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2期


《荷塘月色》主题另探

作者:陈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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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是公认的散文名作。对其典雅清丽、蕴藉深厚的语言中自然流露的主题思想,历来却颇有争议,真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莫衷一是。 《语文知识》 2004年第一期《对{荷塘月色)主题的不同解释》一文可说对不同意见作了很好的小结。纵观以前的研究者,多囿于两点:一是《荷塘月色》的开头结尾,二是尾注的时间。朱自清是散文大家,撇开其语言艺术,就其严谨的结构手法来说,在《荷塘月色》的开头,作者写道: “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结尾又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其用意无非是形成首尾照应,使文章结构完整(缜密)。这也只是朱自清先生在文章结构方法上略施小技而已。
  而许多人据此联系朱自清的思想历程加以解释,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将文章开头朱自清“带上门出去”解释为“朱自清想超脱现实”,将结尾朱自清又回到家里解释为“朱自清因为无法超脱不得不又回到现实”。这显然有些牵强附会,曲解了文章。因此,很有必要对“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作些辨析。“不觉”就是不知不觉的意思。“不知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怎么能解释为“不得不又回到现实”?如果真是“不得不又回到现实”,文章中说成“无奈已是自己的门前”或“不觉又是自己的门前”,岂不言简意明?其实,《荷塘月色》在最后一个破折号前完全可以收尾,文章的主题笔者认为也会因此明确许多。如果真这样,结构上未前后照应,作者也未交代自己是否又回到家里,别人因为前面眼见他“带上门出去”,会不会因此猜想:朱自清因为无法超脱现实无法解脱而离家出走一去不返或投荷塘自尽了呢?
  另有人则过分强调尾注,被它标明的时间框住。围绕一九二七年大做文章,深挖时代背景,搬出大量的历史文献考证作者的思想历程,将一些并不属于作品内涵的东西强加进去。笔者认为,探讨《荷塘月色》的主题,更多的要以作品本身说话。文章开头说“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然后“带上门出去”, “在这满月的光里”去“日日走过的荷塘”走走,看看它“另一番样子”,这不足为奇。这是人之常情,因为就是心里很宁静的我们中‘的许多人,也常常去日日走过的地方散步,黄昏时晚饭后,更何况有满月的光。“心里颇不宁静”更多的只是去荷塘的借口而已。
  清华园中的荷塘是作者常去——“日日走过”,非常熟悉的;所以即使在晚上在淡淡的月光下,也无须辨路,可以信步随意行走 (“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是最好的证明)。这样就为作者边走边想提供了条件。去荷塘路上的想法,应该说是其当时身处幽静环境下思想情感的自然流露。笔者认为作者写这些想法“别无它意”,它对文章主题的影响不大。无非是宣示“不宁静”的心境,渲染一种情境气氛。而这种情境气氛恰恰与全文的基调是一脉相承和谐统一的。如果去掉这部分,文章不会显得那样的水到渠成。
  接下来,文章着重描绘了月下荷塘塘上月色及周围的景象。应该说,在我国北方,荷塘是并不能轻易见到的。笔者认为,作者对荷塘月色的描写,是实写更是虚写。实写的是作者眼前的清华园中的荷塘月色,虚写的是作者记忆中故乡的江南的大荷乡的荷塘月色。荷塘是江南最具特色的自然之景,是作者心目中故乡的象征,而月色更能引发游子的无限的乡思。仗剑远游的李白不就曾发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感叹吗?朱自清由眼前的北平及荷塘联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荷乡,也自然会生发出无限的思乡之情。
  在此基础上,作者更直接明确地想起昨日的江南荷乡,引用《采莲赋》、《西洲曲》里的现成诗句突出地告诉人们,江南荷乡曾经何等热闹何等风流何等繁华,人们自由自在采莲嬉游的生活多么令人神往。而今日的江南怎样?作者对此只字未提,大家也知道,今日的江南,因为白色恐怖,过去的热闹风流繁华皆成陈迹一去不返,自然是“可惜”的,包括作者在内的“我们”也自然是“早巳无福消受了”。今昔对照,隐隐的流露出一种不满。这一曲笔,委婉含蓄,非深思不得其妙。作者再引《西洲曲》的句子,无非是再次突出过去的江南采莲的令人陶醉,江南的美好。紧接着作者将眼前清华园中的莲花与《西洲曲》里所写的江南莲花作了非常简要的比较:清华园中的莲花虽然“也算得过人头了”,但没有一点江南“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没有江南的地道。写到这里,作者由衷地发出“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的感叹。
  笔者认为,这“惦着江南”一句,具体说,这一“惦”字才是探讨主题的窗口。朱自清是治学严谨的作家,极其注重用词准确。此处为什么用“惦”而不用“思念”?我们只要看一下“惦”的意义就可以明白。“惦”含有“思念”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不放心”。朱自清“不放心”江南,原因何在?从尾注的时间(一九二七年七月)可以约略知道。一九二七年,国共两党合作破裂,时局极其动荡,白色恐怖笼罩全国。短短的时间内,相继发生了“四·一二”“七·一五”等反革命政变。而这些国民党反动派一手发动的大肆屠杀共产党员进步群众的反革命政变大多发生在江南,一下子使江南处于一片血雨腥风之中。北平的反革命活动虽没江南那么疯狂,但当时的奉系军阀头子张作霖绞杀李大钊,也使北平满城风雨。作者敏于时局的动乱,时刻感到黑暗现实的威压,产生心情的不宁静也是自然的。作者由北平推想江南的白色恐怖,对江南对时局的关切也溢于言表。处于清华园中生活还较安定的朱自清,耳闻江南翻天覆地的血雨腥风,对血雨腥风下的江南及故乡人民的命运十分关心。这才使他很自然地想起昨日的江南热闹风流繁华、人们自由自在采莲嬉游的情景。
  昨日的江南作者虽不能目见,但从《采莲赋》、《西洲曲》里可以约略知道。今日的江南作者也不能目见,因为身处与江南千里之遥的北平。但作者还是可以从眼前的月下的小荷塘生发开去,联想今日的江南月下的大荷塘月下的江南也该是“如画里”令人神往令人流连忘返吧。然而一想起今日的江南的白色恐怖,这份遐思马上被严酷的现实粉碎。作者极力描写荷塘之美,而自己却无心欣赏,形成反差。作者耳聆蝉鸣蛙叫,感到“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因为蝉蛙是无思想感情的,它们仍可以欢叫不停,但作者是有思想感情的人,有是非好恶的人,此时此刻却“还能有什么言语”?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江南如今到底怎样?这才是最令作者牵肠挂肚的。如真是传媒说的那般,自然心里会“惦着江南”,会有对江南深切的关心,不“宁静”也油然而生。综上所述,笔者认为,作者对江南的“不放心”对江南的关切惦记,才是《荷塘月色》的主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