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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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应 峻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12期  

  和老师赶往楚天出事现场的路上,我心里一阵阵发毛。老师神情紧张地对我说:“李吉,等会儿跟警察反映情况你可得凭良心,你和南楚天可是自愿搬到校外住的,和学校无关啊……”

  市政一公司的院子里,警用隔离带外面有不少人在围观。老师和警察说明情况后,我被带了进去。

  我一眼就看到了楚天,他右边身子被轧道机的后轮压着,脸朝下背朝上脑袋给挤了个半瘪,左眼球脱出了眼眶,荡在嘴边,紫黑色的血从他的尸体下漫出来,流了两三米长,整个尸体像一条被丢弃的死鱼。

  我当时就想吐,蹲在地上干呕了半天。警察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瓶水,开始询问。

  “你为什么要和南楚天在医学院外面租房子住?”他眯起眼睛死死地盯住我。

  “楚天喜欢上网,我喜欢看午夜电影,住外面不用受校规约束。”

  “南楚天昨晚在什么地方?你们分手的时候是几点?”

  “他每天晚上10点30分都坐104路车到‘新天地网吧’上网。喏,就在家属区围墙外面。我昨晚在春风录像厅看《咒怨3》,日本片,挺恐怖的。”

  下午,警察搜查了楚天和我租住的房间。奇怪的是,楚天的日记本不见了,这小子每天甭管多晚回来都要写日记。楚天的案子,就这么搁了下来。楚天火化后,他父母捧着骨灰回乡下,离去时脚步蹒跚,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楚天死后的“头七”夜里,我给他烧了很多冥币。假如阴间真的存在,我想这些“钱”够他花一阵子了。

  晚上我翻看楚天和我的合照,迷迷糊糊中,感觉楚天半瘪的脑袋伏在我枕边阴阴地笑:“李吉,我好想你呀!我右脸碎成了这个样子,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托你件事儿,你让教授给我整整容,再装一只眼球……”那血淋淋的样子吓得我连连后退:“你都烧成灰了,怎么给你装眼球?”他风一般飘到我的头顶,鹰爪似的手指不可思议地抓住了我……

  我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全身冷汗直淌,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一看闹钟,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冲进卫生间打开莲蓬头,热水“哗哗”地流出来,这才使我稍微平静了些。冲完澡我披上浴巾,一抬头,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布满雾气的镜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四个字:日记,被罩。我腿一软,一跤跌出卫生间。

  警察前些天搜查的时候也翻过楚天的被子,但谁会想到他把日记藏在被罩里?我又用冷水洗了把脸,做了几次深呼吸,准备好好研究这本日记。没想到日记里竟只剩下薄薄几页———

  第一夜

  104路又晚点了,本该10点30进站,都快11点了,还没见车影。

  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在站牌下不安地观望,她感觉到了我的注视,羞涩地转身,笑着望了我一眼。

  天!原来女孩子可以生得如此娇艳,但愿104路永远别来。

  但104路车还是晃晃悠悠地进了站,空旷的车厢里就我们两位乘客。我只顾偷窥她,车到站时竟忘了下,呆愣愣地陪着她坐到了终点站紫霞小区。她下车后对我“扑哧”一笑,转身跑掉了。

  第二夜

  此刻天刚黑,我早已心猿意马。那个美丽的女孩还会来吗?

  车一辆辆进站又一次次开走,可那女孩始终没来。10点30分末班车进站,我踏上去。望着空荡荡的车厢,无比惆怅。

  无奈地扎进“新天地网吧”,正胡思乱想,胡老板突然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楚天,门外有个姑娘找你。”我惊喜地跑出去,直觉里认定是她。

  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得有些异样。我激动地走到她身边:“嗨,你好,找我有事?”她羞怯地低下头:“南楚天,我玩得太晚了,想回家却没车,你肯不肯送我?”她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听起来怪不舒服的。我问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我在“新天地”?她说她经常来这里上网,早就见过我,只是我没留意。

  她和我并肩走着,挨得很近,一股怪怪的气味直冲我的鼻孔,像解剖课上闻到过的尸臭。我怔住,头皮一阵阵发麻,嗫嚅了半天才问:“你身上怎么有股怪味儿?”

  “你才有怪味儿呢!没看见这一溜儿地沟都没盖儿?”她拉住我的手,我惊跳着甩开,因为她的手比冰还凉。我瞪大了眼,看见昏黄的路灯下,她飘忽的影子时长时短———她是人,鬼是没有影子的。我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神经质。我们边走边聊,紫霞小区渐渐近了,她说她叫小灵,明天还到“新天地”找我。回到家,都两点了,我总觉得小灵哪儿不对劲,但到底是哪儿呢?

  第三夜

  今晚小灵身上喷了香水,淡淡的,如兰似麝。我高兴极了,虽说才和她接触了几个小时,但我想自己真的爱上了她。这算不算书上说的一见钟情?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我决定去问问胡老板,他一定知道当晚的情形。

  网吧里十来个年轻人正兴致勃勃地敲着键盘。我把胡老板从睡梦中摇醒,逼着他看日记,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盯住我足足有十秒钟才说:“小伙子,你只要保证不说出去,我就讲给你听。”我连忙点头答应。

  “楚天是我这里的常客,我知道他早晚会出事,只是没想会这么快。我敢肯定他是撞见鬼了。我打听一下,楚天他有哥哥吗?”

  “没听说过。”

  “这倒怪了。三年前,好像是6月,有个长得和楚天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天天到我这儿上网。他的对象也叫小灵,就住市政一公司院里,长得特漂亮。7月14号夜里他们闹了别扭,在我这儿大吵大闹。后来小灵自己跑了,谁承想回家的路上被人强奸,15号早晨就跳楼自杀了。从那以后,那男孩再没来过。”

  “前几天夜里,小灵突然来找楚天,就站在我门外。我吓得腿肚子都抽筋了,连忙要楚天赶紧从后门跑,谁承想,他竟兴高采烈地冲出去和小灵一块儿走了。我打110报警,你说邪不邪,打了四次都占线。听老辈人说,鬼显形得借活物的影子,我看门的花狗就是那天晚上死的,怎么死的我现在都不知道。”

  现在,一切算不算真相大白?

  回到屋里,已是凌晨三点,洗漱完毕刚想睡,一股阴风从门缝吹进来,我惊恐地盯住门,只见一个绿信封缓缓地从门缝底下飘进来。我哆嗦着打开信封,里面什么也没有,再看信封背面,只有一行模模糊糊的小字:李吉快跑,小灵要看日记。

  跑?我能跑到哪里?敲门声突然响起,“咚咚咚”不停。我别无选择,豁出去了,一把抓起日记本,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昏黄的灯光下,鬼影都没一个。恍恍惚惚间,我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到车站,只见104路站牌下,一个没有影子的女孩正不安地来回踱步,是小灵!我跑过去狠狠地将日记扔到她的脚下。

  “站住!把日记捡起来,递到我手上。”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我壮着胆子把日记递到她手上,无比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害死南楚天?他与你何冤何仇?”

  “呵,打抱不平?好啊,我正想找人评评理呢。三年前,就是这个南楚天用‘雨嫣’的网名勾引了我男友,使他变心,害得我含愤而死。苍天有眼,这小子竟鬼使神差地考进了本地的医学院,更有意思的是,他竟和我当年的男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让我见了他两次都没忍心下手。直到他第三次见我,我才提醒他这件事,可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一想起那个连男女都分不清的傻帽儿他就笑得肚子疼。你说他该不该死?临死前,他说他爱我,而且写在了日记上,我不信,想拿他的日记看看。”

  我愣在她面前,不知所措。她很仔细地翻看楚天的日记。许久,才发出一声长叹:“唉,我也该走了。”

  那本日记重重地跌落到地上。我呆呆地看着她消失在夜幕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公鸡的鸣叫声。

故事——有一种向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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