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论林湄长篇小说《天望》的认识论意义和艺术价值

作者:韦遨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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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湄,荷兰藉。祖籍福建。1973年自上海移居香港,曾任某新闻社记者、编辑。1989年移居欧洲,后定居荷兰,从事报刊专栏和专业创作。曾任比利时根特国立汉学院特约研究员、欧华学者协会理事、荷兰作家协会会员、荷比卢华人写作会主席、欧洲纯文学杂志“荷露”主编。1995年于荷兰埃德芬召开个人作品国际研讨会。1999年往耶鲁大学访问研究。现为专业作家。著有《我歌我泣》《文坛点将录》(随笔),《如果这是情》(散文选集),《生命、爱、希望》(散文诗集),长篇小说《泪洒苦行路》《漂泊》《浮生外记》《天望》,短篇小说集《罗经理的笑声》,中篇小说《不动的风车》《西风瘦马不相识》等。
  
  德国大文豪歌德就文学的民族性和世界性的辩证关系时说,愈是民族的便愈是世界的,愈是世界的便愈是民族的。该判断包含三层深意:一是以民族文学的深厚底蕴去丰富世界文学的璀璨宝库;二是以对全人类的关怀、普世价值的博大胸怀去拥抱民族文学,提升民族文学的境界,扬弃民族文学中地域和文化上的局限性;三是倡导民族文学与世界文学的对话与融合。歌德本人为我们留下了《浮士德》等不朽经典。纵观20世纪的文坛巨匠,从庞德到爱略特,从克罗岱尔到马尔罗,从贝凯特到约奈斯库,从海明威到加缪,从萨特到福克纳,从马尔克斯到大江健三郎,哪一个不是在世界文学的宏伟结构中、民族文学和世界文学的交响共鸣中创作其传世巨作?在千年传承、世纪相交之际,世界文学中的跨文化、跨哲学、跨宗教的文学艺术创作,乃是时代的使命,历史的必然,是另一种绵延不绝的、意义深远、真正造福于人类和世界和平的世界一体化选择。
  林湄的长篇小说《天望》便是一部诞生于世纪之交的跨文化、哲学、宗教、艺术和学科的鸿篇巨制。她的问世,向奠基于传统和现代乃至后现代意义上的地缘政治学之上的文化学,向传统和反传统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实践,提出了有力的挑战。若无博大深厚的对人类命运和生存状态的终极关怀,若无渊博的东西方文化知识的积累和不同文化间持续对话的丰富经验的沉沉积淀,若无对人性、神性、天性和超越性的不懈追索与呕心沥血的叩问,若无对作为文化象征符号的人物传神的把握,作者是绝不可能向世界文学的圣坛上奉献出如此一部奇书的。我不妨借用巴赫金在评论文艺复兴时代拉伯雷的《巨人传》时的一句话来概括我的读后感: 这是语言的狂欢,思想的狂欢,文化的狂欢。
  
   一
  
  21世纪的今天,人类已进入全球化时代,信息高科技的发展与普及使地域文明的传统界限被一一打破,生物高科技的飞速发展,克隆技术的探索正深刻地动摇着人类数百万年以来赖以安身立命的伦理道德和价值理念;后工业社会服务经济、知识经济正冲击着传统经济模式和消费方式;上帝被宣布死亡的百余年之后人们在更高的层次上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存在的价值、有限与无限、时间与永恒等问题;伴随全球一体化时代出现的南北贫富差距、强势文明与弱势文明间的冲突、极端宗教主义的出现……旧的秩序正走向分崩离析而新的秩序尚未建立起来,人类社会处于失重、失衡和失范状态,处于大动荡、大变革的前夜,而此时此刻“终极关怀”更具迫切的现实意义。《天望》作者呕心沥血、十年磨一剑,向读者展现的正是这样一幅严峻的现实世界的图景,可以说,它是这场新千年、新时代的文艺复兴和启蒙思想运动的一只报春之燕。
  这部叙事文本就其思想内容和所涉猎的知识领域而言,非一般叙事文学作品所能望其项背。作者将对人类历史与现实问题的分析思考置于东西方文明的多层次交流与对话上,在综合的语境中加以批判和探索。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能跳出狭隘视野的东西方“文明中心论”,以关怀人类命运、生存状况的博大胸襟和普济之心,推倒横亘在不同民族文化背景间的那堵看不见的“柏林墙”。在其笔下的文学世界中,作者有意“将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使故事发生的地点虚拟化、抽象化、象征化,形成一个不同肤色、语言、宗教、不同文化特性、思维方式、感受方式、表达方式互相作用的物理学意义之“场”,并带着对现实的思考和对文化典籍的梳理、探讨和研究,架起一座东西方得以沟通、理解、信任、宽容与博爱的桥梁。作者选取的弗来得祖上三代人分别具有西班牙人、英国人和印尼血统,而弗氏又娶中国姑娘微云为妻;麦古思、罗明华与海伦等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东西方人种的混血儿,更是文化学意义上的符号与象征。
  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在特定时代、特定立场中,上演了一场场悲欢离合的“人间喜剧”,作者在思考灵魂拯救和价值重建、终极关怀问题上,坐标是多元的,分析批判的工具是多重的,形式是对话式的,结论是开放式的,这种层次丰富的思考以及非同一般的探索,构成了《天望》这部奇书的主旋律。
  
  二
  
  对于东西方文化中的深层次问题,以及困扰人类很久的哲学、宗教、道德伦理、人类文化学、历史学、社会学、文学艺术、心理学、精神分析学、科学技术、生态环境、法律、经济学等等问题,作者在这部作品中均有所论述,且在某些方面开掘得很深。
  当今人类社会面临的错综复杂性,形而上者如灵魂拯救、价值重建、终极关怀问题,具体如战争、种族歧视、人权、环境污染、非法移民、同性恋、吸毒、恋童癖、失业、破产与企业外迁转产等问题,这部作品都有涉及,已远远超出了某一领域、学科、专业的传统边界而成为跨领域、跨学科、跨专业的系统工程问题。放眼今日世界各国的思想界、学术界和政界,局限于本专业的井蛙之见的做法业已让位于多角度、多维度、多侧面、多层次、多学科的综合性考察、分析和批判。《天望》中提出并被讨论的是现阶段物质财富急剧增长,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时代,人的人生观、世界观、道德感、正义感、历史感和现实感的迷失和消失,更具悲剧意义的还在于,这类迷失带来的后果,许多人要么意识不到,要么意识到了却变得麻木,要么选择沉沦或随波逐流,而选择反抗者则少之又少。
  作者并未放弃用笔作投枪,作批判现实武器的社会责任,她以悲天悯人的情怀,运用在各个领域里点滴积累起来的知识和由此而综合抽象出的哲理,以及立足于其上的理性思辨,用犀利的笔触,文学艺术语言,为读者描绘了一幅如同拉伯雷的《巨人传》那样广阔的社会生活画面,并在对各学科领域,各专业知识进行探索的长途跋涉中,寻求人存在本质的真谛和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真理,寻找疗治当今社会固疾的良方。
  小说里每个人物都象征着一个社会阶层,或一种意识形态,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和专业知识,有各自领域观察分析世界的视野与尺度。他们所遭遇的问题均反映出病入膏肓的当代社会的某一侧面,其中有牧师、农民、工人、教师、科学家、艺术家、精神分析学家、汉学家,律师,房地产商、非法偷渡移民、人口贩子;有同性恋者、吸毒、流浪汉、餐馆老板及打工者;有新闻记者、医务工作者、社会工作者、志愿者人士……所有人物既具抽象意义(如某一群体,社群,人群)又具血肉丰满的个性,相互独立又相互关联,构成了一个由文本和话语系统折射出的丰富的、五颜六色的社会万花筒。
  在物质至上,精神萎靡,玩世不恭,怀疑一切,解构一切,嘲笑一切的世间,作者匠心独运地塑造了现代唐•吉诃德式的人物弗来得,通过他在各阶层、群体的奥德赛式的历险,将本来互不联系的人物串联起来,将各自对社会人生、历史和未来的形形色色看法,纳入一组组的对话、讨论和辩论,打破群体间的隔阂,揭示出东西方文明背景中的种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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