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7期

父老乡亲

作者:冯启放






  英妹从小学到中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现在读高三了,每次考试仍是全年级数一数二,村里乡亲都认定英妹一定可以考上大学。
  到了最后一个学期,她爹叮嘱她:“这学期中途你就不要回家啦,多花点功夫看书,争取考所好大学,爹有空会来学校看你的。”英妹懂事地答应了。
  开学已有两个多月,英妹带来的伙食费快用完了,可还不见爹来。她打算这个周末回一趟家。
  星期五,英妹正在宿舍午休,忽听同学一声喊:“英妹,你娘来啦!”英妹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往外跑。迎面而来的不是她娘,而是她家的邻居三婶。英妹不由一愣:“三婶,你咋来了?我爹他——”
  三婶抹着满头的汗水,说:“你爹这几天出砖窑,没得空,正巧我进城有点事,你娘就托我给你捎钱,还捎带些炒的菜。”
  英妹接过提袋后,领三婶进宿舍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三婶递过200元钱,望着英妹消瘦的脸庞和通红的眼睛,疼爱地说:“吃伙食可不用节省啊,现在每日里起早熬夜的,打饭时要挑好的菜买喽!”英妹听着,觉得三婶就像她娘一样,心里感到热乎乎的。
  过了一会儿,英妹问:“我爹和我娘可好?”三婶低头摸着英妹的铺盖,答道:“还好!还好!”临走时,三婶反复嘱咐:“英妹子,离高考的日子不多了,你可不要分心想家啊!”英妹说:“三婶,你尽管放心。麻烦你同我爹和我娘说一声,我一定会用功的,不会辜负家里的期望!”三婶点头连声赞赏:“这就好!这就好!”
  又过了一个多月,这天,村主任大贵来到学校。英妹想不到村主任会来,感动之余又生疑问,大贵说:“你爹这阵子正忙着哩。我来城里开会,你爹晓得了就让我带东西给你。”说着,给了英妹300元钱和一大袋鼓囊囊的食物后,又掏出一只崭新的电子表:“这表你拿着,高考时好掌握时间。”英妹接过手表,十分高兴,边戴边随口问道:“我爹买的?”大贵“嗯”了一声。
  大贵刚走,英妹就忍不住翻看袋里的东西,看看家里捎来些什么好吃的。袋里是两袋奶粉、两包白糖和一些水果,还有一盒脑白金。英妹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奶粉哩,更不要说脑白金了。顿时,她心里一阵激动,暗暗勉励自己:一定要努力考出好成绩,上所重点大学,等将来挣了钱,可要好好报答爹和娘。
  离高考只剩一周了。班主任要求同学们松弛一下,调整心态,以充沛的精力迎接高考。英妹一个学期都未回过家,这时,她想念起爹和娘来,决定轻松两天,回家一趟。
  她家在远离县城的山旮旯里,坐车到集镇后再步行十几里山路,英妹才回到村里。
  村口处有一爿小店,开店的有福老汉老远就望见英妹回来,起身同正在打扑克的一个后生嘀咕了几句,那后生把扑克一摔,拔腿就往村里奔。
  有福笑眯眯地迎过来招呼英妹:“哎哟,我们村的大学生回来啦,快来歇会,喝口水!”英妹羞得满面绯红,娇嗔道:“有福大伯,人家考都没考,你莫取笑呀!”
  “不是取笑。”有福呵呵一笑,挺庄重地说:“早晚的事,你可是村里开天辟地头一个大学生哩。山沟里就要飞出金凤凰喽!”
  拗不过有福的热情,英妹在小商店里喝了水,同他闲聊了一会,这才兴冲冲地往家里去。
  英妹回到家,却见大门紧锁。她正在纳闷时,三婶匆匆过来了,惊讶地问:“哎呀呀,英妹子咋回来了?考完啦?”
  英妹摇摇头:“还没哩,六月七日开始考,我想回家看看。我爹和我娘呢?”
  三婶说:“你爹说若你考上了大学,要一大笔钱交学费,于是同你娘昨天去了外村追几笔卖砖的欠款,要过几天才回。这样吧,你就到我家吃饭!”
  英妹听三婶一说,心中犯了嘀咕:家中养了猪和鸡的,我娘可从不出远门呀!三婶见英妹一脸疑惑,就掏出钥匙,边开英妹家的门边说:“你娘临走还托付我帮你家喂猪和鸡哩!”英妹进门后见家里被娘收拾得十分洁净,又见后院几只鸡在悠然觅食,还见猪栏里有一头大肥猪正在哼哧哼哧吃潲时,一股温馨而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心中踏实了。
  晚上,三婶弄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让英妹改善伙食。第二天返校时,三婶还煮了二十只咸蛋,炒了两罐头烟熏肉让英妹带去。
  高考三天在紧张的气氛中度过了。考完后等半个月公布考试成绩,英妹考了662分,高居全校第一!英妹如打了大胜仗一般,一路哼着歌曲回到了山村。她只想尽快见到爹娘,把高考的喜讯告诉他们,让他们分享成功的喜悦。
  此时已近中午时分,路经小商店时,只听有福亮开嗓门对着村里大声吆喝:“英妹子回来啦!”瞬间,村口处很快聚集了一大群人。大贵、三婶几人迎过来,接过英妹的行李,大贵关切地问:“考完啦,考得咋样?”英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考了662分。”有福不由得咋舌惊叹:“嗬嗬,六百多分,英妹肯定能考上名牌的大学。大贵,村里可要大摆酒席庆贺哟!”
  大贵感慨万分:“是要庆贺,是要庆贺,不容易啊!解放后五十多年,咱山沟里原来连中专生都没有,如今总算冒出个大学生,只是……”说着,脸色陡然阴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唤过英妹黯然道:“英妹子现在可以告诉你实情了!你爹和你娘在你开学后第三天去砖窑时,窑突然坍塌,被埋住了……”
  “啊?!”犹如晴天霹雳,英妹惊呆了,晃了几晃,人几乎晕倒。三婶赶紧过来扶住英妹。英妹一把抱住三婶,放声痛哭,哭了一会,哀声道:“你……你们咋不告诉我呀……”
  三婶眼圈也红了,怜爱地抚摸着英妹的秀发,轻声细语道:“英妹子,莫怪乡亲啊,大贵交待了,千万不能让你晓得这件事,怕你晓得了伤心难过,影响你的学习,耽误了你的高考。”
  啊,原来是这样!真难为了乡亲们的一片苦心呀!只是爹娘不在了,今后怎么办呀?英妹又伤心地痛哭起来。
  大贵过来拍拍英妹的肩膀,安慰道:“事情过去了,不要太悲伤啦,考取了大学,也不用发愁学费的事,村里会想法子帮你的。”
  “就是嘛!”有福大声嚷道,“英妹子为村里露了脸,大伙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读完大学!”乡亲们都纷纷点头。
  这时,不知谁家的电视里正流淌出那首《父老乡亲》的歌:“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听着这动人心弦的歌声,望着眼前一张张淳朴、善良而熟悉的面孔,悲痛万分的英妹又感到热流在心间奔涌。她情不自禁地“扑通”跪下,满怀深情地喊着:“爹!娘!我永远忘不了父老乡亲……”英妹还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来……
  
  (责编: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