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心灰意冷 蒋介石内外陷困境 心狠手辣 杜勒斯朝鲜点战火





  书接上集。话说解放大军胜利登上舟山群岛之后,整个台湾为之颤抖。连日来台湾岛上谣言四起,传说纷纭;物价陡升,盗贼猖獗,民众怨声载道,骂声漫天。同时闽南沿海、闽粤交界处的东山岛也告解放,解放军仅仅花了九个小时,便自抢占滩头阵地到胜利结束战斗。没有精良海空军事装备的解放军,在国民党军界人士心目中有如神话人物,更使草山气氛低沉混乱之极!

  那一日,退任的第七舰队司令、挂着记者名义的柯克匆造访草山,一见蒋介石面便道:“舟山距离远,丢了就算了,只是东山岛地位极为重要,它与金门岛同为福建东南沿海两大基地,如今落人共军之手,煞是可惜啊!这么一来,金门岛可就孤立了。”他望了望坐在不远处的蒋介石,只见这位总统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不哼一声,连忙挨近老蒋身旁坐下,强笑道:“不过……阁下可不能如此垂头丧气,局势是十分危险,台湾是听得到共军的枪炮声和脚步声了,你可要打起精神呵!我这几天在岛上所见所闻,确实不妙。”

  蒋介石听罢愤然对老友道:“柯克,华盛顿怎徉对我,你是亲眼目睹。”

  柯克叹道:“我们失策之处是多,但无论民主党、共和党,台湾是再也不能放弃的了。今日之下,如何安定民心,稳定物价,是为上策,否则人心如再动摇,那就不得了啦! ”

  蒋介石浑身淌汗,低声说道:“难道华盛顿方面,对我今天的困境,真要见死不救么?”

  柯克叹道:“不不,哪有这个道理?问题是眼下如何援台,可大可小,可快可慢,各方争辩,意见不一,决定不下。”

  蒋介石闻此言气得几乎昏厥过去,嘴里嘟嚷道:“可是……可是我……可快要……”柯克见状急忙上前扶住老蒋,安慰道:“你放心,放心,有我在,我一定尽力想办法,催促他们拿定主意援助台湾。不过……不过我们的情形你也明白,对付共产党这儿手确实不容易,我们已经弄得手忙脚乱,如今是举棋不定呀!昨天有消息说,我们可能利用中共立脚未稳之际,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可又顾虑甚多,不敢贸然行动。不过,你也知道,如果今天我们再来一次大战,实在困难太大太多,而且老百姓也亟需休养生息,这当儿要他们劳师远征,唉……”

  蒋介石冷笑道:“我不稀罕美国出兵,这一张牌我已心灰意冷。我现在只希望美国能给予我们军事援助。”他用拳头在沙发扶手上重重一击:“再迟,就来不及了,就没有用啦!你回去对他们说,我蒋某人如果守不住台湾,对我自己固然不用说,请问对你们美国又有什么好处呢?请他们三思啊!”

  柯克忙不迭安慰道:“对对,老实说,美国对台湾重视之心并不在你我之下。”他似乎感到失言,忙说:“今天来看,美国义勇军或许可以开到,虽然人数不多,可声势就大啦!因为这是美国的义勇军呀!当然,除了派遣义勇军,别的援助也可以设法。可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灰心丧气,应该打起精神,嗯,拿出你当年当黄埔校长的劲头,拿出你当年北伐的劲头,把国军整治整治。嗯,对了,眼下你应该先把台湾的物价压下去,还有……”

  蒋介石对柯克的话压根儿不感兴趣,他心里明白,那柯克这样做,无非为了美国。试问如义勇军未到而台湾不可收拾,美国驻台兵力又无济于事,岂非眼睁睁看它自己演变?蒋介石还从“美援”屡拖屡减还屡屡开空头支票的情形中,愈来愈感到美方对他失望之感越来越大,几乎失掉了信任。想到这里,蒋介石顿如雪上加霜,几乎万念俱灰。他送走客人,回到客厅,颓然坐下,他把孙子艾伦叫到厅里来,示意他坐在自已的跟前,一手搁在他头上,欲言又止,一祖一孙,双双发怔。良久,蒋介石长叹一声,又命侍卫官把两个儿子唤来。他屏退闲人,凄然道:“要你们来不为别的,我忽然想到,天下之大,只有我们一家在这里同患难,共甘苦了。”蒋经国闻言如遭重击,两耳“嗡”的一声,天地变色,忙问:“阿爸,刚才柯克来过,他……”蒋介石苦笑道:“他没有肩胛,对美援无从谈起,安慰半天,也不过民间援助。而且民间援助在什么地方,也还难说。”蒋经国再问:“那他只为说空话而来?”蒋介石叹道:“也不,他希望我们稳定物价,否则他说会不可收拾,到那时候,那……”众人默然。

  突地蒋纬国问:“阿爸,这样看起来,我们还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蒋介石怅望窗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晌才说:“瞧模样,他们是希望我们走,之后,他们就要把台湾给联合国托管了。”

  蒋经国早已发现他父亲的衰老,但以此刻为甚。想到万一有个什么,后果之严重,不寒而栗。如能由他先走,这样也好。当下爷儿三个破例地谈到了出处,谈到了日本,也谈到了瑞士,却无人提及愿往美国国土。

  “或许有这么一天,”蒋介石恨恨地说:“他们要接我到美国去住,那教我面子往哪儿放呢?我一直以为共产党才是我们的死敌,想不到……”他咽下半截话:“唉!”

  “阿爸放心,”蒋经国道:“这种局势,由它去吧。阿爸先去,我留在这里,再看风色行事。”

  “这个办法是好,”蒋纬国道:“我看就让哥哥留在这里一个时候再说。”

  蒋介石反而没什么好说的了,甚至后悔对两个儿子说了这么多,万一传出去,可能对若干部门发生坏影响;于是乱以他语,把话题转向离岛的增强与防御。蒋介石皱眉问儿子道:“我们在浙江的游击队到底如何?伤亡重不重?有什么进展?”

  蒋介石对外宣传还可以勉强胡扯一阵,说大陆有多少多少游击队之类,但关起门来一谈,就没说的。蒋介石的游击队不是没有,但在解放以后的大陆任何一个地方,人们在翻身之后对于国民党政权的痛恨已经毋须作任何解释,蒋的游击队能立得住脚才有鬼。特别舟山已失,靠一些盐枭海盗“打游击”也已毫无可能,于是蒋介石在听了儿子转弯抹角的报告之后,几乎失声而泣。

  他的正规军已退台“保全实力”,游击队又给对方照单全收,作为台湾本土屏藩的各小岛,前途岌岌可危。

  蒋介石依稀听到,大军的脚步声近了。紧接舟山解放,杭州海口乍浦镇以东的滩浒山岛、玉盘山岛,浙江沿海的板机山岛、白沙岛、蛇蟠山岛、穿山岛、琅玑山岛、狗头山岛等等也告失却。损失惨重并不在于人员枪械弹药与电台等物,而是“反攻大陆”的破产,以及企图用以壮大声势、名存实亡的“游击队”!

  大军的脚步声近了!

  七月间,长江口外嵊泗列岛又卷入解放战争的炮火,八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岛屿,对方只花了两天时间便全部拿下。而特别使台湾震撼的是:对方的海军已经出动!

  蒋介石这一惊非同小可,事后亲自听取无法潜伏嵊泗列岛而逃回台北的特工哭诉,才知道草山之中方七日,世局剧变已千年了。

  “他们有海军,”部下说:“穿海军制服,还有舰队,有更多的登陆艇冲锋!”

  “苏俄的兵舰啦!”陶希圣道:“有多少?”

  “不不,”那人道:“是我们过去自己的舰队,形状、大小、配备我都认识,有很多人还是从这里过去的。”

  “胡说!”桂永清万分狼狈,但又无法转圜,只得听他说下去道;“各主岛都打硬仗,两天的战斗十分激烈,很多人逃散了,但都给可杀的当地老百姓一一指认,都给活捉。我因为一去就开小店,没给老百姓指认,这才逃出来了。”

  “支队长张冠军呢?”

  “给俘虏了,连副支队长以下,活着的三百多人没一个逃脱。大批大批轻重机枪、卡宾枪、子弹给他们放在沙滩上集中……”

  “他们的海军是怎样的?”

  那人于是描绘对方海军服装、配备是个什么样儿的,特别是这些话钉子似的锤入蒋介石心脏:“他们说,虽然敌人已经成了死猫,但我们还要当他活虎打,不能骄傲!”

  亚热带的七月并无秋意,但草山入夜颇凉。季候风使山林间起着波涛,蒋介石听来如泣如诉。窗外远眺,偶见几片落叶飞舞,飘荡虚弱,使他有出世之感。

  披山岛又像落叶似的掉了,这是蒋介石希望守得住的一个点,位于浙江海面温岭县南隘顽湾外,经不起一下子,瓯江指挥官林卓以下官兵四百余人全部被俘。玉环县长林涞等以下官兵五十余名被击毙,不独大量武器弹药遭受损失,“新峭石”号炮艇且被击沉,另一艘被俘,一艘负创逃归。

  北麂山岛也如落叶般脱离了蒋介石这根枯树干,在浙江南部瓯江口外这一基地上,“东南反共救国军”副军长李东藩、第一纵队指挥官李东明、参谋长周凤悟、第八纵队副指挥官周坤愈以下五百余人被俘,伤亡仅三十名,失却汽艇、火箭炮等军用物资甚多,这使蒋介石十分伤痛;已经没什么人为他卖命了,特别是这批“反共救国军”,不同普通壮丁,仍也如此。

  落叶之中还有福建东北沿海三都澳港外的西洋岛,而且这一仗还有一个特点,桂永清派去支援的四艘炮艇作用毫无。既不能助守军退敌,更无法迫使对方离去。

  落叶之中还有东山岛以东二十余里的菜屿岛,这一仗把“九龙纵队长兼南靖、漳浦、云霄、诏安、平和五县指挥官”徐植卿、参谋长王雄兰等一网打尽。

  檀头山、南菲山也随风而逝,“国防部沿海工作队副司令”姚五臣、“浙江人民反共突击队”大队长吴中廷等以下两百多人全遭生擒,死亡七十余名,炮艇等被击沉达六艘之多。蒋介石即使故作镇静,也难以掩饰他的惶恐之情。

  “不知道你们怎么看法?”蒋介石又邀柯克上草山,问道:“连日抓人,物价趋平,这是内部的事,可是他们有了海军,这真是不得了哇!”边说边捶沙发扶手。柯克安慰他道:“后天我要回国看看,同他们交换交换意见,我必将尽力,请你放心,不过有几件事情,似乎非做不可了。”

  那柯克“临别赠言”,无非是物价务使勿涨、台湾美方必“守”等等,最后又说:“局势是不好,但这不但有关你的,也有关美国在远东的利益。我这次来时,华盛顿有几名巨头环绕着一个大问题在做文章,那就是:要不要向中共动手?”

  蒋介石眼睛一亮。

  “包括麦克阿瑟在内,”柯克道:“人人都是拿不定主意。如果不向中共动手,再过几年它更强,再动手也动它不得了!动不得,亚洲好多国家和地区就会受它的影响,而在他们自己国内,把美国的利益踢出几万丈!”柯克透露了口气:“如果动呢?用什么名义?有没有把握?……”

  失望的蒋介石皱眉道:“我听过不知多少次,对于向北平动手的说法,只听见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我的耳朵都长茧了。”

  “你听我说,”柯克道:“话是这么说,但这一次的研讨不平常。”他放低声音:“你当然明白这个消息的分量,那是绝对不能走漏任何风声的。他们建议:如果对南韩多瞧几眼,事情就很新鲜。如果以朝鲜半岛为基地,向北推进,向黑龙江发动攻势,再配合其他地区的夹击,那么整个局势……哈……你是会明白的。所以南韩在今天,实在具有独一无二的战略重要性。”

  蒋介石想了想,稍有笑容道:“嗯。”

  “而且你也明白,”柯克道:“今天的美国情形不同战时,大家都复员了。共产党并没有对美国挑衅,要发动一次对北平的战争,老实说并不容易。可是如果利用南韩呢?情况又有所不同,成功了,北平就完了,你们就可以还都;万一失败呢?美国无论如何不能自遥远的朝鲜海岸受到威胁。而且这件事情的成败并不是五十对五十,连拥有强大海陆空三军的日本尚且不是我们对手,海空毫无办法的北平他怎能与美国相比?”柯克兴奋起来:“你不必发牢骚,你看到的是台湾一隅,华盛顿看到的是整个世界,华盛顿成功了,你也有一份,先弄好台湾再说。”他以拳击掌:“不管我们的出发点如何,反共是相同的,不能坐视北平强大也是相同的!”

  “有希望了!”蒋介石目送柯克下山,脸上掠过一丝罕见的笑容,甚至做礼拜、晨祷晚祷也特别巴结起来,他渴望上帝赐给他奇迹,一夜之间战火起,三天之内北平陷,即使是三个星期吧,共产党必然难挡美国的海陆空武力!于是蒋介石大叫:“三次大战即将爆发!”国民党官报上充塞着火药气。

  但蒋介石还是感到失望:一旦大战开始,而他还没有从台湾杀出去,人家却先攻下台湾,那还有什么好戏看呢?如果要守住台湾,而美国军援不来,又该怎么办?蒋介石当然渴望美军协同守台,但再一想一旦美国在台武力超过了他的实力,那就得不寒而栗!儿子劝他不必为这个问题着急,美国不可能出兵台湾,因为美国总统杜鲁门在今年一月五日曾经发表过一个声明,尊重台湾属于中国,以一个堂堂大国的大总统,绝不可能半年后言而无信,派兵来台树立另一种政权的。蒋介石忙要儿子把这声明再念给他听,蒋经国调来档卷,读道:

  “阿爸,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杜鲁门说得好:‘美国对中国的传统政策可以门户开放政策为例证,要求国际上尊重中国的领土完整。这一原则为联合国大会去年十二月八日通过的决议案予以重申。该案要求一切国家不得:(一)在中国领土内取得势力范围,建立由外力控制的政权;(二)在中国领土内追求特别权益或特权。上述原则在目前的形势下对台湾特别适用。在一九四三年十二月一日的开罗宣言中,美国总统、英国首相以及中国主席曾声明他们的目的是:日本自中国夺去的领土如台湾应归还中国。美国是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六日波茨坦宣言的签字国。波茨坦宣言称:开罗会议条款应即执行。日本于投降时也曾接受此宣言的规定。为实践以上各项宣言,台湾即交给蒋介石委员长。过去四年来美国及其他盟国也承认中国得对该岛行使权力。美国对台湾或中国其他领土从无掠夺的野心。现在美国也无意在台湾获取特别权益或特权或建立军事基地。美国也不拟使用武装部队干预其现在的局势,美国政府不拟遵循任何足以把美国卷入中国内争中的途径。同样地美国政府也不拟对在台湾的中国军队提供军事援助或咨询。”

  蒋经国透过一口气来道:“杜鲁门这个声明,二月九日那天,美国国务院还加以重申,四个月之后,本月二十三日,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再重申杜鲁门一月五日的声明有效。”蒋介石的脑子另有所思,对于这些已经搁在一边,却问道:“杜勒斯到南韩是哪一天?”

  蒋经国道:“六月十七,今天是六月廿三,他还没走。”

  “杜勒斯到南韩去干什么了?”

  蒋经国一怔,说:“还没有消息来。”

  蒋经国似有所悟,低声说:“东京有消息来,说局势是外弛内紧,麦克阿瑟整天开会,甚至把美国国防部长詹逊、参谋长会议主席布莱德雷都请过去了……”蒋介石忙问:“詹逊他们几时到东京去的?”

  蒋经国道:“本月十八到东京,定今天廿三回美国。见诸于报纸的,说是访问日本。”

  “经国!”蒋介石十分紧张:“我总觉得,局势可能爆冷门。”蒋经国当然明白他父亲指的是什么,可是国民党过去对好多问题的看法,实在是一厢情愿,非常可笑,因此对杜勒斯忽然去南韩、詹逊等突地飞东京的不平常行动看来,特别与五角大楼的以朝鲜半岛为基地以直扑中国东北的战略相联系,给人的印象确实不平常,但也有“两可之间”的可能。于是父子两人相对默然,谁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但谁也不便遽下定论。

  半晌,蒋经国苦笑道:“这个局势,对美国是不利的,他们希望有所变。但怎么变法,是大问题,变得好,不用说,变得不好,声望更低。”他咬牙:“因此可以看得出,他们是在存心……”他咽下去“牺牲”二字:“存心让我们为难,他却一心一意想抓紧台湾。”蒋介石道:“别提这个。我问你:万一朝鲜打起来,我们怎么办?打出去?”

  蒋经国愤然道:“他们根本没通知我们!”

  蒋介石似乎给杜鲁门当胸揍了一拳,凄然道:“是呵!他们忙得东奔西走,人仰马翻,就是没通知我。”他迷惘地问:“如果打起仗来,他们又不通知我们,万一北平趁这机会,”他打了个寒噤:“岂不是……”

  蒋经国也困惑道:“根据杜鲁门的声明,以及艾奇逊的保证,台湾的问题是澄清了,我们立得住脚,这一点可以放心。至于他们所以不通知我们:如果不是打仗,那就没什么说的;如果是打仗,那一定把中共置之死地,由我们还都南京,而且战争一定是速战速决。”

  正当蒋介石父子无所适从,伤透脑筋之际,杜勒斯却已向李承晚面授机宜,并亲自出现在南北朝鲜的交界线,自南韩守军工事中,用望远镜观察对方阵地。他貌若平静而心头紧张:因为从整个形势来看,美国在各地的“利益”已如江河日下。为了满足华尔街大老板们对市场、原料与廉价劳动力的榨取,美国必须在这时期打它一仗,而这当儿中国大陆建国甫始,立脚未定,此时动手胜券在握,再不动手就“来日大难”了。

  一九五○年六月廿五日,杜鲁门终于在朝鲜点燃了战火,命令李承晚向北发动攻击,大言不惭地说是“北伐”。

  美国政府豢养的李承晚部队,奉主子之命、以美式配备,由他们担任摧毁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凶手,企图由美国吞并朝鲜之后,就把战火烧到中国,再搬出一班人马来侵略中国!美国在新生的中国面前发抖之余,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为在它建国不久,立足未定之际狠狠地予以一击,美国独霸中国、敲骨吸髓赚大钱的“好时光”就会恢复。美国由此全面统治亚洲,并以此为基础征服全世界,这便是美国发动韩战的目的。

  正当美国国防部长詹森、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在东京与“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密商回国之后的第三天,正当美国国务卿杜勒斯亲自观察北韩阵地之后没几天,第一枪自南而北,战争开始!而正当美国指使李承晚发动战争的同时,美国总统杜鲁门随即命令美国空海军到朝鲜进行战争,同时又命令美国第七舰队侵入中国台湾领海,武力干涉中国的台湾问题;同时杜鲁门又命令增强对越南、菲律宾等地的控制。这些事实更证明了美国发动韩战的目的乃是侵略中国和整个亚洲,证明李承晚的挑战不过是为美国一连串侵略行动寻找一个借口而已。

  杜鲁门——这位美国政府的发言人、“大总统”,在一口咬定“金日成挑衅”的同时,把早已准备了的陆、海、空立刻派到南韩、台湾海峡、菲律宾与越南,以支持其“可怜的打手”李承晚、蒋介石、季里诺与保大政府。同时宣布以海军控制台湾的理由说:“台湾未来地位的决定,必须等待太平洋安全的恢复,对日和约的缔结,或联合国的考虑。”任何人可以想象到:如果美国无发动战争野心,这一系列的举措不可能在短短廿四小时之内一套一套搬出来,且不提对这战争是否需要先行调查。

  于是,美国老板们如何横暴地违反联合国宪章,干涉他国内政,破坏他国领土完整、主权独立的帝国主义侵略行为一览无遗,全部暴露在世人面前了。

  英勇的北朝鲜人民抵抗着美国装备的李承晚雇佣兵;美国空海军帮助李承晚屠杀南韩人民;台湾蒋介石在手足无措之中,中国大陆上空弥漫着悲愤激动的气氛,一如“九·一八”的来临!

  蒋介石废寝忘食地注视着朝鲜局势的发展,这把火使他喜惧参半。他成日价听取各方报告,渴望火舌迅速烧到东北,可是只有李承晚鼻青脸肿的消息。蒋介石也注视大陆的态度,探听北京会出兵否。蒋经国道:“北平对这件事突如其来,不可能决定得这么快,不过官方已经有所表示,不能忽视。”

  “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说:今天的情势已经十分明显了,”蒋经国读着记录道:“他们说美国正在袭用当年日本先侵略朝鲜随后侵略中国的故伎。朝鲜是一个较小的国家,但其战略地位则极重要。他们说美国此举目的不是朝鲜本身而是为了侵略中国,有如日本人当年的情形一样。他们说历史的事实早已告诉人们:朝鲜的存亡与中国的安危关系密切万分。唇亡则齿寒,户破则堂危,他们……”蒋介石惊道:“那不是等于要参战了吗?”

  “倒没有这个决定。”

  “快收听!”蒋介石指指收音机道:“快收听!现在是一分钟都不能放过,万一世界大战真的爆发——其实据我看是已经爆发的了,我们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娘希匹华盛顿事先竟不通知一声。”

  “他们对杜鲁门的声明又怎么说?”

  陶希圣马上接嘴道:“机要室刚刚收到北平的产播,其中重点是说:‘杜鲁门一月五日关于台湾问题的声明,曾被美国国务院在二月九日加以重申,直至本月廿三日,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声明杜鲁门一月五日声明的有效。现在杜鲁门证明了自己在一月五日是一个骗子,而在六月廿七日是一个强盗!’”

  蒋介石心头一沉:这几句话对极了,不但是言犹在耳,而且是白纸黑字,抵赖不得。蒋介石心想美国在中共心目中是骗子和强盗,在自己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呢?连日商量来、商量去,没个见地,于是召集亲信,就杜鲁门声明彻底研究一番。陶希圣第一个发言道:“现在第七舰队已经快到了,这实在太好,我们已经对外宣传,说第七舰队此举,完全是为了掩护本党反攻大陆!这样说法对我实在有利,试问北平立脚未定,共产党根本没有空军,海军也谈不上作战,怎能同美国人拼?何况国军经过长期整训,正是士饱马腾,啊呀呀这局势实在教人兴奋!”

  蒋经国瞅了陶希圣一眼,皱着眉头说:“我所顾虑的是‘中立化’三个字。杜鲁门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台湾早已不成问题了,怎么又来了个‘太平洋安全恢复’、‘对日和约缔立’、‘或从联合国考虑以后’?这三句话每一个字都使我们感到不安,好像我们处身台湾,而台湾却变成了一条有问题的船!”

  于是众人在七嘴八舌之后,心情郁闷的蒋介石沉重地说:“也真是的,这个声明搞得我伤透脑筋!这局势本来很清楚,给他这样一来更变得十分混沌不明。娘希匹金门马祖还在我们手里,却不在第七舰队防卫之列?这算是什么意思?金门岛上的守军,一粥一饭都要台湾供应,而我们的运输船只必须有空军护航,可是根据杜鲁门的这番话,好像我们的空军不能这样做了,又算是什么意思?还有,杜鲁门既不许他们打过来,又不许我们打过去,他自己倒放手在南韩参战,这又是什么意思?一旦北平参战,我们呢?”他使劲搔头,“还有,如果金门我军发现共船,开不开炮呢?”他忍不住一肚子别扭,大声喊道:“娘希匹是不是要弄一条绳子绑住我们,要我们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通知,更谈不上商量,让我们过死日子?”

  众人闻言默然。

  蒋经国道:“北平的态度,有没有值得我们参考的?”陶希圣忙说:“毛泽东的声明很简单,可是要说的都说完了,他说:中国人早已声明,全世界各国的事务应由各国人民自己来管,亚洲的事务应由亚洲人民自己来管,而不应由美国来管。他说美国人这样做只能引起亚洲的广泛而坚决的反抗。杜鲁门一月五日还声明美国不干涉台湾,现在他自己证明了那是假的,并且撕毁了美国关于不干涉中国内政的一切国际协议。”陶希圣道:“这一句话很厉害:‘美国这样地暴露了自己的帝国主义面目,这对于中国和亚洲人民很有利益。’……”

  蒋介石道:“他是在什么地方说的?”

  “毛泽东是在北平政府委员会第八次会议上说的。”陶希圣道:“周恩来也为此发表声明,他以外交部长身份说的,说他代表他的政府声明,美方此举是对于中国领土的武装侵略,是对于联合国宪章的彻底破坏。他说美国政府这种暴力行为,并未出乎中国人民的意料,只是增加了中国人的愤慨。”

  突地蒋介石大声问:“周恩来还说什么?”

  陶希圣忙不迭答道:“他说他代表北平政府宣布:不管美国采取任何阻挠行动,台湾属于中国的事实永远不能改变!这不仅是历史的事实,且已为开罗宣言、波茨坦宣言及日本投降后的现状所肯定……”烦恼不堪的蒋介石又大声说:“大家谈谈,到底美国发动朝战——不,对外应该说共产党发动朝战,目的到底为什么?打北平不让我们参加,还成么?”于是众人各抒所见,转弯抹角,好像什么都谈到了,却好像还是搔不着痒处。半响,蒋经国道:“有一个苏联时事评论家叶尔马谢夫,最近写过一篇《美国对朝鲜政策的历史回顾》,内中不无参考之处。他说按照马歇尔的说法,美国对朝鲜具有高贵的愿望,并且保证美国的愿望是使该国受益。人们会回想到,关于派麦斯吞爵士的言论,马克思有一次所说的话:‘高贵的爵士为自己保证,但谁为高贵的爵士作保证呢?’这一段说明苏联对美国的不相信。”

  蒋介石凝神听着,问:“还有呢?”

  “叶尔马谢夫,”蒋经国道:“他还举了一些例子,讽刺美国对朝鲜的做法。之后他认为美国国务院的宣传在制造一种印象:美国统治当局是朝鲜人民的朋友,而且一直是他们的朋友。可是一层帷幕罩着一项事实,就是美国统治当局在使朝鲜被日本征服的各次事件中,曾起过不小的作用。事实是日本实际上直接自美国政府手中接收了朝鲜。”

  “哦!”蒋介石哼了一声。

  “叶尔马谢夫说:朝鲜是日本侵略政策的最初目标之一。在一八七三年,东京政府就图谋重复丰臣秀吉在十六世纪末叶的业绩,他曾蹂躏过朝鲜。但日本因为担心中国和俄国采取报复行动,没有立刻冒险踏上这一步。日本侵略者在二十年间有系统地准备跃过朝鲜海峡,同时屡次向朝鲜保证将严格尊重其独立。直到一八九四年,日本利用清廷的软弱和列强间的分歧,于是进军朝鲜,以刺刀相胁,签订了日朝同盟条约,朝鲜的独立就陷入了致命的危险。”蒋介石急道:“他想说明什么?”蒋经国道:“他指出一八九六年二月十一那天,朝鲜国王及其政府到汉城的俄国使团避难时,国王便宣布对日条约无效!日本于是被迫重新申明承认朝鲜的主权和独立,但这只是奸诈的手段,而那时英美已在煽动日本反对俄国。”

  苏联评论家的分析使急迫寻求对策的蒋介石不感兴趣,但亲信们各抒所见,也无善策。入夜蒋介石无法入梦,把儿子找去道:“白天你说的苏联什么,他到底有什么见地?你说下去。”

  蒋经国道:“下午我说到叶尔马谢夫指日本于一八九六年,已在美元帮助下完成了战争的准备,美元在帮助日本作战。古恩银行与劳白公司曾提出几万万美元听任日军使用。日本获得美国政治、财政上的支持后,在日俄战争一开始时便占领了中立的朝鲜,并重新强迫汉城的政府订立同盟条约,这条约于一九○四年二月廿三签字,而五月间在东京已决定朝鲜必须合并;七月间,日本强行派给朝鲜政府一个人员众多的顾问团,其中有美籍外交顾问D·W·斯提芬斯,他后来于一九○八年三月间在旧金山被朝鲜民族主义者暗杀。那些顾问们为第一阶段的吞并铺设道路,即是筹备建立日本对朝鲜的保护权。”

  蒋介石困惑地说:“那时光的朝鲜……”

  蒋经国道:“这一点,叶尔马谢夫的话是很有根据的,他说那个时候,每一件事都得视列强的态度而定。日本当然不会同俄国商量,两国是在战争状态中,英国当然会同意,伦敦与东京自一九○二年以来便订有军事同盟,所余的是美国,而它的态度则是决定性的,日本能否征服朝鲜要看美国的面色,而美国政府的回答是赞成征服朝鲜。”

  “这些老帐算它干什么呢?”蒋介石道:“没有什么意思。”

  “他还提到了老罗斯福,就是美国前任总统F·罗斯福的堂叔,”蒋经国道:“他说那个罗斯福以‘大棒子’著名,他对日本有好感,一九○五年七月廿九,日本首相桂太郎公爵和美国陆军部长W·H·塔虎脱就朝鲜的命运交换意见,美国的态度是赞成!说华盛顿确信这样做‘有助于东方的永久和平’。而美国与朝鲜还订过友好条约,远在一八八三年二月十三,双方就言明‘假设其他国家恶待或压迫任一政府,另一方于得到此事的通知时应尽力斡旋求取和解以表示两国的友善’。”蒋经国皱眉道:“这篇评论对美国确实不利,它还指出:按照老罗斯福政策的有力支持者之一克莱德教授所说:老罗斯福‘对朝鲜人从无尊重之感’,如此推断,今天韩战的爆发,人们便会自己有所发现。”

  人们迅速发现:美国此举既无益于南韩人民,更使朝鲜全国陷入悲痛惨酷的处境;而挥兵北上,要摧毁建国甫始的北京,尤其是有目共睹;至于台湾,特别显著的现象是美国害怕台湾解放,抓破了面孔自己插手其间,蒋介石的“反攻”正式宣告埋葬,他的政权已经名存实亡,美国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简直在与天下人为敌了。

  人们迅速发现,局势实在使人愤懑:朝鲜战争进行了四个月,美国空军竟多次侵入中国东北的领空,屠杀中国人民,炸毁中国人的财产。侵朝美国海军同样在公海之中炮击中国的商船,破坏中国的航海权。而美国海空军及其喽罗侵占汉城之后,北京早已发出警告,但他一意孤行,越过“三八”线后干脆以大量陆军向鸭绿江、图门江猖獗逼进,直接威胁中国东北国境。

  于是美国政府的行动更加明显了,他的脚迹是在沿着日本军阀侵华的血印往前走。“唇亡则齿寒,户破则堂危”,新中国早已在严密注视铁蹄动向,到一九五○年十月下旬,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能容忍了。

  “大战眼看就要爆发!”蒋介石在台北喜惧参半,要亲信们日夕研究:“美军一定饮马鸭绿江,麦克阿瑟也已决定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这是一面;可是万一北平反抗,大战势必爆发,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美国不欢迎我们派兵参战,将来我们到底拿什么身份出现才最有利呢?”

  亲信们的研究结果还是设法参战,这也是蒋介石的意思,非这样不能表示“自由中国”的存在,非如此不能在“胜利”之后图分一杯羹。但人民世纪的事实是:任何大事决不按照侵略者的逻辑发展,美国政府立刻在朝鲜碰得鼻子更青,丑脸更肿,蒋介石的一厢情愿更是落了空。

  愤怒的中国人民开始广泛热烈地要求用志愿的行动,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庄严任务而奋斗!觉醒了的中国人民组成雄浑壮大的志愿军,在全民奋起支持下与我们亲密的邻人、朝鲜人民并肩作战,向侵略者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不屈斗争!当“中国人民志愿军”旌旗出现在朝鲜前线时,朝鲜人民流着感激的眼泪以兄弟之情热诚欢迎,而美国人却大为震惊,他们没想到有此一着,他们总以为侵朝之战必能顺顺利利地直下东北边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