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六良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6期　　

　　小河村的林大成和村里签订了二十年的合同，承包了村东头的二十多亩果园。他和妻子玉珍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苦干，砍掉了大批已经老化的果树，种上了新的高产优质果苗。一转眼三年过去了，这些果树就要结果了。

　　为了果林，林大成把房子都卖了，在果园一角盖了两间小屋，一家三口住在里面。不料这天来了一个村保卫，送来一张村委会下发的“通知”，说上级明令禁止在可耕地上盖永久性建筑，限林大成一周内拆除盖在果园的房屋。“什么可耕地，这是我个人开出的荒地，我盖两间房子看果园有什么不行？”林大成决定继续住在这里，不管那个“通知”。

　　这天，林大成去县城买农药回来，发现自家屋顶被挑开了一个大窟窿，窗子和门都被卸了。玉珍告诉他，是村主任朱喜来带人拆的。按老辈人的说法，扒门捅屋顶是很恶毒的行为，跟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才这样做。林大成勃然大怒，抄起一把菜刀就要找朱喜来拼命，玉珍抱住他的腿死命阻拦。本家侄子林鹏拦住他，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朱喜来的六间大瓦房新盖不久，是全村最好的。

　　傍晚，朱喜来一家正要吃晚饭，门突然开了，只见林大成领着老婆孩子，背着铺盖闯进来。林大成自说自话道：“俺家的房子被拆了，一家子没地方住，就来这儿凑合住住吧！”说着几口子进屋，将铺盖铺在床上。林大成躺上去翘起二郎腿，哼着小曲儿，耳朵却竖得老长，他在听外屋的动静呢。

　　出乎意料，平时脾气暴躁的朱喜来，这次却没发火，反而一言不发拉上老婆孩子出去了。这下林大成摸不着头脑了，他本想来这里给朱喜来“添堵”，只要他一搭腔，就和他辩理，不求他赔偿自家的损失，只求能让他一家继续住在果园旁就行了。没料到朱喜来是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猴）！把空荡荡的家留给了林大成一家子。

　　天完全黑了，林大成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意外情况”，任凭玉珍数落自己。这时，一个人匆匆忙忙进来，林大成一看，正是林鹏。“你小子出的好主意，让我们来朱家示威，人家却演了空城计，我该怎么办？”林大成冲林鹏发牢骚。

　　“大成叔，是我错了，朱喜来去乡派出所把你告了，说你私闯民宅，干扰别人的正常生活，民警已经来抓你了！”林鹏气喘吁吁地说。

　　林大成一下乱了方寸，他是个老实的庄稼人，没见过大场面，今天也是气急了才敢来这里“捣乱”，没料到“犯了王法”！“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林大成又急又怕，在地上直兜圈。

　　“这私闯民宅的罪过是推不脱的，干脆你赶紧逃，别让他们抓到，剩下婶子他们，派出所的人也不会抓女人孩子！”林鹏又给林大成出主意。

　　事到如今，只好这样了，他赶紧跑出朱喜来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大成在亲戚家躲了几天，觉得风头过去，才悄悄回到小河村。他不敢直接去村里，径直来到村外自家的果园里。

　　只见那两间小屋已被收拾一新，屋顶盖上了新瓦，门窗竟然都换成了铝合金的！看来玉珍还真有两下子，没有他林大成在，也轻易“摆平”了这件事。林大成刚要进屋，门开了，朱喜来走出来。林大成一惊，姓朱的在他家里干什么？难道玉珍背着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听屋里的女人和朱喜来说了句什么，朱喜来答应着走了。他一走远，林大成怒气冲冲地来到小屋门前，“咚”地一脚踢开门，大喝一声：“玉珍，你这个不要脸的娘们儿给我滚出来！”

　　屋里走出一个女人，林大成一见大惊失色，这人不是玉珍，而是朱喜来的老婆！

　　“哟，是你回来啦，咋这么大火气？哦，是怀疑老婆了吧，那你就在家看着她呀。东躲西藏不敢露面算个什么爷们？”朱喜来老婆阴阳怪气地说。

　　林大成一头雾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禁问道，“你们怎么住在这里？我家玉珍和孩子在哪儿？”

　　“他们还在那儿住着。我们是惹不起躲得起。知道你见我们住好房子心里有气，那好，我们就换房子住！”

　　林大成没心思听这个女人发怪腔，马上大步流星到朱喜来家，玉珍和孩子果然在那儿。

　　玉珍见林大成回来，赶紧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告诉了他。原来，那天林大成走后，真有民警要抓他。民警走后，玉珍吓得直哭。这时林鹏来了，说带她去求求朱喜来，让他手下留情放过林大成。玉珍答应了。

　　朱喜来开始口气很强硬，说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非要把林大成判个十年八年。林鹏和玉珍赔上笑脸好言相求，朱喜来终于松了口：“他强占我的房，把我的面子都丢尽了。这房子我也不要了，就卖给你们吧！”

　　玉珍一听，愁眉苦脸地说：“我们哪有那么多钱买这么好的房子呀！”

　　“这我不管，我指给你两条路，一是抓住林大成让他坐牢，二是买下这房子！”朱喜来口气十分强硬。

　　玉珍急得直抹眼泪，最后朱喜来又说了一个办法：让林大成用承包的果园换这几间房子，“我盖这房子花了五万，比你们家果园投入的多，你们占便宜了。”

　　玉珍一合计，还真是这样，他们的果园总共才投入三万多。可那样一来，这几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这么大的事我要跟大成商量商量。”

　　“那就算了，我没闲工夫等他，你也别在这儿嗦了，还是准备让他回来坐班房吧！”

　　万般无奈的玉珍只得将承包果园的合同交给了朱喜来。双方找来中间人写了契约，林大成自愿用果园的承包权换朱喜来的六间房子。

　　听了玉珍的话，林大成百思不得其解。这管理果园既要体力又要技术，十分累人，万一赶上天灾就血本无归。如果当初朱喜来想承包的话，根本轮不到他林大成。为什么现在他会用价值五六万的房子，来换这还没有一分钱收益的果园呢？

　　这里面的秘密只有朱喜来自己知道。原来，省里要兴建一条高速公路，按规划要通过他们小河村。林大成的果园正好要被征用。按照有关规定，每棵果树可以得到一千元赔偿金。这片果园有两千多棵果树，照此算来能得到二百多万啊！眼看这样一大笔外财就要归林大成，朱喜来不由得打起了小算盘。他计划将这片果园据为己有，如此一来，二百多万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朱喜来冥思苦想，找来一直对自己溜须拍马的林鹏，许诺说只要他帮忙将果园弄到手，就让他到村委会任个一官半职。林鹏一见有利可图，满口答应。他给朱喜来出了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连环计”。

　　很快，施工队来到小河村勘测，正如朱喜来所料，这片果园全部在高速公路的征用范围之内。在他的争取下，那两间房子也争取到了按征用的正规民房赔偿，每间两万元的政策。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工程不见动静。由于朱喜来根本不懂得果木技术，果树没有剪枝选果，开花时节满树披花煞是好看，但挂果过多以致都营养不良，加上虫灾严重没有及时治理，到秋天根本不可能有好果子。朱喜来只想靠果树赚赔偿金，这些他根本没放心上，眼看好端端的果树都“报废”了。

　　到了冬天，修建高速公路的事儿终于传出消息：省里一个主管工程的干部收受巨额贿赂，将高速公路承包给一家工程公司，公司老板在得到省里拨下的一大笔启动资金后携款潜逃，由此引发了一起震惊全国的大案。拔出萝卜带出泥，经调查，竟挖出了几十个贪官！于是工程被上级勒令下马。

　　获悉这一消息，朱喜来后悔得捶胸顿足，自己用六间大瓦房，换来了一片连个正经果子也没有的废树！老婆骂声不绝，说他想贪便宜却吃了大亏。

　　“别他妈烦我了！”朱喜来掐着脑袋冲老婆吼道，“我怎么知道会有那么多贪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