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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复出,意欲何为?

作者:吴稼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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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成功诱拐舆论
  
  2006年6月,王朔从公众视野里失踪了5年半之后,突然从《收获》那汪失落于这个时代的静潭里浮出水面。在这本杂志的第5期上刊登了作家孙甘露对他的访问,题目是《王朔:我内心有无限的黑暗和光亮》,还有王朔为徐静蕾写的剧本《梦想照进现实》。前一篇是破,被媒体翻译为“炮轰电影圈”;后一篇是捧,捧自己,更是捧徐静蕾。尽管王朔对张艺谋的片子《满城尽带黄金甲》不屑一顾,但他还颇谙黄巢的菊花攻势。与黄巢不同的是,他不是先开后杀,而是先杀后开,先杀百花,再放静蕾,如果把黄巢诗改成这样,可能更合王朔心意:“惊秋又亮菊花刀,我花开前百花凋,唾沫并非无情物,半是毒药半琼醪。”
  唾沫吐在对手脸上是要命的毒药,吐在情人嘴里则是燃情的春药。
  遗憾的是,王朔内心里“黑暗”与“光亮”的梦想,并没有完全照进现实,他对电影圈的炮轰,并没有获得他预期的轰动性反响。如果他满足于做一个小说家、剧作家和文艺批评家,本不必过分在意自己的言论或作品是否能成为社会新闻,许多伟大作品在它临盆的时候还默默无闻,被他捧到顶峰的《红楼梦》还是当时的禁书,其作者更是在贫困和潦倒中死去,送别他的只有落叶秋风冷月孤灯。但王朔现在最想做的是炒作,或者说是营销(营销什么,后面再说)。从营销的角度看,他在《收获》杂志上所做的工作可以说是失败的,平面媒体都已渐成冷宫废后,更何况平面文学杂志?
  成功的营销要求被传播的东西要具有戏剧性、爆炸性和覆盖性,还要求营销成本最小化。这就排除了做广告的可能,最好的选择,就是制造新闻,因为新闻第一是免费的(成本由社会承担),第二具有广泛的覆盖面,第三比广告有更大的可信度。让媒体动心的东西是什么呢?第一要刺激,第二要符合主旋律,第三要有广泛的社会关注度。“王朔持刀抢劫!”这个新闻够刺激,但如果不是假新闻,就是把自己变成罪犯,得不偿失。如果营销的主体之一是自己,那就不仅要自我戏剧化,还要自我道德化,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把自己当成红旗举着”。
  自我戏剧化是王朔的强项,他向《南方周末》的记者承认:“我前些年一直演一个北京流氓王朔,其实我不是。我是一个有美德的人,我内心真的很美,我没有害过人,没有对不起人。我有很多面具,见这个人用这个面具,见那个人用那个面具,我演得多了。我现在就演自己,演北京老王……”
  关于这段话有两个问题要问,第一,王朔到底是个什么人;第二,他现在演的到底是什么戏,是不是他自己?虽然不能说王朔是个人格分裂的人,但似乎可以说,他是个逻辑混乱的人,再轻点说,他是个十分健忘的人,这回说的话,下回忘,前面说的话,后面忘。就在他对《南方周末》记者大侃自己的真美德、假流氓前后,他对《三联生活》周刊记者却敞开心扉说:“我其实一贯自私,不太帮别人忙。”把这两个自我判断连接起来,对第一个问题,王朔自己的回答就是,“我其实是个一贯自私但内心很美的人”。这表明,王朔的自我营销技巧还没有超过古代那个既卖矛又卖盾的人。王朔真的一面是矛,假的一面是盾,他一会儿卖自己假的一面,一会儿又卖自己真的一面,两面都要卖,于是就有了王朔特有的荒诞的戏剧性。他这回演的是一出什么戏呢?是一出诱拐媒体的英雄救美、帮秋菊打官司、锄强扶弱、伸张正义的闹剧。他挺身而出,出任19岁的四川女演员王子文(原名王萌萌)的诉讼代理人,并已经在北京海淀区法院和律师一起出过庭。王子文是中视传媒公司签约演员,在合同期满前,离开了该公司,被该公司状告违约。王员外听了,可能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到国家法院为弱女子伸张正义,诱拐媒体呼吁平等来了。
  这出戏的主题词是要平等不要精英。但他自己不知道,他正在主张他反对的东西,正在利用他要毁灭的东西。为什么不是一个在京民工在做王子文的诉讼代理人,而是他王朔?还不是因为他是他所蔑视的文坛精英,痞子教父,中国新现实主义和解构主义小说的奠基人?他抨击中视传媒公司,诅咒合同效力,他还不是在利用自己拥有的特殊话语霸权和诱拐媒体的天赋才能?
  另外,他为什么不去做一个讨要工资的民工的诉讼代理人呢?还不是因为你老王碰巧不是权力崇拜者,而是一个女性崇拜者,而王萌萌碰巧又是个女性(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我是女性崇拜者,从母亲到女儿妻子到这些女朋友们”)?还不是因为王子文是你邻居的朋友,是“我们老王家的人、和王蒙只差一个字”?这些分明都是私情,和平等挨得上吗?亲者愈亲,疏者愈疏,这本来就是中国传统小圈子社会的最大弊端之一,他知道武侠(义和拳)害了一个老女人(慈禧)和一个老帝国(大清),他不知道哥们义气害了平等和正义。梁山泊不是国会山,聚义厅不是投票箱。
  尽管王朔这出戏在价值诉求上是自相矛盾的,但在诱拐媒体却是非常成功的。他的四个卖点:京骂,“伸冤”打官司,主旋律价值(平等)和社会广泛关注的弱势群体,汇聚成了各种媒体的兴奋点,一时间,门户网站为王朔大开门户,平面媒体为王朔敞开版面,《南方周末》和《新京报》各为他奉献了两个整版,《三联生活》周刊让他的唾沫星覆盖了22个页面,新浪网的迎客厅为他铺上了红地毯……王朔在前面闪耀,一大批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在后面紧紧追随,在当前的舆论天空上形成了一个闪亮的哈哈彗星,梦想终于照进了现实。
  从2006年5月号《收获》上的毫无收获,到2007年1月的媒体地震,王朔创造了文化产品营销史上的一个奇迹。于是,他现在可以敲响开场锣鼓,纵情歌唱了:“……在那鲜花盛开的地方, 有我可爱的姑娘,我要为她编织一张电子情网,让鼠标的点击像暴雨倾盆,让网民越点越疯狂,让他们的钱袋不设防,啊,姑娘……”
  
   二、传媒遥指“鲜花村”
  
  2007年1月30日的《新京报》网站刊登了《南都周刊》副主编长平赞扬王朔的文章,题目是《王朔,批评性就是建设性》,换句话说,破就是立,脱裤子就是穿裤子。作者写道:“一个人要想保持本色并不容易,而王朔做到了。多年不见,突然出来了,还依然故我,嘲笑权贵,瓦解崇高,鄙视精英,调侃自己。”此前,“我们也经历了文化重建、国学热、儒学的复兴、国产大片的出现,以至媒体自身对批评报道和平民态度的反省,要办理性建设性的报纸。所有这一切,回头一看,公众难免有被忽悠的感觉。大师出了一批又一批,大作出了一本又一本,大片做了一部又一部,但是能让人服气的东西却越来越少,甚至连真诚坦率的人都越来越少,某些掌握权力和资源的文化精英们一边装高贵,一边尽可能地掏老百姓的钱包”。
  言下之意,已经进行的所有建设,都不如王朔的破坏;已经出现的所有大师,都不如王朔坦率;所有装得高贵的那些精英,都在掏老百姓的钱袋。那么,王朔怎么样呢?让我们听他自己说:
  
  记者:有没有网站约你写博客?
  王朔:有啊!问题是我不给他们写。我凭什么给他们写?我准备给老徐那网站写。网站是一商业行为,老冒充公益行为,免费给他们写,凭什么呀?我一个字还10块钱呢。我给你白写才怪呢。老徐准备办一电子杂志,我在那上面写,我要收这个钱。也准备开这种聊天的博客、脱口秀那样的。
  记者:郑渊洁也开了一个脱口秀视频。
  王朔:他挺有意思的。我准备开那个,我聊死他们。(《三联生活》周刊,2007年第4期)
  
  看来,“聊死他们”是手段,“收这个钱”是目的。
  王朔“在新浪做客时,一口否认了‘复出’概念,称自己‘从来就没有走过’”:“谈及即将在徐静蕾的‘鲜花村’网站上推出的200万字新作,王朔说预计会在3月份推出,他说通过出版社出书对自己已无太大吸引力,况且在出版社编辑的改动之下,作品已不是想看的那样。再有是因为自己写东西总是写不完,但是写不完也可以贴在网上。有网友问及小说贴在网上依靠点击率收费,且很容易被复制转载,王朔是否担心时,王朔道:‘除了点击率还有广告啊,再说,你好意思省一块钱吗?要是想让我活活饿死,就白看吧。’”(《新京报》,2007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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