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9期

隐蔽生活的诗性书写

作者：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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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年的小说说不上有惊人的突破，但在艺术上的成熟却显而易见。从列入排行榜的作品来看，大多数作者对小说的艺术功能都有了自我把握的能力，表现在在政治与商业合谋的当今社会生活旋流中，作家能抽身而出，用既敏锐又冷峻的眼光发现和看取小说艺术冒险最容易取得成效的隐蔽生活，并用平静从容而又充满内在热情的语态加以讲述。所谓隐蔽生活，一是指为显现于公共视野、且往往为社会意识形态所裁断的、作为主流的常态生活所掩盖的、同样需要有人来被动承受的不正常生活，比如巴桥的《阿瑶》的主人公所经历的生活，戴来的《茄子》在照相馆留下疑点和真相的生活；二是指各种生活形象背后的一定生存关系中的人的内心生活，如须一瓜的《淡绿色的月亮》、叶弥的《猛虎》所揭示的夫妻、亲伦间日渐恶化的心理生活。这两种形态的生活的艺术呈示，要么拆解了向来喜欢掩盖下层人生存真相的由意识形态搭建的社会神话，要么拆解了脆弱的生命个体一相情愿的情爱神话。经过改革开放以来二十几年的创作历练，中国小说终于获得了独立性：作家不再听命于意识形态或公众趣味的询唤，甚至不自命为思想和精神的启蒙者，而更看重小说言说的诗性功能：以窥探者和旁观者的双重身份，以理解的同情，向读者指认被不可抗拒的命运所左右的生命和人性的挣扎姿态。苦难与不幸尽在其中，美与惆怅亦尽在其中。《阿瑶》的生命关怀，尤其令人怅惘，小说的叙事态度，让人想起沈从文三十年代关于湘西下层男女的写作。
　　二○○三年小说艺术成熟的另一个表现是叙事上的讲究，主要体现于叙述角度的运用。《木匠和狗》通过循环叙事暗示出小说的多重主题，出自具有高超叙事能力的莫言笔下也许不令人意外。而《茄子》通过照相馆这个视角，裸露出世间男女的隐私生活，同时又暴露出窥私者的复杂心态及人格委顿，一石击双鸟，对于年轻作家来说，这样的创作心机预示了良好的创作前景。迟子建的《一个人两匹马》，加入了马的讲说，手法上看似不新鲜，但从整体的叙述意向及其效果来看，却富有创造力，这首缓缓流淌的平凡人的爱之歌，有了马这一生命的和弦，它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大大加强，并且持久，在读者的灵魂中袅袅不绝。林白的长篇《万物花开》更值得述及。在这部挥洒淋漓、才华横溢的小说里，“个人化写作”惯有的女性讲述者退场了，而换上了一个具有多重透视能力的“他者”，小说的叙事因而变得诡异，叙事手法与内容大大丰富，女作家的创作由自我关注走向了辽阔的生命关怀。《万物花开》的内在视角其实仍然是女性的，但小说的女性视角内在化以后，林白的女性写作就有了质的变化，流行一时且为人诟病的“欲望写作”就深化为真正的生命写作，在如诗如歌的生命与自然相混融并择机恣意开放的瑰丽蓬勃的情景中，我们分明看到了小说无处不在的生命哲学所散发的诗性光辉。借助新的叙事手段，林白表达了她对自然生命的更深切的领悟，《万物花开》因而不愧是当代女性小说“隐私写作”的自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