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6年第5期

孤烟

作者:吕亚平




  曾经不止一次在古装戏中看到茫茫苍苍的大漠。一望无际的连绵迭起,一望无际的单调干涸,一望无际的惨烈凄荒。风卷尘沙起,天地间就蒙上了单一的昏黄色调,于是天空下着沙,迷迷蒙蒙地遮住了塞外英雄勇武的英姿;遥远的天际传来战马的嘶吼和幽怨的羌笛,在这西北大气的山河中震荡回响,似乎要让人沸腾的热血直冲上云霄去。风以它的刚猛万变抽打着整个大漠,黄沙也在鞭上飞旋。风沙似乎要将世界扭曲改变,再来一次新的陈设。
  风定夭清,却有一道青烟直刺天宇,丈量天地。孤烟!没有烽火的壮烈,没有农家炊烟的闲适,柔中带刚。孤烟的开端处,往往是火光映照着一张忧愁的脸,驼铃声响起,沙子却沉默无语。沙子不得不沉默,文人们柔弱的身躯出现于它营造的恶劣环境中并留下了坚实的脚印,它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嚣张下去?于是,文人忧愁的面孔映着夕阳的余晖穿越时空。
  起初西出阳关的往往都出于本意。虽然也有些许不情愿。高适、岑参等便很豁达,在大漠边塞将文字艺术发挥到了极致。李白也在西域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此地的气势,断不会有他的文气。之后西出阳关的人就更多,只不过大多成了贬官逐臣。他们步出阳关,在大漠中升起孤烟,再和着铃音将大漠的雄奇和内心的凄惶浓缩于白纸黑字。史书上往往对此记载甚少,而武将们的功业却能哗哗作响。文官们在官场上并不靠他的文才;只有离开了宫廷,文字的魅力才能真正地铺展开来,只有不沾染政治的文学,才能将历史描绘得更加透彻。
  除了文人就是艺人了,以画匠和泥塑匠居多。他们从京城出来,往往是面含微笑。京城里他们没有自我,为皇家劳作,稍一不慎就人头落地,拼尽一生也只落得个遭贬被逐。他们看透了,京城不适合。他们一进大漠,面对大自然的艺术杰作,不禁心潮澎湃,在那里开山凿岩,辟洞雕窟,敦煌就是代表。他们拿起画笔,操起刻刀,将人间和天堂移换至洞窟的石壁上。于是一缕缕青烟从大漠中升起,驼铃声打破了荒漠的沉寂。后人疯狂地向这里奔涌,想一睹这古老的文明,而石窟中的佛像一拂袍袖,风沙便开始肆虐,想要到达得靠真诚的信仰。
  站在阳关回望江南,孤烟又开始升起,于柔媚的青山碧水间。柳宗元被贬永州,只能寄情山水。于是有了《永州八记》千年不枯。那时的他对朝廷仍抱幻想,然而一纸诏书将他召至京城又贬至更远的云南瘴地。之后便逝于病途,活于人们精神世界里。他的柳侯祠享受千年香火。确实应该。而苏东坡燃起的孤烟则在水面飘起,他被贬之后,泛舟游行,而那时恰为他文学的低谷,然而正是孤身一人;他才以“前后赤壁赋”成功突围,后人吟诵他的词章时,他必定忘却了宿愁,沉醉于袅袅青烟中。之后的人们就彻底看透了朝廷,柳宗元是如何死的又是如何活的他们很清楚。而李白初入长安“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豪气万丈,而后却不得不在一个凄冷的夜晚回望长安紧闭的城门。政治只给文艺开了扇小小的门,那就是娱乐。于是许多有才之士就选择了隐居,任尔红尘滚滚,我独清风朗月,陶醉于山水,沉迷于艺术,将江南绵绵的雨雾和凄美的桃花幻化为细腻的文风和长长的画卷。西湖孤岛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线,暗香浮动月黄昏”,苏州城中唐伯虎“不为商贾不耕田”的世代传说,偶尔提笔一挥却能镌刻山河,雕镂人心,绵亘万年。于是,许多君王不为人知,而他们却名垂千古。
  古代中国的文人艺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着坚挺的灵魂。面对政治与自然;他们选择了后者,让燃烧的心灵,照出一段历史的辉煌。君王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大笔一挥逐出的人却在孤烟下面将自己的社会摆放在后人的眼前,千秋功过,任由评说。而他们的名头却响得多。
  如今的敦煌,仙乐悠扬,裙裾飘飘,沙石印刻着古老的文明;如今的阳关,断壁残砖不见了往月的鼎盛和英姿,却有无数人的吟诵叹息;如今的西湖,烟波碧绿,丝乐飘飞,青烟袅袅,却有无数人将园林清江转变为丝竹轻唱。如今,不知在哪座山巅,哪条江边,哪个湖畔,哪个孤寂的角落的孤烟会带出来纯纯正正的文艺。
  (指导教师邓济舟)
  
  简 评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作者由大漠柔中带刚的孤烟谈开去,引出对历朝历代丈人。艺人入世出世之思考,语言清丽优美又不乏力度,建立在大量史实之上的观点深刻而有说服力,实乃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