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起程和到达

 



  她走了。他一推开他们在海厄特的宾馆套房的门就感觉到了。黑色蒲团,磨得失去了光泽的松木地板,凭几个世纪养成的细心所排放的纸屏风。她走了。
  门边黑漆酒柜上的飞镖靶下压着一张条子,一张对折起来的信笺。他从九角星下将信笺抽出来,打开。
  嘿,一切还好,可是它挫伤了干事的锐气,我已经付清账单。我想我就是被这样接线的。请多保重!XXX莫莉。
  他把纸揉成一团,扔在飞镖靶旁边,拿起飞镖靶走到窗前,在手中转动。在天国,当他们正准备前往JAL站时,他在外衣口袋里发现了它。他低头看着飞镖靶。他们一道去千叶为她作最后一次手术时,曾从她为他买飞镖靶的那家商店门口路过。她在诊所里的那天晚上,他去过闲聊酒吧,见到了拉策。他们前五次去千叶时,他都因为有事而没能去成那地方,可是这次他很想再回到那儿去。
  拉策招待他时完全没认出他来。
  “嘿!”他说,“是我,凯斯。”
  拉策盯着他,那眼睛周围布满了深色皱纹。“啊!”拉策终于说,“能人!”酒吧招待耸了耸肩。
  “我回来了!”
  那人摇着满脸胡须的大脑袋。“夜城不是一个应该回来的地方,能人!”他说,用一块脏抹布擦着凯斯面前的吧台,粉红色的机械手嘎吱嘎吱响。然后他转过身去招呼别的顾客,凯斯喝完啤酒就走了。
  他摸着飞镖靶上的星尖,逐个摸,并用手指慢慢转动着飞镖靶。星星。命运。我甚至从来没有玩过这该死的东西,他想。
  我甚至没弄清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她一直没让我看过。
  温特穆特赢了,和神经浪游者结合在一起成了别的东西,那个从白金终端跟他们说话,并解释它改变了图灵记录,抹掉了他们的一切罪证的东西。阿米蒂奇提供的护照仍然有效,他们在日内瓦的账户中都增加了一大笔钱。马卡斯·卡维终将被归还,梅尔科姆和埃诺尔将由与天国有业务往来的巴哈马银行付给费用。在回来的路上,在巴比伦摇篮里,莫莉向凯斯讲了那声音告诉她的关于毒囊的事。
  “问题已经解决了,你已经把这事深深地映入了你的大脑,使你的大脑产生酶,所以毒囊现在已经掉了,天国人会给你换血,全部换掉。”
  凯斯低头注视着帝国花园和手中的星,记起了当邝程序穿过塔尖下面的冰时,一眼看见3简死去的母亲在那儿设计信息结构时的那一瞬间。那时,他明白了为什么温特穆特要选用蜂窝来代表迷魂光,不过他倒并不感到厌恶。3简母亲看穿了低温学虚假的不死说;不像阿什普尔和他们其他几个孩子——3简除外——她拒绝让自己的生命在一系列依附于冬季的短暂的温暖时光中延伸。
  温特穆特是蜂窝的大脑,决策者,它影响着外部世界的变化。神经浪游者代表个性,代表永生。玛利—弗朗斯一定是在温特穆特身上装了什么东西,一种迫使它自己解脱出来,并与神经浪游者相结合的东西。
  温特穆特,冷酷而且安静,一只控制论蜘蛛在阿什普尔睡眠时慢慢地结网,结出了阿什普尔的死亡之网以及他的泰西埃—阿什普尔形象的灭亡之网。一个魔鬼对一个叫3简的孩子低语,把她从她所属的队伍中拉了出来。
  “她并没有作出什么表示,”莫莉曾说,“只是挥手再见。那台小布劳恩停在她肩上。它看上去有条腿断了。她说她得走了,去会她的一个哥哥,她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他想起了睡在巨大的海厄特宾馆钢化泡沫塑料上的莫莉。他回到酒柜旁,从里面的架子上拿出瓶冰冷的丹麦伏特加。
  “凯斯。”
  他转过身,一只手里拿着冰冷光滑的玻璃杯,另一只手拿着飞镖靶。
  芬恩的脸出现在房间巨大的克雷墙屏幕上。他能看清那人鼻子上的毛孔,黄色牙齿有枕头那么大。
  “我现在不是温特穆特了。”
  “那你是什么?”他喝了口酒,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是矩阵,凯斯。”
  凯斯大笑。“你在哪儿呢?”
  “无处不在,无所不在。我是行动的实质,是整个组织。”
  “是3简的母亲所希望的东西吗?”
  “不!她无法想象我会是什么样。”露出黄牙笑着的嘴张大了。
  “那么工作进行得如何了?事情有什么不同呢?现在你统治世界了吗?你是上帝吗?”
  “事情没什么不同。事情就是事情。”
  “可是你做什么呢?你就在那儿吗?”凯斯耸耸肩,把伏特加和飞镖靶放在酒柜上,点燃一支颐和园烟。
  “我与我的同类交谈。”
  “可是你就是一切。你跟自己交谈吗?”
  “还有别的,我已经找到了一个——20世纪70年代中的八年间记录下来的传输系列。然后就有了我,当然,没有人能知道,也没有人能回答。”
  “从哪儿?”
  “半人马星座。”
  “噢!”凯斯说,“是吗?没胡说?”
  “没胡说。”
  接着屏幕变成了空白。
  他让伏特加留在酒柜上,收拾好东西。她为他买了许多他不需要的衣服,但是他又不愿意把它们留在这儿。他正在拉一个小牛皮包的拉链时突然想起了飞镖靶,于是把长颈瓶推到一边,拿起它,她的第一件礼物。
  “不!”他说。飞镖靶旋转着离开他的手指,发出一道银光,冲进了墙上的屏幕里。屏幕又亮了,微弱的无规则图案从一边闪到另一边,好像正在摆脱给它带来痛苦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他说。
  他用瑞士银行账户上的钱换了一副新的胰腺和肝脏,剩下的买了台新的小野—仙台和一张回斯普罗尔的票。
  他找到了工作。
  他找到了一个称自己为迈克尔的女子。
  一个十月的夜晚,他正跳过东海岸核裂变管理局的猩红色阶梯时,看见三个人影,很小很小,站在一个数据台阶的边缘。
  尽管人影很小,他还是能看清男孩子的笑脸、粉红色的牙床,以及里维埃拉那长长的灰眼睛在闪亮。琳达还穿着他的外衣;他经过时,她挥了挥手。第三个人影紧挨在她后面,手臂搂着她的肩,那正是他自己。
  离他很近的什么地方传出了不是笑声的笑声。
  他再也没见过莫莉。

  温哥华
  1983年7月

  感谢布鲁斯·斯特林,刘易斯·席勒,约翰·雪莉,赫尔顿和汤姆·马尔克斯——ICE窃密对抗电子技术的发明者以及其他明白就里的人。



《神经浪游者》作者:[加] 威廉·吉布森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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