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　勇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10期　　

　　“我是一个杀手。”说这话的人正站在我办公室里，用一把“沙漠之鹰”对着我。枪很大，看来发出的声音也不会小。枪的主人高大魁梧，墨镜下是一张雕刻般精致的脸，浅笑着的嘴上漫不经心地叼着根牙签。说老实话，如果胸前没挂奶瓶的话，他很像没发胖的周润发。

　　今天是星期天，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正为这段时间的财务状况焦头烂额时，这个人打开了我的门，对我说了那句话，然后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我想我是没办法阻止他说话的，因为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所能做的就是听，而且要认真地听，那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为了表示我倾听的诚意，我还用一根棉签仔细地洗了耳朵。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是一个职业杀手，在杀手论坛上的排名是七千九百九十九位。也许你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名次，但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注册的杀手有九十七万名的话，你就会很佩服我了。我在论坛叫多嘴鸟，因为我杀人之前总喜欢说很多话。有人批评我话太多，但事实上我从未失手。要知道，排名是按照每个人杀人的成功率来算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只杀了一个人排名却这么高的原因。”他脸上有一丝得意，但马上又消失了。

　　他的枪法能达到百米之外把蚊子阉割的水准，全靠他师傅十年的培养。但他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死自己的师傅。他回忆说：“那天我也是这样用枪指着他，说了很多动情的话，要不是为了保证杀手必须的清晰视野，我想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就在那次，师傅说我话太多，容易嘴干，分散注意力，建议我带点儿水在身上。”说到这里，他左手拿起挂在身上的奶瓶，放在嘴里吸了一口。喝完水，他接着说：“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那个买他命的人，但是师傅说不用找了，买他命的人就是他自己。”

　　多嘴鸟师傅之所以这么辛辛苦苦地训练他，就是为了让他替自己夺回第一杀手的排名。师傅教导他，做一个杀手一定要做到三点：一是杀手不能有感情；二是杀手要讲职业道德；三是杀手需要名气；而他知道多嘴鸟杀了自己后，既没有牵挂，又可以大幅提高在论坛上的名次。这样可以一举两得。

　　歇了一口气，他又接着说道：“从师傅那里我第一次听说了杀手论坛。那天，我用我的‘沙漠之鹰’杀死了师傅，然后吐了三个小时，再用他给我的网址和密码打开了杀手论坛，依照师傅的嘱咐注册了两个名字：多嘴鸟和挂奶瓶的杀手，申报了我的第一个杀人纪录。申报得到核实后，我的排名突飞猛进。那时我才知道，有多少杀手在人群中迅速庸俗化。”他显然很满意自己第一次的成绩。

　　多嘴鸟又详细地介绍起了杀手论坛，他说那是一个很好玩的地方，杀手们在上面讨论技术，介绍经验，讲述经历，还相互谩骂讽刺，但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每周一公布的排名。现在排名最靠前的是沉默和飞扬两个大侠。他们的成功率都是百分之百，差别只是沉默比飞扬多杀了一个人。所有的杀手都在等着这周的排名，他也在等待着。

　　“我为自己感到羞愧，因为我的排名一直在下滑，我每晚都梦见师傅在向我摇头，然后在师傅的叹息声中惊醒。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在下周一看到我的名次再次上升了。”说到这里，多嘴鸟露出冷酷的笑容，“论坛上很多人都提到了风格这个问题，其实，我的风格就是多嘴，这是从容的象征，一如我的枪。很多人认为这把枪不适合杀手，因为动静太大了。”我看了看他手里的枪，真的是很大。

　　“好了，你真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吓得屁滚尿流，你居然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哈哈。还有，我最后告诉你一句———你这里真脏，居然还有蚊子。”

　　多嘴鸟有些生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打开了那支“沙漠之鹰”的保险。就在他准备抠动扳机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他突然垂下了右手，脑袋一耷拉，整个身体瘫软了下去。

　　我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地上的已经死去的杀手多嘴鸟，轻轻地点击鼠标打开了论坛———在申报杀人纪录栏里，我认真地敲出了这样一段文字：

　　申请人：沉默

　　目标：杀手多嘴鸟

　　雇主：暗器商人

　　见证：黄汤市午间新闻30分

　　然后，我拨通了黄汤市电视台的热线电话。打完电话，我靠在真皮转椅上，心里畅快极了———因为我知道这周我的杀手排名是没有问题了，我生产的毒针暗器也会有一个免费广告。去他的财务报表，还有那个我雇来送死的多嘴鸟。现在什么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