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　雪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12期　　

　　这年春上的一天，恒昌大药房掌柜林寿朋到安国一带进购药材，途经河北地界的一个山道时，忽听前面草丛中传出痛苦的呻吟。林寿朋是个热肠子，赶过去一看，吓了一跳，里面有两个奄奄一息的年轻汉子。原来，两人一个叫石龙，一个叫吴言，本是山海关外的富家子弟，去年进京谋份差事，事没找到，回来时却发现家中老少被土匪杀了。两个人没法子，这才东挪西凑，想结伴去收购药材，然后合伙开药材铺，没想半路上被强盗夺了银子，打昏在地。林寿朋见他俩无家可归，就收做了贴身伙计。石龙和吴言精明强干，深得林寿朋赏识，后来，三个人还结拜为兄弟。由于石龙和吴言的加盟，药房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

　　这一年冬天出奇地冷，林寿朋和两个兄弟合计，决定去俄罗斯贩卖药材时，多贩一批上好的皮货，然后到京城出售。两个兄弟抢着要去，林寿朋说前些年俄罗斯还有些老客户的账没收上来，由吴言在家料理药房日常事务，他和石龙走货。吴言不情愿地答应了。他来满洲里好几年，还没去过俄罗斯呢！不过，大哥的安排他岂能不听？当下表态，一定要把药房料理好。

　　转眼一个月过去，林寿朋和石龙领着伙计，赶着马帮高高兴兴从俄罗斯回来。这天天色已晚，他们过了黑龙江。走到黑风口时，忽见前头尘烟四起，一队骑马的蒙面汉子飞奔而来。领头的手持两把新式西洋火枪，其余的个个背弓挎箭。林寿朋知道碰上土匪了，赶紧命令伙计们作好战斗准备，自己催马来到领头的马前。他行走江湖多年，懂得不少绿林规矩，他本想套套近乎，万一是自己熟悉的朋友不就万事大吉了？刚想报上名姓，就见为首的汉子一挥手，石龙和几个伙计当场被射死，林寿朋吓得险些从马上掉下去，他想，这伙人无非是谋财才要害命，于是一咬牙，决定把银子和货物全给他们，不想领头的哈哈大笑：“可惜有人要你们的命呀！”话音未落，土匪的枪响了……

　　却说吴言，自打林寿朋和石龙走后，即便是药房里的事务再忙，每晚也要抽空来后院看望嫂子梅儿。

　　这天晚上，梅儿正在灯下纳鞋底，门一开，吴言笑着进来了。叔嫂两个就唠开了家常。梅儿说：“老三，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能总是光棍儿一个。等你哥回来，我就和他给你寻门好亲。你要是成家立业了，我和你哥也就放心了。你二哥去年完的婚，瞧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的，你就不着急？”吴言脸一红，挠了挠脑袋腼腆地笑道：“嫂子，你就别拿俺寻开心了。俺只是想，等生意再做大些，到时候再说。不过，嫂子，不怕你笑话俺，俺这辈子要是能找个像你这样既泼辣又热肠的女人就成了。”吴言这话一出口，弄得梅儿不好意思了。

　　这当口，就听有人拍门，梅儿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把门打开，就见门外跌进一个人。梅儿赶忙把吴言喊出来，两人拿蜡烛一照，来人是跟随林寿朋和石龙远去俄罗斯的伙计压柱子。就见压柱子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正发着高烧，难怪一进门就昏迷过去。一定是丈夫和石龙出事了，要不然压柱子不会这个样子。吴言把压柱子放到炕上，梅儿给压柱子盖上棉被，又往压柱子的额头上敷了一块湿毛巾，压柱子这才苏醒过来。他哭着从内衣口袋摸出一封信递给梅儿，只见上面写道———

　　云中雁弟：

　　数月不见，甚为想念。今兄有一事相求，请弟务必帮忙。兄有一仇家，乃是恒昌大药房的大掌柜林寿朋。他若存在，兄的买卖非葬送在此人手里不可。为今之计，是要除掉这个眼中钉。兄已打听到林寿朋不日从俄罗斯走货回来，必过黑风口，到时请弟为兄出这口恶气。至于银子，我已让人抬上山去。望弟见信后切勿失信。

　　兄：耀祖

　　压柱子说，这封信是掩埋林寿朋和石龙的尸体时，在雪地上发现的，想是土匪们一时走得急失落了。吴言气得咬牙切齿，当下就操家伙往外走，被梅儿哭着拉住了：“兄弟，咱不能这么冒冒失失地找贺家评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嫂子我可怎么活呀，听嫂子话，咱们告官去。”

　　第二天一早，叔嫂两个带着压柱子赶到府台衙门击鼓鸣冤。巡抚钱老爷看了诉状以及贺耀祖写给云中雁的信，十分震怒，当下就吩咐捕快将贺耀祖抓到堂前。贺耀祖听说被恒昌告了，差点儿昏过去。钱老爷说：“贺掌柜，你有没有指使人杀害林寿朋，本官暂且不问，本官现在请你写一文申辩，不知如何？”贺耀祖还以为是钱老爷在为自己开脱，当下一挥而就，将辩文呈上，哪知钱老爷一看勃然大怒道：“贺耀祖，你来看看这是什么？”钱老爷命衙役将那封信递到贺耀祖面前。贺耀祖一看，傻了。原来，信上的字体竟和自己的一般无二！钱老爷一拍惊堂木：“贺耀祖，你串通土匪杀害竞争对手，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可说？来人呀，将贺耀祖给我打入死牢！”贺耀祖还没来得及申辩，就被衙役拖走了。

　　林寿朋和石龙的仇虽说报了，可梅儿是终日以泪洗面。吴言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想方设法让梅儿开心。梅儿的父亲见女儿老是忘不了林寿朋，就对她说：“人这辈子长着哩，你才二十八岁，不能守一辈子寡呀，还是寻个男人嫁了吧？我看老三人不错，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刚开始梅儿听爹这么说，就哭，可后来想了想，爹说得对，她一个女人家，这样过也不是个办法呀，于是就顺爹的意思，半年后嫁了吴言，把个吴言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吴言做了恒昌大药房的掌柜不久，就逛窑子、抽大烟。梅儿刚开始还劝他，可后来见他恶习不改，只好听之任之。这天早上，吴言和梅儿正在唠嗑儿，管家压柱子进来说：“掌柜的，刚才有个伙计送来帖子，说是他们家掌柜的，请您晚上去醉仙楼赴宴。”吴言问他们家掌柜的是谁，压柱子答：“那伙计说了，您认得他们掌柜的，说是要答谢您十年前的赏饭之恩。”

　　吴言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十年前，他和梅儿结婚那天，有个要饭的叫花子，非要他当面给赏钱不可。吴言觉得好奇，就来到门外，果然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拖着一条残腿。吴言看着恶心，当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元扔给他，命人赏他一碗饭吃……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难道当年那个叫花子发迹了，要报当年的赏饭之恩？

　　到了晚上，吴言如约赶到醉仙楼，推门一看，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头戴礼帽，身穿长衫，年龄四十开外的汉子。汉子一见吴言进屋，赶忙趋步向前：“恩人能大驾光临，真是荣幸呀！”宾主寒暄一番，伙计摆上酒宴。酒过三巡，还没等吴言问他是怎么发迹的，汉子说：“恩人，兄弟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讨教一二，不知您介不介意。”吴言笑着说：“兄弟，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吴某能回答得上来的，决不推辞。”汉子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兄弟我可就说了。古人云：有仇不报非君子。您对这句话是怎样看的？”吴言呷了口酒：“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在吴某看来，理应知恩图报，有仇也必报！”汉子微微一笑：“吴掌柜，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三个同甘共苦的异姓兄弟，老三为了独吞哥三个共同创下的百万家财，设下巧计，将另外两个弟兄悄悄地杀害，自以为瞒天过海，神鬼不知。您说，这样的人可恨不可恨，该不该千刀万剐？”吴言听罢，脸红到了耳根，一拍桌子，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汉子不慌不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只得实言相告。你看看我是谁？”汉子扯去脸上的胡须，吴言大吃一惊，这人竟是林寿朋！！

　　原来，林寿朋并没有死，他被土匪们破了相，打断一条腿晕过去了，后来被一个猎人救了。伤还没好利索，林寿朋就悄悄回到了满洲里。到家一看，正赶上吴言办喜事，林寿朋一打听，新娘竟是妻子梅儿。林寿朋当即就想冲进去，可一想到自己这副模样，也就忍住，往脸上抹了一把灰，扮了个叫花子，没想到吴言没有认出他来。多年后，在荒郊野外，他制服了外出办事的压柱子。从压柱子的嘴里，林寿朋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吴言为了独霸药房产业和美貌的梅儿，早就花银子买通了钱老爷，然后又买通一伙土匪，将他们在半路上除掉，同时要压柱子将一封摹仿贺耀祖笔迹的信带回，让生意场上的对手成了替罪羊。压柱子良心发现，决定将功赎罪，这才引吴言来到醉仙楼。

　　林寿朋说着一挥手，里间冲出几个彪形大汉，吴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