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少女无邪眼瞳中的蓝色烟波

作者:徐 学 陈美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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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波蓝》一文浓墨重彩地描写了中学时代作者和女伴的艺术追求。上学有两条路,一条是油腻腻的大街,红尘喧嚣食摊遍布;一条是山路,道长人稀却风景秀雅。两位少女总要抛弃那条众人行走的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大道,多费脚力并肩去欣赏一段风景……你的“眼睛里有海,烟波蓝,两颗黑瞳是害羞的,泅泳的小鲸”。
  作者用蓝宝石般剔透而坚硬的语汇铺展少女蓝色的梦境,描绘少女纤细的内心,描绘她们的卓越灵性与不羁才情。对女孩心理的描写很精细,对小姐妹的情谊刻画很真实细致。“起初,我并不欣赏你。正由于你太晴朗了。而我情愿把自己缩至孤傲地步……”“我”向往毁灭,向往颓废,并不欣赏她轻盈的色彩、明亮的光影。“如今想来,对你的好感是从嫉妒开始的”。友谊的开始源自嫉妒,从对手转变为朋友是否有英雄惺惺相惜的味道。什么是朋友呢?志同道合?意趣相投?对艺术的热爱和执著让她们走到一起。
  简?对色彩特别的敏感,色彩浓烈,意象繁复而跳跃,而且能很精细地写出相近的色彩。色彩在她笔下是活生生的,不同色彩有不同的性格,就是同一色系经过不同组合也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油绿的山峦”“红绿灯”“刺了一身花花绿绿的七情六欲”“使它不致因墨绿、暗蓝的大块吞吐而产生压迫与坠落”“惨绿岁月”,同样是“绿色”,可以形容山峦的清新和阳光,也可用来形容情欲的芜杂,形容岁月的惨淡。文中对提到的林林总总的色彩的地方很多,如“蓝色的桔梗花”“软枝黄蝉”“紫花槭叶牵牛”“鼠灰色墓域”“青涩灵魂”“!用靛蓝色系语言铺排废园的神秘”“窗棂,髹成酒红色”“蓝色系的魅影里”“苍老的红窗棂”“黑板”“白皙素净的脸上总是闪着光辉”“你的眼睛里有海,烟波蓝”“驯睡的白鸽”“红绒窗幔”“青瓷阔腹”“!用红、黑、褐,层层涂抹”“红玫瑰”“《蓝眼女人》”“白纱礼服”“闪动着烟波蓝的眼镜”“白发像敌国间谍”“悄悄鼓动黑发变色”“天下本是黑白不分”“宝蓝、淡紫的桔梗花”“晕黄、月牙白的颜色回旋”“幽黑深邃的背景”“蓝,在你手上更丰富了”“持续荡漾的烟波蓝”……不仅用颜色浓墨重彩地形容其他事物,如形容摩擦声“像三五只蓝色小蜻蜓互搓薄翅”;同时对颜色本身的描写也很精彩,如“那种绿有着时间的铁锈味”、“斑剥的蓝漆接近惨白”。同时,还用比喻很形象地来描绘抽象的色彩“轻得像烟得蜜黄、薄紫色层”。
  文中单单写到“蓝”的有十四处之多。蓝可以说是文章的情感基调:迷蒙的烟,荡漾的波,组合成烟波蓝,这个海天一色的意象,正对应着壮阔的自由和无尽的漂泊,唤醒飞翔和升腾的快意,也难免伴随着阴郁孤寂的冷感,如同作者的自注,“蓝,是难以驾驭的一支色裔,像色彩中的游牧民族,自由隐没于晴空、沙丘、草原、瀚海与深渊之间,在它们身上,既看得到死亡的荫谷,也反映出稚儿无邪的蓝瞳。”烟波蓝,静穆,纯净而又迷茫,轻盈中隐伏着忧郁、颓废乃至死亡魅影,它是一个敏感少女艺术梦的景深和底色。
  “蓝”是少女的蓝调梦境,携带我们以欢愉的心情跨越时光门槛回归年少情景,欣赏青春特有的亮度和暖泽,玩味艺术风姿的绰约与优雅。“蓝”是艺术梦的象征,是作者的精神追求,也是精神归宿。“唯一能给你热的,不是家人、朋友或前夫、情侣,是你自身对艺术的梦——从少女时代,你那闪动着烟波蓝的眼睛便痴痴凝睇的一个梦。”并以“置身冰冷海水中的鲸,骨头也会因内部所产生的高热而焚烧起来。我想象,当异国风)拍击赁居公寓的窗户,唯一能给你热的,只有梦”。“那抹因梦想的力量而持续荡漾的烟波蓝将永远存在”。
  中学时代求学的山路,道长人稀却风景秀雅,凄迷而又宁谧。路边还有一“废得日月皆断,恩义俱绝”的废屋,那废屋后的山峦是带着微笑的苍茫,这样的屋这样的山就不免有漂泊的性格。年少时的经历对一个人的成长有很重要的影响,天天对着这样的山路、废屋和荒园,废屋的漂泊性格难道就没有润物细无声般地融入两个少女蓝色的梦中吗?“这房屋适宜养鬼,或收留我们那埋在青春身躯的忧郁眼睛。”废屋意味着颓废,忧郁,青春,梦想……日后,两位少女不同的艺术追求都多多少少地抹上废屋的个性。“她”在全校美术大赛中夺冠的作品,即是大胆!用靛蓝色系涂鸦光怪陆离的“接近失忆”的废屋,并题为“时间”。而“我”放弃比赛,去读《恶之华》。“……一个人静静地参悟废屋的意义。我们从未谈过对荒芜庭园的感觉,但我确信自己对同质者有一份灵犀,如揽镜自照,知道你与我一样,灵魂常在那儿栖息。”参悟出什么了吗?既然用心了,那“废屋”入眼入心,心中有一份关于废屋的牵绊,下笔时是否心有废屋呢?废屋的颓废、幻灭冲击着两个少女的青涩灵魂。那山路,那废屋,潜进两位少女的潜意识里,伴随着她们成长,日后化为她们艺术创作的一部分,或许还融入她们作品的灵魂。
  “她”以画笔为第十一只手指,出手大胆,!用蓝色系语言铺排废园的神秘、衰颓与汨汩渗出的森冷气息;也并不耽溺在蓝系的魅影中,会让秋阳在窗棂上游移,有抚慰和苏醒的暗示;会细腻地掌握花草的喧闹,以薄紫和蜜黄给出浮升的活泼感;轻盈的色彩与明亮的光影释放了死亡的压迫力道。“她”以轻松来解释沉重,以“废屋”表现“时间”:是废屋的沧桑见证时间的无情和苍茫,还是“逝者如斯夫”的时间反衬着“没人理会也可以跟自己天荒地老”的废屋。
  而“我”则一度继承废屋的精神,向往骄奢的毁灭,巴不得天地俱焚。画骷髅玫瑰的“我”看到女伴亮丽耀眼的美术禀赋,以憾恨的手势自行折断画笔,投入文学的怀抱。由于更多地受到颓废和幻灭的蛊惑,认为颓废里含有绝对的忠诚,幻灭是痛快的自虐,青涩的灵魂遂不屑与世俗多费唇舌,掉头而去,把生命调成只有自己才喝得出来的死亡甜酒。当感到困惑夹杂着愤怒如沸腾的泥浆即将封喉,“我”以文字突围,说是好比有恶人趁我不备,发来两支毒箭,本应扑地而亡,却幸运跌入文学怀抱,得到抽骨生肉的秘诀,硬是把那两支箭围成一对翅膀。从此找到出口,敲掉巨锁,将门踹开!
  文章写两个少女的对艺术梦想的追求,以“她”的成长为主线,交织着介绍两个少女的艺术梦想的历程和其间生活的酸甜苦辣。采用独白式的结构,对“她”同时也是对读者回忆诉说两人的艺术梦想和追求。文中的人物是用第一人称的“我”来叙述,同时写到中学伙伴时则直呼“你”,而不是“她”。所以文中简?时常直接跳出来说话。如在“我”在闻知她家庭遭逢变故,婚姻失败,无家可归时,不知道她近况怎样,却为她是否还画画、还坚持艺术追求忧虑;“在我心目中,你是最亮的,命运可以欺负人,但才华骗不了人。我祈求你不要溃倒,一旦崩溃,人生这场棋局便全盘皆输。”“人的一生大多以缺憾为主轴……年轻时,我们自以为有大气力与本领搜罗奇花异卉,饱经风霜后才懂得舍,专心护持自己院子里的树种,至于花团锦簇、莺啼燕啭,那是别人花园里的事,不必过问。”唯有艺术和梦想是实实在在,可以慰藉心灵,可以支撑人生。
  任何一个年轻生命的成长,必然都会经历过从自我迷失到自我肯定的阶段,从青涩到成熟。写两个少女如何在现实世界中为自己的艺术梦想寻找放飞的天空的《烟波蓝》,或多或少地看到作者生命的成长,读者也可以反观和审视自己的成长道路。个体艺术生命的成长也是如此,但常常是这样,一个艺术生命的成熟与其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的成熟并不同步。
  “你不知道你是谁,你忧郁/你知道你不是谁,你幻灭。”这是诗人余光中三十多岁时为自己一首长诗所作的题词,当时他已因诗文为文坛瞩目,却依然不能为自己定位。(直到《白玉苦瓜》时期才有“你知道你是谁了/你放心”)简?也如此,经历过叛逆、感伤和颓废,最终才觅得自己的家园。《烟波蓝》中“我”毁弃了骷髅玫瑰后“将自己锁入孤绝冰冷的洞窟,日复日提问生命意义而不可解”,惨绿的岁月里青春就那么煎熬着,茫茫然地积压着终于沸腾,于是求援于文字。从学画的自我否定到以文学为突破口的自我肯定。作者寻寻觅觅最终找到自己灵魂和梦想的栖息地。就自然生命而言,自我与现实,生理与心理的调适期早已结束,然而在艺术生命的定位上,仍然处于不断地蜕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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