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葆国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10期　　

　　土楼乡乡长卢玉林带几个乡干部在马坊村支书家喝酒，喝得差不多时，卢乡长说出去方便一下，结果掉到鱼塘里淹死了。

　　在县城养病的乡党委书记董长天，听到卢乡长的死讯，连夜就赶回乡里料理后事。董长天跟卢乡长共事几年，一直配合默契。想到卢玉林为一泡尿而丢了身家性命，董长天不由得连连摇头叹息。

　　这天晚上，董长天刚回到宿舍准备洗澡，门铃响了。他开门一看，原来是乡里最有钱的老板戴诏安，便先打了个招呼：“戴老板，回来啦？”

　　戴诏安十几天前随团到江苏、山东等地考察，他看起来神色有点慌张，顾不上答话，就把门关上，结结巴巴地问：“卢、卢乡长死了？”

　　“死啦，烧成灰啦。”董长天摆了摆手。

　　“你怎么不给我打手机说一声，好歹赶回来给他送个别。”

　　“你头一天走，他第二天就死了，我怎好把你从半路上叫回来？”董长天说着叹一口气，坐了下来。戴诏安沉着脸不说话，看起来很悲伤，又像在思考问题。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过了许久，戴诏安突然问：“董书记，卢乡长把东西给你了吧？”

　　“什么东西？”董长天警觉地反问，身子一下坐直了。

　　“不就是那块地吗？你们那么支持，我出门那天晚上，卢乡长正好来，我就按原来说好的数给了，让他把你的那份转交给你。”

　　董长天眉头一皱，说：“没有，他一分也没给我。”

　　“不可能吧？”戴诏安几乎跳了起来，“我亲手把东西给他的，现金，10沓，我说这里面有董书记的一半，他说这还用说吗？马上就给你递过去！”

　　董长天想起那天晚上，卢乡长打来电话，根本没说钱的事，也许是想改天再给，可他还没来得及给就到老阎那里报到了！董长天暗自叹息了一声，对戴诏安说：“我问问江珍再说。”

　　江珍是卢乡长的老婆。在董长天的努力下，有关部门正式下文，认定卢玉林是因公死亡。董长天拿着文件，前去探望江珍，巧妙地问起卢乡长出事前一天晚上，有没有带什么回家，江珍摇了摇头。

　　董长天回到家里，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坐车回乡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也许戴诏安根本就没给卢玉林送钱，趁他死后就诈说送了，反正死无对证，他能省10万元不省，那不是大傻瓜吗？戴诏安这人精通“投资”与“回报”的关系，总想用最少的“投资”得到最大的“回报”，现在机会来了，不必“投资”就有“回报”，他岂能白白放过？董长天越想越觉得是戴诏安在撒谎，心头不免恨恨的。

　　这时，汽车从戴诏安的天岭公司门前驶过，董长天忙叫司机调头。从车上下来，董长天抬头望了望公司大楼，心说：你天岭公司能有今天，我和卢玉林出了多大的劲啊，谁知你却来耍我！董长天刚刚走到二楼，戴诏安就从三楼下来迎接。

　　“哎呀，董书记你来啦，怎么事先也不来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呀，就你一个人啊？”戴诏安两手握住董长天的手，使劲地摇了几下。

　　“顺路，进来看看。”董长天不冷不热地说。

　　戴诏安引着董长天进了他的办公室，回头想叫人来泡茶，董长天说：“不喝茶，想跟你说句话。”

　　戴诏安愣了一下，说：“董书记指示，我一定照办。”

　　“你真给卢玉林送了东西？”

　　“送了，现金，10沓，上面还有银行的封条。”

　　“我问过江珍，她说她不知道这回事……”

　　“是卢乡长一个人到我家来拿的，她又不在场，怎么会知道这事？”戴诏安渐渐明白了董长天的意思，眼睛瞪得老大，“董书记，你是不是怀疑我没送？”

　　“你有没有送，自己最清楚，反正我没收到一分钱。”

　　戴诏安心想，唬谁呢，你收了也说没收到，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你想多要一点，直说嘛，何必来这一招，弄得大家心里不痛快！当官的也太虚伪了！戴诏安发誓说：“董书记，我真的把东西给卢乡长了，里面有你的一半，我要是没给，明天出门被车撞死。”

　　“戴老板，话别说得这么重，我只是说没收到东西，没说你没送。”董长天说着站起身，“乡里有事，我要走了。”

　　送走董长天，戴诏安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太贪心，自己明明把东西给卢乡长了，卢乡长肯定会转送一半给他，这都是以前就说好的，自己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的是信用，难道卢乡长会扣下钱不给他？谁都知道他们关系那么好，卢乡长根本不是那种人，唉，可恨这家伙死了变成灰了，无法开口，要不，董书记也不敢来诈！戴诏安回到办公室，没心思做事，想来想去，决定再给董书记两万，毕竟自己还有求于他，把关系弄僵了没什么好处。戴诏安打开保险柜，取出两沓现金放进口袋，驾车向乡政府奔去。

　　一走进董长天的办公室，戴诏安便回头把门关上。董长天表情很淡漠，也不说话。戴诏安说：“董书记，卢乡长没把东西给你，我心里过意不去，给你两沓，你别嫌弃……”说着就要从口袋掏东西。董长天用手制止他说：“你已经给玉林了，是玉林没转给我，这跟你不相干，你这是干什么？你别拿，我不会收的。”

　　戴诏安的手僵住了，说：“我是给了，可你没收到，而且卢乡长不在了，这东西不知去向，我再给你，算是一种补偿嘛。”

　　董长天咧嘴一笑，这戴诏安，肯定没把钱给卢玉林，他心里没有鬼，又何必要另外给我两沓？他起身走到戴诏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戴老板，我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了，我不喜欢这样。没空陪你，我要开会了。”

　　戴诏安没说什么，心想董书记啊董书记，你真是太贪了，我又给2万你还嫌少？你趁卢乡长死无对证，要诈我5万，你也太不讲游戏规则了！

　　董长天在会上作了一通发言，让大家讨论一下，他出来上了一趟卫生间。刚从卫生间出来，迎面撞上了他的侄子董松茂，董松茂是派出所所长，见到董长天，董松茂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说：“叔，我找你有事。”他示意董长天到卫生间说话，董长天心想什么天大的事，搞得这么神秘？

　　进了卫生间，董松茂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叔，刚刚有个发廊妹来报案……”

　　董长天一听便松了口气，心想发廊妹跟我有屁关系？

　　“这个发廊妹说她丢了10万元，我立即就惊讶了，她怎么这么有钱？要不是做‘鸡’，哪能剩这么多钱？我立即唬她说，你在发廊里多次卖淫，我要罚你的款！她说她没卖淫，我就逼她交代，她这才招了，说那10万元是卢乡长借她的，她过几天要带回家给弟弟做生意用……”

　　董长天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原来卢玉林是把戴诏安给的那10万借给发廊妹了！这人勾上了发廊妹，居然把我的东西也拿去献殷勤！他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对侄子说：“这事会损害卢乡长和政府的形象，你千万不要在外面张扬，同时把发廊妹稳住，别让她在外面乱说，案子能破最好，但最重要的还是保密！”

　　董松茂频频点头。董长天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自己真有点错怪戴诏安了，不过发廊妹的事不能告诉他，让他把那两万送来，立即了结这场不愉快。这样想着，董长天便掏出手机给戴诏安打电话说：“戴老板，我这几天心情不好，希望你别记在心上，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样？晚上有空吗？到我家来，我舍命陪你喝几杯。”

　　戴诏安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行啊，咱俩谁跟谁啊？我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