“机构”长期服役能教人学会观察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细节。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们现在把屋里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又把大大小小的箱子搬到推车上,很快连人带包都上了隧道快速车。
  我在车上是个几乎被遗忘的人,直到过关卡时才会有人想起我,而每次总是赫勒大拇指一翘指指我,我就忙着出示命令和我的身份牌。哨兵们也感到很奇怪:一个身穿赛车服的人,不管是在斯皮提欧斯还是在耐力营,都是很招眼的。赫勒连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他要是受过训练的话,就会穿上一身破旧的衣服,与周围的环境更协调一些,这样就不会像座灯塔一样那么显眼!而他居然还给哨兵们递烟卷,跟他们握手,还跟他们说再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哨兵:他们对他又是笑又是说笑话。干谍报的人根本就不能让人记住自己!这家伙要是执行这次使命连两分钟也活不了——要是他真的就此出发的话。我对此深表怀疑。
  我们终于到达位于耐力营的起飞区,我的太空车就停在那儿。我的驾驶员显然事先已经得到通知,他和我们的警卫打招呼,就像是老朋友一样。他对赫勒咧嘴一笑,双臂交叉敬了个礼。现在天刚破晓,他有什么好笑的?我对这些人的疑心更重了。
  虽然司机把后门为赫勒打开,但他却踱到一边。推车呼呼隆隆地滚上前来,警卫开始把箱包一股脑地放到后座上,几乎堆得满满的!
  “你进去吧。”赫勒说。司机就爬到行李上坐下!
  赫勒钻进去坐到驾驶座上,并示意我绕过去坐到前排卫兵座上。
  他要开车!
  警卫都没有上车,即便是上来也坐不下,而他们也没有要乘另一辆车的意思。我不愿意让斯内尔兹看出来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愚蠢地认为我会再回来,并给他下达进一步的指令。“我们回头见。”我对斯内尔兹叫道。
  “我知道。”他说。
  我怀疑我是不是正在参与赫勒的越狱行动,不过我也是全副武装。赫勒启动了发动机,我也钻进去坐到他身旁的卫兵座上。
  斯内尔兹的手下都站在一边龇着牙笑,也不说再见。太空车垂直腾空而起,地面上的那群人在沙漠黎明的微光里变成了小黑点。随着我们不断升高,红色的太阳光也开始越来越强烈地照在脸上,直晃眼睛。
  谁也不这样开太空车,起码有理智的人从来不像这样开,况且“机构”的车辆维护得也不好。只见赫勒舒舒服服地靠在驾驶座上,只用一只手搭在操纵杆上,一只脚放在驾驶踏板上。“你那儿舒服吗?”他回过头对我的司机喊道。
  那个驾驶员在箱子中间找了个空儿坐着,只能看见他的双脚。然后只见一只拿着罐饮料的手举了起来。他从哪儿找到这东西的?“好极了,赫勒长官。”赫勒把规矩都给破了,我恼火地想。
  赫勒又转头看着我。这是对这次疯狂起飞掌握点主动的好机会。我说:“‘机构’的运输中转站位于政府城的西南。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到下午才有一艘运输船起飞。”
  赫勒看着我,就像我说了一句脏话。“运输船?”
  我又说了一遍,运输船,他们一周一次飞往地球。我突然闭上了口。现在时间还很早,我的智力还不够活跃。我不应该对赫勒或任何没有必要知道的人说起“机构”有飞往地球的定期运输船。如果这件事泄漏出去,来自政府和国政大会的问题就会像燃烧弹投向“机构”。
  赫勒把太空车升到两万英尺的高度,并保持在这个高度飞行。这很危险。如果操作不熟练,太空车就会失去平衡,从天空栽下去,坠毁到地面上。我感到非常紧张。
  “你刚才说什么?”他催我说,“你说过‘运输船’?”他见我没再开口就自己说了下去。“索尔顿,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执行使命的船是艘运输船?要是这样就太傻了, 索尔顿。运输船得需要6周多的时间才能爬到‘布利托—行3’,而我们也没什么好带的。而且……”
  我打断他说:“我们没有使命飞船。”
  “啊。”赫勒说完陷入了沉思。现在太空车就像用一根手指头托起的球一样悬在空中。难道他就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坠毁吗?我们底下的沙漠变得清晰了,只见它从耐力营向远方延伸。政府的交通管制员会很快质问我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不应该像这样吸引注意力。他又回头叫道:“你那儿感觉怎么样?”
  从后面驾驶员的小窝里冒起了一缕香烟。“好极了,长官。”
  “可是你们‘机构’的机库里有一些飞船。”赫勒说。他一定以为我点头了,便说:“好,我们就去那儿看看。”
  太空车发出雷鸣般的吼叫飞速划过天空。赫勒用一只手一只脚驾驶着太空车,他摘下交通管制通话器。 “太空车469-98BRY号从耐力营飞往‘机构’机库。”他从通话盘上看到了太空车编号。他把通话盘塞给我,我急忙掏出我的身份牌插到盘上。恐怕今天我惟一的任务就是出示身份牌了。不管赫勒想出什么歪主意,我总得打头阵。当然,我们起码已经远离克拉克女伯爵了!
  大沙漠在我们下方飞速向后退去,斯皮提欧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遥远的地平线上宫廷城所在的方向隐约看见白雪封顶的山峰。商业城位于相反的方向,仍然处在黑夜的笼罩之下,看上去是黑乎乎的一片。随着我们越过与沙漠交界的山脉,政府城又向我们迎面扑来。
  “你得把这东西好好修修, ”赫勒说,“我连每小时500英里以上的速度都达不到。把这东西修修。”他回头叫道。
  “是呀,我一直对格里斯长官说这话。”从懒洋洋的烟雾里冒出了这句话。
  这两人都是傻瓜。 太空车的最高安全时速只有400英里,现在它就像痉挛一样抖了起来。我闭上了眼睛。就在我有可能把赫勒送离这颗行星,我自己即将脱离危险,而他即将面临危险的关键时刻,让我死掉未免太残酷了。
  我盯着底下,看看我的坟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底下只是机库停机坪的降落标记,赫勒把我们重重地摔在X标记的中心。
  在我们的面前矗立着“机构”太空处的巨大停机库,与飞船联队的停机库比起来它只是个小矮人, 但已经足够大了。机库高有500英尺,一个巨大的摇摇晃晃的顶盖下覆盖着有一平方英里的范围。起重架和拖拉平台散落在各处,都不同程度地受到锈蚀。
  穿黑军服的哨兵手持武器跑上前来。“机构”的这个地方极其隐密,并受到严密保卫。
  “这是格里斯长官一行。”赫勒大声叫道,并用手指示意我向一名军士出示我的身份牌。
  “你呆在这儿,”他回头对司机吼道,“我们时间不会很长,走吧。”他又对我说。
  我们从太空车里挤了出来。警卫对我们失去了兴趣,没精打采地走开了。这儿经常有比来个赛车手更让人奇怪的事情发生。不管怎么说,尽管有保持最高戒备的命令,但这个机库以及周围地区还是显得十分沉闷,破旧不堪。
  赫勒快步向机库走去,我跟在他后面,没他走得那么快。我觉得我对这事已经失去了控制,变成个只是会说话的身份牌。
  我们进了机库,只见里面有刚刚抵达的飞船,待命出发的飞船,正在修理中的飞船,还有哪儿都去不了的飞船,这儿一艘,那儿一艘,就像黑黝黝的怪物,隐藏着许多秘密,有的还沾着陈年血渍。我不愿意在这各种各样的飞船中间无休止地走下去,我的脚也开始疼了。
  但是,赫勒一直在留神四处观察。这很奇怪,因为除了头三艘飞船,别的也没什么好看的,他看到什么东西了?我看不出他为什么有如此兴趣,因为这只是一台庞大的起重吊车。
  操作员正坐在高高的悬在空中的操纵室里,显得百无聊赖。
  赫勒对他喊了一声。在飞船联队里,习惯于生活在像大仓库一样的飞船里的军官,说话声音都很特别。这种声音比较尖细,能钻透发动机的轰鸣,清晰地传到人的耳朵里。他现在就用这种声音说话。“喂,起重机!准备起吊!”
  通常情况下,“机构”机库这儿的人连自己头头的命令都不听,但令我吃惊的是,高高在上的操作员居然向下挥挥手。
  赫勒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递给我一只,自己把另外一只戴上。
  起重机的吊钩垂到了地面上,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真是吓了一大跳。他把一只脚踩到吊钩上,用手抓住上部的一个把手。这个吊钩很大,足可以再踩上一只脚。他想让我也踩到吊钩上!
  我以前曾看见过高空装配工那么踏在吊钩上,但是从没想到过我也要乘坐一下吊钩!
  赫勒一边示意我上去,一边把注意力已经转到别处去了。我心里恶狠狠地想,他是个战斗特工,乘坐吊钩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我只好戴上手套,一只脚踏上吊钩,抓住一个把手,又把眼睛紧紧闭上。
  “吊到顶上!”赫勒又用那种刺耳的特别声音喊道。
  吊钩升起来了!我把我的胃也留在了机库的地面上。我们的前后左右都是虚空,脚下是一只钢钩,头顶的钢缆尖叫着把我们飞快地提升到机库顶部。吊钩突然停下了,钢缆的惯性几乎使我们弹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又马上闭上了。赫勒的一只脚悬空,我的另一只手也死死抓住把手。
  “看那边,”赫勒说。他可能是发现我并没有在看,就又说,“嘿,把眼睛睁开,这儿只有500英尺高。”
  人们常说在高处不要往下看,我到底还是忍不住往下看了看。这一看又让我心惊肉跳了半天:我们被吊在高高的半空,底下是坚硬无比的混凝土地面。
  “我们得找到一艘使命飞船,”赫勒说,“看那边。”
  我诅咒那道阻止我向他透露有关定期运输船的安全指令。
  “‘布利托一行3’上的机库能存放多大的飞船?”赫勒问。一边还若无其事地荡了起来。
  我脱口而出:“5艘运输船,几艘作战飞船。”
  “那么就要一艘大飞船。”赫勒说。他俯视着停在地面上的一大片“机构”太空飞船。即使从这个高度看,还是有几艘飞船被遮住了看不见。
  “移到右边去!”赫勒对现在刚好位于我们下方的吊车司机喊道。
  吊钩令人恐惧地飞快移到右首。赫勒现在能看到刚才被挡住的几艘飞船了。
  “运输船, 交通船, 还有几艘老型号的作战飞船。”他回头对我说:“你们‘机构’从哪儿搞到的这些飞船?是不是什么地方的清仓拍卖?”
  “我们又不是飞船联队。”我勉强回答说。
  “你们当然不是!”赫勒说,“我得把这事考虑一下。”
  难道你就不能回到地面上再考虑? 我心里暗暗求他。吊钩还在荡来荡去的,看来他是决心要吊在半空中考虑了。我几乎绝望了。“我们该乘运输船。”
  “哦, 不,不。”赫勒说,“这样路上要花去6周多的时间。这儿没有专门用来执行使命的飞船。我得让你改变主意。”
  我心里说,你已经让我改变主意了。只要回到地面上,怎么说都成。他仍旧在考虑。“这些东西是一堆破烂,”他说,“没法用。运输船也不行。那么,你当然同意我们需要一艘合适的使命飞船。”
  我的手心出汗了,手在手套里直打滑,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打滑了!我急得尖叫起来:“是的,是的!我们需要一艘合适的飞船!我同意,同……意!”
  赫勒回头对吊车司机挥了挥手,手心向下做了个手势。
  我们突然开始下降,钢索发出尖叫声,速度之快连我的脚也踩离了吊钩!
  钢钩“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赫勒已经在钢钩着地前的一刹那跳了下去,稳稳地站在地面上,而我则翻滚出去,坐倒在地,两条腿也不听使唤了。
  赫勒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只顾观察我们周围的一大片空间。“啊哈!”他叫了一声。
  他对着半空中的吊车操纵室喊了一声:“谢谢你!干得不错,吊车长!”操作员向下挥挥手。
  “走吧。”赫勒说着快步跑了出去。
  他到底要去哪儿?我站起身来,盯着他的背影。他要干什么?我心急火燎地试图想个办法把局势控制住。现在我的囚犯像个大明星一样到处跑,没有一个警卫来帮我的忙。他大概打定主意要去什么地方!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要是隆巴知道这件事……
  我无助又无望地尾随赫勒回到太空车。



《地球使命:入侵者计划》作者:[美] L·罗恩·哈伯德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