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成彦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1期　　

　　一辆长途小客车由县城开往百里之外的大蒲草镇。

　　这辆车从一开始招徕乘客时，女售票员就尖着嗓子喊：“大蒲草，大蒲草。直达大蒲草，中途不停！”小客车在县城里兜了一圈，总算招来了28个乘客，定员29人，还差1人。正在售票员四处呼喊时，上来了一位短胡茬刀削脸一身农民打扮的人。售票员一看满座了，喊一声“走”，车子就开动了。

　　短胡茬走到售票员跟前，递过3元钱，说道：“到榆树林。”一听这话，售票员的脸一下就阴了下来，说：“我喊过了，直达终点，中途不停，你没听见吗？”短胡茬嘴角微微一动，说：“行个方便吧。”售票员却不肯，让司机停了车，打开车门，叫短胡茬下车。没想到那短胡茬却是个火爆脾气，他瓮声瓮气地说道：“难道你这长途小客车也拒载了？我家住榆树林，只有坐这趟车！我坐车给钱，又不是白坐，你凭什么叫我下车？这车今天我坐定了，你能怎么的吧？”喘了口气，他又挑衅似的看着售票员说：“我明白你心里的小九九儿！你看看那车窗上写着的举报监督电话，要不咱们就打个电话给有关部门，问问这车我坐得坐不得？”噼里啪啦一阵大雨点儿，砸得售票员无言以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做声，也不提下车的事了，只好给短胡茬撕了一张到榆树林的车票。客车又开动了。

　　客车在山野中起伏穿行，绿树红花从车窗外扯花布一样掠过。售票员无心观赏窗外的景致，用眼角悄悄斜了一下那个短胡茬的农民，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连老农民也糊弄不得了，哼……那个短胡茬虽不动声色，却知道乘务员在看他。不过他倒也沉得住气，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客车像一头跑喘了的驴，打着响鼻，冒着热气，没命地跑了好一阵子，短胡茬探头向窗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对售票员说：“我就在前边大榆树那儿下。”

　　售票员当然知道大榆树就要到了，但她心里的气儿还没消，就装作没听见，心想：停不停车可是我说了算。你不是硬要坐我的车吗？我就让你坐个够！

　　短胡茬眼见客车已经越过了那棵大榆树，冲售票员喊了起来：“停车！停车！怎么回事？”售票员不紧不慢地说：“停车？我说过了直达终点的呀！”短胡茬一听，气得嗓葫芦直打滚儿。不过，这短葫茬还真是个厉害角色，他索性往椅背上一靠，冲售票员说：“你不是不让我下车吗？我还真就不下了。我看你能把我拉到哪儿去？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到时候你没好吃好宿招待我都不成！”

　　他这一说，售票员倒是心里发毛了：这家伙还真是个扎手的刺猬，到时候要是抖落不掉还真麻烦了。

　　客车司机也是拧着劲儿的和售票员一条心想治一治那短胡茬，所以车子仍旧是疯驴一样往前跑。说这话的工夫，客车已经离那棵大榆树很远了，前面是一个长长的大下坡，之后又是一个长长的大上坡。谁也没料想，在小客车下到长长的坡底时，却突然熄了火，司机踩了几下油门儿，随着车身的抖动，发动机无力地哼哼几下，就再也没了声息。

　　司机车上车下地忙了半天，不管怎么折腾，就是不行。这时那短胡茬睁开眼发话了：“售票员，怎么着，你看我怎么办？是等车修好了继续拉着我呢，还是允许我下车呢？”售票员低着头不做声。短胡茬又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看在客车出了毛病的份儿上，我也就不追究你什么了。”说完，他径自下车往他的大榆树方向走去。售票员冲着短胡茬的背影狠狠地剜了一眼：你倒是回家了，我们呢，还得在这儿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司机又捣腾了半天，还是不见任何起色，只好一边挠脑袋一边说：“真邪了门儿了，死透气儿了？”现在的办法只有动员乘客们来推车了。可他往车厢里一看，顿时又泄了气：这二三十个乘客除了三四个还算硬朗之外，其余的那些不是小孩儿就是老弱妇女！而客车正好卡在两个大上下坡中间，进不得也退不得，凭这几个人，无论如何是推不动的。惟一的办法，就是向过往的汽车求助了。拦了半天，过往的车辆倒是有几趟，可是人家谁都没理会，一个个的按着喇叭一溜烟跑了……

　　正在这时，只见从后面坡上“突突突”下来了一台四轮拖拉机，拖车里坐了五六个人。当四轮拖拉机开到近前的时候，售票员一看，那开拖拉机的竟然就是那个短胡茬！一见这情形，自然是很丧气，明摆着人家是不会帮忙的。小客车司机一看这情景，也只好低下头当没看见。

　　不料那拖拉机走到跟前却停下不动了，售票员好奇怪，车又没熄火，怎么不走了？心里就有点发慌———莫不是短胡茬专程赶过来找麻烦的？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售票员这么想着，便摆出了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架势。却没想到那短胡茬竟一脸笑意地对她开了口：“大妹子，客车不跟你玩儿了是不？不要紧，我来帮你弄吧！”说着，就吩咐那五六个人把拖车摘下来，用钢丝绳套把拖拉机和小客车连在了起来，又让客车司机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这会儿，大家都明白了，原来，他是要用四轮拖拉机来拖小客车!车上的人们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欢呼！

　　所有的人都涌到小客车后面去推车，车拉人推，一鼓作气，四轮拖拉机拽着小客车一直到了大坡之上。到坡上又走了十几米，那小客车竟然打着了火儿！售票员气得狠狠地踹了一脚车轮子，骂了一句：“这破车！”

　　小客车上的乘客都笑着上了车。司机向短胡茬他们道了谢。售票员不好意思地对短胡茬说：“谢谢，谢谢大哥了！大哥，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短胡茬笑了，他两手一摊，说道：“我哪儿也不去，就是为了帮你们我才带车带人来的。”售票员羞愧得几乎都有些无地自容了，她低头从包里摸出200块钱来：“大哥，这点小心意，你拿去和各位大哥喝几盅酒吧。”

　　短胡茬连连摆手说：“那不成，我们就是来帮忙的。在我们这地界，谁有困难我们都是要帮的，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售票员脸红红地说：“大哥，你真是个大好人！我、我……”那短胡茬笑着说：“算了算了，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那不算什么，我早就忘了。以后说不定我还能坐上你的车呢！”

　　两辆车分别向两个方向开去，渐渐没了踪影，可是这一段故事却还留在他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