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原乡记忆:在游走与穿行中滋生

作者:田 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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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素,本名王素英,1955年生于辽宁。现供职于大连日报社。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辽宁教育散文学会理事,大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北方女孩》《女人书简》《独语东北》等。《独语东北》曾获全国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全国首届“冰心散文优秀作品奖”等。
  
  获奖评语:
  以女性温婉之笔,抒写雄性东北之苍茫,素素的《独语东北》是内心的独白,也是东北的交响。生命的体验,情感的投入和行走的身体力行,《独语东北》中的东北,便不仅仅是东北浩大的地图与典籍,而含温带热、可融可摸。素素和东北一起洞开内心之一隅。
  
  如果从生命-母性-民族-历史-现实的链条上去对东北追溯的话,素素无疑是位有意识的作家,她抖落了女性的柔美,以大气磅礴的气势去寻觅属于原乡记忆中的东北沃土上曾经有的历史痕迹与脉动,开始了具有原始真味的寻找,从都市向乡野拓进,从历史到现实,对东北多民族生息迁移与文化精神理性进行了有意味的追索。这在当下具有深远意义,因为社会的发展与文化的存留,本身就存在有一定的矛盾和冲突;而如何面对原乡记忆的遗失与淡去,以及找回迷失了的自我,更是一个重要的现实问题。在生态社会发展的意识里,文化上的原乡与精神上的原乡,充满历史与现实意义,具有素朴性、原始性与象征性特点。而就原乡记忆而言,理应是人们对自己出生并成长的那片土地之自然风物与社会关系的眷恋情怀,它所产生的心理动因相当复杂,不外乎是个人的离乡迁徙无法带走自然与人事的关系却带走了相关的记忆,于是原乡的种种情状与风物存留于心,比如方言、习俗、礼仪、节庆、民间娱乐、传说等集体历史记忆,成为一种原乡的表征或象征性的转换,影响、撞击着当事人的心灵与生活。而原乡记忆的寻找,就意味着主体主观上的审美感知与理性的期待,还有美好的想象与精神上的抚慰等。
  对于素素来说,原乡记忆的寻找与表达,是她的生活体验与认知、历史记忆与想象共同形成的自我本体与自然生命形态、历史形态之间的动态互动。寻找原乡,就是寻找原始生命力与召唤精神原乡的回归,从原乡情结到原乡神话,不过是侧重对东北不同历史时期社会变迁的角度,对其想象的转变所做的精心勾勒与描摹。“独语”便是作家以独有的审美情性,对原乡记忆的追寻、感悟与寻觅,将自我本体融入东北山野大地,将原乡里存在过的一切,诸如原乡人的起源、崛起、延续、生命形态、历史画面等等,真实地抒写、呈现出来,旨在在原乡记忆的寻找与呈现过程中,捕获一种精神气质与血脉的流动与交互。素素散文集《独语东北》里的《煌煌祖宅》《痴迷的逃亡》《永远的关外》《走近瑷珲》《消失的女人》《最后的山》等,集中体现了作家的审美追求与理性思考,具体体现在审美情性:自我生命本体与原乡自然生命形态的容纳与契合;东北寓言:母性生命形态与女神的原始精神追随;历史真味:从现实到悲情原乡记忆里的历史形态的拓进。
  
  一、审美情性:自我生命本体与原乡自然生命形态的容纳与契合
  
  在素素的内心里,始终有着对乡村的记忆与亲近,她甚至将乡村的记忆扩展成属于原乡的记忆——大东北的精神趋同与向往。她曾经这样说:“心里有着长长的脐带,扭成一格古老的乡村情结。于是它成了整整一本书的母题,不绝如缕。……东北在我心里一片浑濛,是一些零乱的意象。” 此时素素的“原乡记忆”,是一种飘荡与充斥生命个体里的精神浮标,是向生命原始点的回归与寻找,“原乡”成为了一个人的内在精神指归,具有象征意义。1992年,素素在《大东北》里这样描述:“大东北是一种图腾,一种境界,也是一种精神。大东北十分的质感,十分的写意,雄壮得咄咄逼人。”“大东北有一脉相承的文化渊源,任百年又百年岁月流淌而过,灵魂不老,总是从原始的大兴安岭、黑龙江、长白山、辽河滚滚而来,凝成一道永恒的风景。”作家有着对东北地域文化的痴迷和挚爱的情愫,又有某种历史的失意和怅惘,甚至是悲情意味,东北原乡的记忆已然成为一种图腾、境界与精神,逼迫作家开始游走与穿行。素素以写意式的想象勾勒东北,直到1996年她开始了真正的游走与穿行,开始了对原乡记忆的真正意义上的追寻与书写。
  在素素充满激情的原乡记忆的表述中,构成的元素很多,从远古时期的辽西红山古文化遗址、鲜卑族、鄂伦春族、朝鲜族等东北少数民族生存方式和文化古迹,到瑷珲、旅顺、沈阳、哈尔滨、大连、集安等文化名城中所遭受的一些历史劫难,还有生活在东北大地的自然生态,以及那里远古的人群与现世里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生命形态,都成为作家力求展示的对象与风物图。作家怀着一种天然的贴近,一种近乎圣洁的朝圣心情,即便是东北的大豆、高粱、森林、天池、村庄与山峦甚至是江河,都成为了东北的生命意象,奔腾在作家的叙述里,鲜活动态,增加了审美意味。如“我走过许多村庄。它们大多老态龙钟,沉重地匍匐在黑土地上,仿佛并不害怕雪压,更害怕被风卷起。从那些村庄旁边走过的时候,即使在酷夏,也觉得它们仍在防范着严冬,那根僵硬的神经从未松弛过”(《女人的秋千》)。还有“盛夏的时候去辽西并不是有意,而是这个时候就走到了辽西。原以为冬天去辽西,辽西才像辽西。没想到夏天去辽西,辽西更像辽西。那庄稼太矮小了,遮不住辽西的山。那庄稼是季节安插在这里的过客,一场秋霜,它们就将踪影全无。绿色在这里显得刺眼,它的那种隔膜和匆忙,仿佛是故意来伤辽西的心。它使盛夏的辽西比冬季的辽西还苍凉。辽西的山并不高,但它们绝对是山,曲线优美,迤迤逦逦。偶尔地,也有高耸和挺拔。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论它高或者低,它为什么那么光秃,石化铁化尸化一般,与阳光河流雨伞花裙近在咫尺地恍若隔世。那些没有生命的山,让你感觉辽西是赤裸着的,那些山是被榨干了乳汁的女人的胴体,她们疲惫地仰卧在辽西,死了仍然做辽西的母亲”(《绝唱》)。辽西在作家的笔下就是一汪清水,清晰地看到了裸露在历史真实里的原乡的景致,也是作家审美情性的真实投射,是作家想象里的原乡与真实的自然形态的融合,呈现着无限的美感与意趣。
  而《老沟》《追问大荒》《乡愁》与《白夜之约》作家却是以生态的眼光看待了东北原乡的流失,生态被肆意地人为雕琢。如《老沟》由一条河写到河中的金子,又由金子而写到淘金者的生存状态与命运际遇。为了金子,一批又一批男人和女人都带着同样的梦想围绕着这条老沟旋转,直到最后都葬身于老沟那荒凉的山坡上。《追问大荒》流露着作家对北大荒的崇敬与悲悯,从北大荒的历史源头一直写到知青的到来,以辩证的态度看待了流放者和移民者在北大荒历史上的作用,也反思北大荒这块神奇的土地里上演的种种历史劫难,并质疑北大荒被开发的后果,以及它所承受的历史苦难和将要承受的自然灾难。《乡愁》对当今鄂伦春人的生活环境现实发出了真实的慨叹与忧虑,属于野性的民族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因为生态环境的原因,被迫离开属于自己的山林,丢失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生命特质。然而在他们的内心却有着精神皈依的趋近与认同。“一个与山林相依为命的民族,经受的是无根的悲哀,走到哪里,也挡不住他们怀想过去。”“依然野性的猎人啊,此刻你们在哪条河边思念你的山岭呢?”而在《白夜之约》里已经抽离了属于原乡的本质,童话也只是作家感受和完成对那个北极村童话世界的世俗表现。一种被世俗化置换的现实带给人们的是无尽的感伤和悲悯。
  素素的原乡记忆里有作家主观上的认同与美好的期待,因此,原乡的流失、驳杂和粗糙带给作家以焦虑。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在时间的维度上,自然生态的发展演变常常让位于人类的生命形态、历史形态的发展,这一点,东北也未能够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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