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聆听·思考·礼赞

作者:肖淑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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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啼》是英国作家劳伦斯的一篇散文,已收入我国的中学教材之中(收入时有改动)。
  在浩如烟海的世界散文名篇中,《鸟啼》凭借什么被选入我们的中学教材呢?细细品味一下,原因至少有两个,其一,它是一曲别具一格的有感召力的生命的赞歌,这曲生命的赞歌会以它独特的美丽感动青年学生;其二,它的行文笔法独特,对学习者有着有益的启迪。而这两个方面,我们都可随着作者的聆听、思考、礼赞的脚步感悟出来。
  
  聆听
  
  《鸟啼》是一篇人与自然的对话,具体而言,是人与大自然里的生命的对话。作者首选的对象是那些看似羸弱但却向死而生的鸟儿们。这是个独到而又睿智的选择。这世界上不是有很多种类的生命吗?伟岸的,凶猛的,矫健的,聪颖的……这一支支生命的队伍,都足以吸引文人的目光,走进作家的文本。但是,劳伦斯的目光却在这大千的世界中挑选了这些最不起眼的鸟儿们,而这鸟儿,也绝非什么名贵品种,只是些椋鸟、田凫、斑鸠、画眉、鸽子以及其他一些连名字都没有的野鸟等等。然而,正是这些小鸟儿,以它们的啼叫昭示着大自然无限的生命潜力。劳伦斯的这种选择本身就意在说明一个道理:如果小鸟儿这么弱小的东西都面对死亡而唱着生的颂歌,那么,其他的生命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向死而生呢?
  劳伦斯笔下的对话,绝非是浅层次的问答式的对话,而是“我们”与鸟儿们心灵的对话,是一种对生命的深刻的理解与追求。
  对话的第一步是聆听,是“我们”对“鸟啼”的聆听。
  “听”是要有背景的。作者开篇就概括描绘了总的背景:“严寒持续了好几个星期,鸟儿很快地死去了。田间与灌木篱下,横陈着田凫、椋鸟、画眉等数不清的腐鸟的血衣,鸟儿的肉已被隐秘的老饕吃净了。” ——这是冬天,是鸟儿们的尸体横陈的时节。就是在这样总的大背景下,聆听即将发生了。
  劳伦斯在这里有一个精心的设计:他不是笼统地写一次性的聆听,而是按着时间的推移写了两个时段下的聆听。
  第一个时段:“突然间,一个清晨,变化出现了。风刮到了南方,海上飘来了温暖和慰藉。午后,太阳露出了几星光亮。”显然,这是春的萌芽,是春的气息刚刚从严酷的冬天中挣扎出来的时候。那么,此时聆听到的是什么呢?是鸟啼:“鸽子开始不间断地缓慢而笨拙地发出咕咕的叫声。这声音显得有些吃力,仿佛还没有从严冬的打击下缓过气来。黄昏时,从河床的蔷薇棘丛中,开始传出野鸟微弱的啼鸣。”这是早春的聆听,聆听到的是微弱的鸟啼。这鸟啼是艰难的,但更是勇敢的。
  第二个时段:“冬天离去了。一个新的春天的世界。”显然,这是春天大踏步走来的时节。那么,此时聆听到的又是什么呢?还是鸟啼:“田地间响起斑鸠的叫声。在不能进入的荆棘丛底,每一个夜晚以及每一个清晨,都会闪动出鸟儿的啼鸣。”这是闹春里的聆听,聆听到的是鸟儿们欢乐的合唱曲。这合唱是幸福的,也更是胜利的。
  聆听是“我们”与“鸟儿们”对话的独特的方式。“鸟儿们”把它们的啼叫洒满世界,“我们”的心灵被它们那与死亡抗争的啼叫声震撼了。
  
  思考
  
  对话的第二步是思考。
  在文章中,“我们”的思考是随着聆听展开的。两个时段的聆听,便引发了两次思考。
  置身于春的萌芽时节听那微弱的鸟啼时,这思考化作一个十分具体的问题:“当大地还散落着厚厚的一层鸟的尸体的时候,它们怎么会突然歌唱起来的呢?从夜色中浮起的隐约而清越的声音,使人惊讶。当大地仍在束缚中时,那小小的清越之声已经在柔弱的空气中呼唤春天了。”这是对微弱的鸟啼声的追问:大地不是死一般寂静吗?微弱的鸟啼出自何处?
  当又置身于闹春的时节听那鸟的合唱时,这思考又继续着:“它从哪儿来呀,那歌声?在这么长的严酷之后,鸟儿们怎么会这么快就复生?它活泼,像泉水,从那里,春天慢慢滴落又喷涌而出。” 这是对鸟儿们的合唱的追问:这歌声是怎样战胜了严酷的冬天?
  这两番思考都围绕着一个问题:经历了死亡的时节,鸟儿们是怎样复生的呢?它们的生命的种子埋在哪里呢?作者的思考不是只问不答,而是在思考后给出了一个的清晰的答案:“当冬天抑制一切时,深埋着的春天的生机一片寂静,只等着旧秩序沉重的阻碍退去。冰雪消化之后,顷刻间现出银光闪烁的王国,在毁灭一切的冬天巨浪之下,蛰伏着的是宝贵的百花吐艳的潜力。有一天,黑色的浪潮精力耗尽,缓缓后移,番红花就会突然间显现,胜利地摇曳。于是我们知道,规律变了,这是一片新的天地,喊出了崭新的生活!生活!”这番充满激情的文字,如果概括言之,便为鸟儿们的复生给出这样的答案:春天的充满生机的种子深埋在冬天的岁月之中,再冷酷的严冬里,都蛰伏着生命的潜力。而这番思考,与雪莱的诗句相和: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礼赞
  
  对话的第三步是礼赞。
  在冬天与春天中,作者激情地礼赞春天:“那些破碎不堪的毁灭了的生命,意味着冬天疲倦而残缺不全的队伍的撤退。我们耳中充塞的,是新生的造物清明而生动的号音。”
  在死亡与生命之间,作者激情地礼赞生命:“生命与死亡全不相容。死时,生便不存在,皆是死亡,犹如一场势不可挡的洪水。继而,一股新的浪头涌起,便全是生命,便是银色的极乐的源泉。”
  而最终,作者礼赞的是向死而生的精神与品格:“鸽子、还有斑鸠、画眉……不能停止它们的歌唱。它们全身心地投入了。尽管同伴昨天遭遇了毁灭,它们不能哀伤,不能静默,不能追随死亡。死去的,就让它死去。现在生命鼓舞着、摇荡着到新的天堂,新的昊天,在那里,他们禁不住放声歌唱,似乎从来就这般炽烈。”这里的“它们”,既是鸟儿们,又是番红花、月桂树、绵羊、白屈菜,更是 “我们”。向死而生是这些生命最伟大的精神品格。讴歌这最伟大的精神品格,才是这篇散文的题旨所在。
  这礼赞是理性的,深刻的,“生命和死亡全不相容”,“世界不能选择”,“春天不能抑制”,这一个个看似简单的句子,细细品味都蕴涵着深刻的哲理;这礼赞又是昂扬的,澎湃的,文中随处可见其直抒胸臆的表达:“崭新的生活!生活!”“我们的心会放声歌唱。”
  所有这些礼赞的最终意义是什么呢?是为了激励与这些向死而生的生命对话的“我们”。
  于此,这生命的礼赞才更有了现实的意义。
  文章是如何从“鸟啼”写到“我们”的呢?它是寻了一条点、面、点的路线。
  作者先在大千世界中选择了“鸟儿”作为生命的礼赞的切入“点”。在茫茫的世界上,“鸟儿”的确是个弱者,但它又是个强者:即使当大地是“散落遍地、尸体不整的鸟儿腐烂而可怕的景象时,屋外也会飘来一阵阵鸽子的咕咕声,那从灌木丛中发出的微弱的啼鸣”。“新生活在鸟儿们喉中凝成悦耳的声音。它开辟了银色的通道,为着新鲜的春日,一路潺潺而行。”
  接下来,作者又由小鸟写到更多的生命:“月桂树总要飘出花香,绵羊总要站立舞蹈,白屈菜总要遍地闪烁”,“番红花就会突然间显现,胜利地摇曳。”这无数的生命都蕴涵着无穷的潜力,因此,大自然永远蕴涵着勃勃的生命力。
  “我们”呢?“我们”不是大自然中的一员吗?“我们”当然也具有这种生命的潜力。于是,文章从月桂树、绵羊、白屈菜、番红花等转到了“我们”:“我们知道过去的是冬天,漫长、可怖。我们知道大地被窒息、被残害。我们知道生命的肉体被撕裂,零落遍地。所有的毁害和撕裂,啊,是的,过去曾经降临在我们身上,曾经团团围住我们。它像高空中的一阵风暴,一阵浓雾,或一阵倾盆大雨。它缠在我们周身,像蝙蝠绕进我们的头发,逼得我们发疯。但它永远不是我们最深处真正的自我。我们就是这样,是银色晶莹的泉流,先前是安静的,此时却跌宕而起,注入盛开的花朵。”显然,这是对“我们”的礼赞,崇高的礼赞!
  至此,文章的主题进一步得到了升华。
  
  (责任编辑:水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