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11期

如果你流泪,我会为你擦干

作者:倪彬颖




  为什么我在你的脸上找不到阳光的影子,看见的却是那份与你年龄不符的“成熟”。
  ——题记
  
  也许一出生,他就注定遭遇苦难,某年初春,瘦弱的母亲只能剖腹产下他。他全身发紫,没有发出“生命的哭声”,医院进行急救……最后,上苍心怀仁慈,留下了他,可这只是苦难的序曲。
  他的母亲以为生下了他,他的父亲便能有所改变——不再游手好闲,可以顾家,毕竟生下的是男孩。事实却并没有如期待的那样,他还是婴儿时,父亲嫌他麻烦,没买过奶粉,没为他换过尿布——剩下的依旧是变本加厉地争吵。他哭闹,他就凶骂;他夜里尿了,只有瘦小的母亲照顾他……而奶奶总是唠叨,责骂母亲。
  那一天,他被寄放在我家,我开始有点担心,但结果证明那些顾虑是多余的。
  他独自依着门,没有一滴眼泪,无声地望着母亲离开的身影。不知怎的,心竟像被扎了一下,有点痛,有点酸……
  “姐姐,你家有《叮当猫》吗?”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我播放VCD,我只是摇摇头。
  “那下一次我来的时候你要买过来哦!”他像跟我约定什么似的,第一次听见小孩子说这种话,感觉蛮有趣,在微笑滑过嘴唇后的瞬间,心里一阵酸痛。
  我在楼上上网,他一个人很乖地看电视。
  “姐姐,开开门,是我!”他敲着门,门外有他试图拽动门把的声音。我打开门后,他小心地先把小脑袋探进来,小眼珠东转西转。
  “姐姐,你在干什么呀?”他好奇地,却又像盘查什么似地问,我跟他说千万别告密。
  “哦,我知道了,绝对不和大姨讲。”他用十分标准的普通话带点翘舌,似懂非懂地小声说,于是,那种感觉又涌上心头……
  他起初只是静静呆在一旁看着,然后逐渐寻找位置以便靠得更近,最后又动动按按,于是我根本不能打字。
  “乐乐,别动,再动就坏了。”我较生气地说。可是不一会又动动别的地方。
  “乐乐,这个不能动……那个也不可以碰。”我边说,边拿开东西,拿开他的小手。
  “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他很认真而且很“严肃”地问。
  我不免一惊,一个才三岁的小毛头能知道什么,可是他……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也开始思考他的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心里不时涌出一股酸流,我无言……
  傍晚时,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我偷偷轻笑,奇怪他的睡姿——不像孩子一样依靠着椅子的扶手,身子也没有倾斜,只是蜷缩着,肯定睡觉时总喜欢抱着些什么——心理学家说那种睡姿的人往往很容易恐惧,总感到没安全感。
  我把小毯子盖在他身上,我的脸与他的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可是他的脸——那一双一向“快乐”的眼睛,永远不流泪的眼睛,却露着一条细缝,一条夹着眼泪的细缝!眼泪,没有落下的眼泪!或许是那长长的睫毛挽留它,又或许……
  我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心痛,心痛得好像有了裂缝。我们的心距有多远……
  原来,他用快乐的,美丽的糖纸包着一颗又酸又涩又苦的药……然后藏在心里……
  听我母亲说,他总在睡觉的时候,轻轻地,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地流眼泪——那个所谓他父亲的男人,每天晚上当着他的面与母亲吵架,有时甚至出手……直到有一天晚上,奶奶挑拨他父亲和母亲吵架……结果,他目睹了母亲被欺侮得躲在墙角,蜷缩瘦小的身躯,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他边喊边哭,扯住那个男人的裤管,用尽力气捶打:“坏爸爸!坏爸爸……”
  爸爸?爸爸?那个男人还是父亲,是他生身的父亲吗?或许那个词只能暂时维持那个不实的家——奶奶挑拨离间,父亲打骂母亲,母亲一个人辛勤工作养家……究竟他的梦里都有些什么!
  一切的一切,让他小小年纪带着伤,活在恶梦般的童年中,最终有了一份不属于他的“成熟”。
  母亲说他很诚实,不像他父亲……
  他与他母亲在外公家时,他不小心弄坏了熨斗。
  “妈妈,对不起,我不小心把熨斗弄坏了。”然后依在母亲身边,翘起屁股——他以为母亲会打他。
  而且母亲下班后,他总依着母亲,帮她捶捶背……或许这些连我也没做过!
  他来到这个充满幸福与不幸的世界,才短短三年,他的那颗心,到底承受着多少悲伤?到底知道这世界多少?而那个幼小的身躯为何藏着一颗“成熟”的,本不该属于他的心!
  他从来不哭。有时我多么希望小孩子可以不再哭闹;可这一次,我却那么希望他能哭一次,大声地,尽情地哭一次。然后我会一直陪着他,陪着他:“请别担心,什么都不要担心,如果你哭了,我会为你擦干眼泪……”也许这样,他的眼泪不会再被空气吞噬,不会再压迫那颗脆弱的心……
  我想问苍天,何时他心中的眼泪能被擦干!何时我才能不再想对他说:“如果你流泪,我会为你擦干……”或许唯有时间知道一切,他的一切,那悲伤的一切……
  (指导教师 章阿朋 陈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