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非常的文本

作者:吕玉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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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作家罗伟章,出道以来就将叙事目光沉淀在“底层”,表现出了独特的叙事选择和价值倾向,形成了自己鲜明的个性特点。发表于《人民文学》(2006年第9期)的中篇小说《奸细》秉承了他一贯的叙事风格,将笔墨伸向了高中教育这一“底层”领域,抓住高中教育中存在的“掐尖儿”现象,反映了高中教育存在的诸多病象,是近年来描写教育题材不可多得的好作品。小说发表后不久就被《小说选刊》(2006年第10期)转载,并获得第四届人民文学奖,足见其艺术魅力。笔者认为该小说的成功在叙事方面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非主体现象叙事焦点的深度透视和非道德批判的叙事视角的悲悯情怀。
  
  一、非主体现象叙事焦点的深度透视
  
  “底层”世界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一个“传奇性存在于‘耳目之内,日用起居’之中,在于普通的、日常的生活之中”①的世界。因此,对“底层”深刻而准确地把握,不仅是一个优秀作家必备的才华,更是一篇作品是否优秀的标志。
  罗伟章的小说《奸细》将目光投向高中这一“底层”,讲述了 “掐尖儿”现象中一个老师充当“奸细”出卖学生赚取好处费的故事,透射出无比深刻的艺术震撼力。“掐尖儿”就是挖别校的尖子生,是高中存在的一个普遍现象,也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从教育的主体性上讲,它是一个非教育主体现象,是高考的伴生物,本身不具有教育的本质和力量,然而不可否认,正是这一非主体现象,在目前不但成了高中教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且成了严重影响高中教育健康发展的不可小看的一股暗流。有过从教经历的罗伟章,深知其中的利害,因此将叙事焦点敏锐地集中在这一现象上,对高中存在的“人钱交易”等病象进行了深度描写,并对“掐尖儿”的成因、“掐尖儿”造成的学生心理的扭曲和异化、师道的缺失和蜕变等问题做了深刻探讨。可以说,这一叙事焦点的选择,使得《奸细》成了一个非常的文本。
  首先,透过“掐尖儿”这一非教育主体现象,我们看到了高中教育中因过度追求利益而存在的“人钱交易”的非常景象,使文本具有了拷问教育本质、探求“掐尖儿”成因的叙事深度。自古以来,教育都是一项清贫但受人尊敬的事业。教育是将人培养成文明的、对社会有用的人,其本质是神圣而高尚的,与世俗利益不沾边。然而曾几何时,教育成了赢利的事业,尤其是当高中教育演变成事实上的高考教育,与实际利益挂上钩,其本质就发生了变化,变得不再那么神圣和有尊严。“掐尖儿”是高中教育盲目追求利益产生的一个怪胎。“掐尖儿”现象虽然是高中教育中追求利益的个案,但正是这个个案,使我们看到了高中教育盲目追求利益所面临的困境和危险。“尖儿”是学校金字招牌。“尖子生就是学校的活广告,每年高考过后,只要有人上了北大清华,就扎一辆敞篷彩车上街,还由学校出钱、以学生的名义去电台和电视台点歌,同样由学校出钱,以学生的名义去显眼气派的酒楼大办宴席,说的是谢师,其实就是打广告。这么闹腾一番,等到秋季开学的时候,生源滚滚而来,财源也就滚滚而来——不仅学生多了,因考得出众,书费学费也就水涨船高。如果没有这样的尖子生,那情景就惨淡了。”②既然尖子生有这么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关乎到学校的兴盛与存亡,“掐尖儿”就理所当然。“尖儿”是学校的隐性财富。正如小说中写的那样,像张泽君、谢家浩这样的“尖儿”毕竟是少数,不可能成为大多数,而且在短期内也不可能“生产”得出来。怎么办?只能去“掐”别人的。然而各个学校都将“尖儿”视为宝贝,于是只好不惜重金诱惑和收买。这样做尽管不道德,而且还要贴进去很多钱,但这点损失比起“尖儿”考上了清华北大,吸引来的大批学生,就是小损失,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尖儿”就是隐形的财富。“尖儿”是教师的荣誉,校长的政绩,家长的大学。社会要升学率,家长要名牌大学,老师要荣誉和利益,校长要升迁的政绩,至于你是掐来的“黑猫”还是自己培养的“白猫”,只要你考上大学就是只“好猫”,就会使大家皆大欢喜。正因为如此,高中教育中存在着“人钱交易”的“掐尖儿”现象。小说选取这样一个叙事焦点,就是想通过这一现象拷问高中教育的本质何在,从而使文本具有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叙事深度。
  其次,透过“掐尖儿”这一非教育主体现象,我们看到了高中教育中存在的畸形竞争的怪象,使文本具有了展示尖子生扭曲心理、揭示教育不公的叙事力度。“掐尖儿”能给学校带来巨大利益,因此导致许多中学出现了采用“掐尖儿”等不正当方式互相竞争的怪象,严重影响了高中教育的健康发展,尤其是它带来的很大的负面影响更是不能小看。小说在叙述“掐尖儿”现象时,着力展示了尖子生的种种非常的表现。如尖子生汪文强仗着自己学习好,学校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公然在课堂辱骂和殴打自己的班主任康小双老师,而康老师只能忍气吞声,笑脸相向;为了满足尖子生骄狂的心理和行为却把没有任何过错的优秀教师桂成武从高中教师降格为初中教师,让这种骄狂得到放纵和认可;更为要命的像张泽君这样的“尖儿”,面对老师的关心,竟然麻木不仁,无动于衷,视为理所当然,足见“掐尖儿”直接和间接造成了学生心理的异化和扭曲。
  小说在描写许多贫困的尖子学生,因被“掐”,得以减免学费,获得不菲的巨额奖金,生活、学习条件得以改善,可以像受宠的妃子,得到家长、老师、学校的多方面偏爱和照顾,享受到别的学生所没有的恩宠时,也写出了在“掐”来少数“尖儿”时,却在无形中伤害了师生中的大多数,从而造成教育的不公平。在高中像张泽君等“尖儿”只有少数,学校为了“掐”来张泽君这个“尖儿”,不仅允诺张泽君的父母高额的奖金,让张泽君的父亲在教室中挑选最好的座位,把尖子生谢家浩从教室中间挤到教室的最后,还把张泽君下岗的母亲调到学校阅览室,而自己的骨干教师徐瑞星下岗在家的妻子申请给学校打扫厕所都不行,更为寒心的是为了将房子给“尖儿”住,烧了一辈子锅炉,孤苦无依且有眼疾的校工唐老太被学校从自己的房子中赶走,被迫流落异乡。种种怪象都表明,“掐尖儿”使得高中教育正在向所谓“成就”一个人,而伤害一大群的危险的境地滑落,正在使教育的天平发生严重倾斜,使小说具有了撼人心魄的叙事力度。
  再次,透过“掐尖儿”这一非教育主体现象,我们看到了高中教育中存在的老师充当“奸细”出卖尖子生来赢利的怪象,使文本具有了全景式展示教师生存境遇和师道缺失的叙事厚度。小说不但通过“掐尖儿”现象刻画了像徐瑞星这样有责任、有能力的教师,在目睹了“掐尖儿”事件存在的潜在利益和好处后,耐不住清贫和寂寞,失去了为师者的道德底线,在既懵懂又清醒的状态下充当“奸细”,以出卖尖子学生的信息获得好处和酬劳的生存现状和道德现状,而且通过“掐尖儿”现象刻画了为了留住“尖儿”,为了学生而放弃了天伦之乐,顾不上自己的孩子,四十岁就早生华发而又得不到学生尊敬的女教师康小双;刻画了为了“掐”到别人的“尖儿”,不惜请客送礼培养“奸细”,可不料自己的“尖儿”反被人“掐”,但依旧关心被掐的“尖儿”身体健康的善良而卑鄙的五中的教导主任黄川;刻画了为了学校发展处心积虑、辛勤操劳,但又神秘莫测、采用非常手段去“掐”别人“尖儿”的龌龊的桂主任、侯校长;刻画为了留住“尖儿”,而不惜降格使用优秀教师桂成武等,全面展示了“掐尖儿”现象背后教师们的敬业精神、辛酸人生、良心责任与龌龊卑鄙的生存境遇,真实地反映出在畸形竞争下教师生存境遇的普遍恶化的现实,尤其是流露出了在畸形竞争中对为师者师道尊严缺失的深深忧虑,使小说具有了全景式展示高中教育现状的叙事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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