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12期

心无杂念的歌唱

作者:肖复兴




  因为刚刚看完演绎美国灵歌之父雷·查尔斯的电影《雷》,所以听说第47届格莱美,这位黑人盲歌手一下子获得包括年度最佳专辑等八项大奖的消息,很为他高兴。虽然,去年六月他已经去世,看不到今天的盛誉。
  美国最具有权威的“美国乐评杂志”称赞他是“伟大的音乐家”,称赞他的歌是“心无杂念的灵魂在歌唱”。
  这实在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其实,雷·查尔斯并不是真的一点杂念没有,比如他曾经为金钱所迷失,他也曾经吸毒,进过戒毒所甚至监狱。但是,在他一边弹琴一边唱歌的时候,他进入世俗世界所无法抵达的境界,他的心和他的歌,在那一瞬间,确实毫无杂念,清澈得如同没有被污染的湛蓝的天空。
  人吃五谷杂粮长大,在世俗的包围中生活,心存私心杂念,是很正常的,不可能要求每时每刻都心无杂念。只是不要让杂念时时刻刻地缠绕着我们,把我们的心缠裹成厚重的老茧就好;只要我们能够在某一瞬间,如雷·查尔斯在歌唱中一样心无杂念就好。人的一辈子,总该有这样的时刻,物我两忘,一览众山小,如同植物哪怕一生开一次花,毕竟没有虚度。
  我们常说,孩子纯洁,爱情纯真,其中那一个“纯”字,就是没有杂念,方才如花开一般的可爱。
  但是,在欲望膨胀的年代,连最纯真的爱情都已经沦落为情欲的代名词。来自物质和精神方方面面赤裸裸的诱惑,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争名于朝,争利于市,让人操守顿失,斯文扫地,心机算尽,红了眼睛,在明争暗斗中,追逐奔突而心神疲惫。要想达到哪怕瞬间的心无杂念,气定神闲,都不那么容易。
  雷·查尔斯为我们提供的一个参考在于,他有他的音乐为寄托,便有了和世俗世界抗衡的武器,便能让杂念暂时消遁,让心瞬间变得纯净。
  我们有没有雷·查尔斯那样的寄托?且先不要奢谈理想或信仰,因为许多人根本已经不相信或来不及想这些宏大的主旨。我们只要找到一点寄托,哪怕不是如雷·查尔斯那样高雅的寄托,只是平常而细小的寄托,也会让我们有了自我救赎的方式。
  问题是,我们有时连这样一点的寄托都没有,不是不屑一顾,就是无暇一顾。
  我们忙忙碌碌投身到自以为是重要的东西里去,心里的杂念如荒草丛生,无法芟夷和控制,哪里还有工夫和心思去寻找那一点无关紧要的寄托呢?
  即使对雷·查尔斯,我们看到的也只是他生前整整一万场音乐会和由此连带出版的唱片所带来的名利双收。我们每一次心跳跳出的都是计算机的节奏,精确地计算这一切的价值。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即使是普希金诗中那条美丽的小金鱼,也只有氽汤还是红烧的区别,顶多是做成一个标本,悬挂在客厅,或者成为一枚胸坠,垂荡在颈下。灵魂没有了歌唱,歌唱便只能如蝙蝠蛰伏在幽暗的卡拉0K歌厅里,抱着麦克风如同抱着女人抱着猪蹄子在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