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昌尧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6期　　

　　大翠和二牛结婚一年多，儿子还不满周岁，甜蜜的日子很快被困窘取代，为改变家境，二牛决定出门打工。

　　二牛出门时一再交代：“地里的活，能干多少干多少，但一定要把儿子照顾好，只要儿子平平安安，我在外面做牛做马也心甘！”二牛家三代单传，大翠理解丈夫的心情，平时对儿子格外小心呵护。

　　这天，孩子突然发高烧，去镇卫生所打了针，不仅没退烧，还有惊厥的症状。大翠吓坏了，第二天大早就抱着孩子进城看病，医生一检查，说是受了凉，没啥大病，当下开药打针，在医院观察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好了。大翠长吁一口气，一颗心放进肚里。

　　回来的车上，大翠因为一夜紧张劳累，晃晃悠悠地搂着儿子打起瞌睡。一觉醒来，大翠下意识地摸摸屁股下坐着的布口袋。这一摸，大翠吓得惊叫起来，那里装着给儿子看病剩下的两千块钱，现在不见了！两千块钱对大翠来说，可是巨款！这些钱都是丈夫寄回来给她养活孩子的，孩子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拿什么应付？

　　大翠这一喊，惊动了司机，司机说：“谁拿的？趁早还给人家，偷农村女人的钱，也太缺德了！”其他旅客也纷纷谴责，车厢里一时乱哄哄的。

　　司机见没有效果，便说：“我这一路没有上下旅客，小偷一定还在车上，我把车开到前面派出所，请警察来处理！”大伙立即响应：“对对，把窗户都关严实，到派出所去！”

　　司机掏出手机报警，然后将车停下等候。警察很快就来了，让所有旅客下车站成一排，仔细检查车内，没什么发现。警察问大翠：“你的钱装在哪儿？什么样的钱夹？”大翠说：“乡下人哪有钱夹？我儿子生病，急死我了，拿着钱一揣就出门了！”

　　警察犯难了，又问：“你总得说出点线索啊，要不怎么查？钱又不是孩子，长得像你。”

　　大翠忽然想起来了，说：“我的钱藏在墙缝里，有一股霉土味，我一闻就能闻出来！”警察眼睛一亮：这倒是好线索！征得大家的同意后，各人将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摊在手里，让大翠一个个闻。

　　大翠一路闻下来，没一个旅客的钱有霉土味，警察也仔细地一个个重新闻过……眼看就剩最后一个小伙子了，只见他黑黑瘦瘦，头发蓬乱，结满灰土，个头儿像农村半大孩子，可面相又显得很老，一看就知道是工地上的民工，满是老茧的手掌似乎还粘着星星点点的石灰粉。

　　小伙子始终低着头，两只手空空地垂着，随着大翠和警察的慢慢靠近，显得有些紧张。

　　“你，钱呢？”警察上前对他说，“拿出来给失主闻闻！”

　　小伙子嗫嚅道：“我……没拿……”

　　警察疑惑地说：“我们也没说你拿了，只是看看，掏出来！”

　　小伙子说：“我这些钱……也是……有霉土味的……”

　　警察和大翠一听，警觉起来，哪有这么巧的事？警察厉声喝道：“快掏出来！”

　　小伙子哆嗦着解开胸口的纽扣，抠出一卷钞票，一股霉土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大翠气坏了，扬手一个嘴巴子抽过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偷！”小伙子瘦黑的脸上立即现出几条血印。

　　一旁的旅客也纷纷骂道：“太可恨了，耽误了我们的时间，还差点让我们背黑锅！”

　　警察赶紧将大翠和旅客拉开，对小伙子说：“看你瘦不拉叽的，还挺顽固啊，早拿出来还算你自首，现在晚了！”

　　小伙子捂着嘴巴说：“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你们冤枉我，我没拿！我不是小偷！”说完竟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警察吼道：“起来！打滚耍赖，我们见多了，有什么话到派出所说去！”

　　小伙子猛地站起身，打开脚下的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人们一看，愣住了：里面全是一叠叠面额不等的钞票，而且散发着更加浓烈的霉味！

　　“这些钱也有霉味，也是我偷的吗？！”小伙子哽咽道，“这些钱都是我在工地上扛水泥、搬砖头挣来的……是干净的！”

　　警察问：“那怎么也有霉味？”

　　小伙子说：“你去看看我们住的工棚，又潮又脏，别说是钱，就是人也霉了！最近，我弟弟考上大学，我是赶去给他送学费的……我挣钱供他上学，就是要让他以后不再被人瞧不起，不再被人怀疑是小偷……”

　　所有的人心里都“咯噔”一下！看着他粗糙的双手和浑浊的泪水，大伙儿不由得脸红心慌起来。

　　这时，大翠突然“扑通”跪在小伙子面前，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大兄弟，我对不起你！我冤枉你了！”一看她这样，众人又糊涂了。

　　原来，刚才一吵一闹，大翠怀里的儿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尿了。大翠连忙解开襁褓，那两千块钱竟从小孩屁股下滚了出来！大翠这才猛然想起，先前打瞌睡时，她怕被偷，就把钱塞进孩子的襁褓……

　　这下可炸锅了，旅客立即又将矛头指向大翠，骂声四起：“你这个女人，真是糟践人！”“害人！”“赔偿人家一个嘴巴子！”“对！告她诬陷，赔偿精神损失……”

　　大翠更是羞愧难当，她跪在地上将小伙子的钞票收拾好，塞到他手里，说：“大兄弟……我是急糊涂了，让你背了黑锅，受了冤枉。我知道，咱乡下人啥苦啥怨都可以承担，就是不能背这做贼的骂名！我一万个对不起你！”

　　小伙子抹了抹眼泪，说：“算了，大嫂，比起这些年咱在外面受的委屈，这算什么呀？不要紧不要紧，赶路吧！咱俩的钱都有霉土味，也是缘分啊！”众人听了哈哈笑着，蜂拥上车，继续行程……

　　再说小伙子当晚赶到弟弟的大学，摊开那包钞票，兴奋地说：“哥给你送钱来了！数数，整整七千！够了吧？”

　　弟弟数了数，说：“哥，是九千。”

　　小伙子一愣：“九千？不会吧？哥这些年只攒了六千，听说你报名要七千，我就向人借了一千，整七千啊！”说着又埋头数了两遍，是九千！“怪了……”小伙子正疑惑，忽然发现混在钱堆里的一卷陌生的钞票，他连忙拿起一数，整整两千！小伙子心儿猛地一颤，“难道是她……”他将那卷钱凑到鼻子下，感动的泪水如潮水般涌出来，那钱上，分明散发出一股芬芳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