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风卷残云 蒋介石泪洒日月潭 爱屋及乌 吴国祯改组台省府





  话说蒋介石小住日月潭,风景虽好,无心欣赏。清晨大雾笼罩,触目迷离,更使人有出世之感。见湖面有人泛舟,蒋经国建议游览湖心光华岛,蒋介石无可无不可,走出涵碧楼,带一名向导,懒洋洋出发。

  光华岛原名玉岛,一九四六年由钱昌照改名,日本人在这里还建有神社,由刘文岛换了个题字。蒋介石毫无兴趣,蒋经国问潭里水位有多高?向导道:“最高七十英尺,现在还不到,经常见底。贮水量有四十四万万立方英尺,经常差得远。”

  蒋经国“唔”了一声说:“这里的人,生活还好吗?”

  向导苦笑道:“苦得很哪!幸亏潭里有几种鱼,拿出去买‘蕃人’可以换几个钱。”接着船儿向对岸“番社”驶去。见爷儿俩神色不佳,向导讲古道:“这里的‘蕃社’有个很有趣的故事,说他们的祖宗在两百七十二年前,在嘉义大埔猪母蚋社高山族中,有二十八名壮士在八通关、峦大山附近狩猎,迫捕一头白鹿,它向东逃跑,一直追到了日月潭。这二十八人见这里风光如此明媚便把整个部落搬了过来。”

  蒋介石这回可听在耳里,想起目本军队中,有不少人是从台湾高山族中征来的,脱口问道:“现在这一种族还有多少人?”

  那向导道:“目前全部人口不到一百五十名,内中男子八十一人,女子六十八人。”蒋介石道:“有给日本人拉去当兵的么?”

  向导道:“有,听说有三个年轻人已在河北战死了。”接着说:“他们一听打仗就头痛。”

  船靠岸,蒋介石纵目望去,只见一片破败低矮的住屋,“酋长”毛信孝已接到通知,待蒋介石即将上岸时,在广场上响起一种铃声,六十多名女人便从四处走来,有的拿杵,击着石块,有的蹲在地上,以竹筒作和声,音调低沉苍凉,含有浓重的原始意味。蒋介石越看越心烦,歌声响起来,蒋介石越听越心酸,他虽不懂得她们唱什么,但那曲调太悲伤了。

  “她们唱的是一支怀念祖先的歌。”向导会意道:“唱完这一支,可以要她们唱个好听的。”

  蒋经国还没说什么,另一条小船已经驶到,侍卫官送上一份刚刚收到的紧急电报,原来是胡宗南发来的,证实西康省主席刘文辉、西南军政副长官邓锡侯、潘文华等已于十二月九日在雅安起义,并且截到了一件向北京中央人民政府表示服从的通电。

  蒋介石把电报交给儿子,自己却反而强作笑容,表示欣赏她们歌舞的样子。“酋长”及其“大公主”、“二公主”等人以为蒋介石真的很高兴,连忙把他团团围住,要求改善山地居民的生活,特别是没有粮食,没有医药的处境。

  谈到后来,“公主”毛阿金出面向蒋介石央求“改善山胞生活”了,她操着蕃语、口语、台语和简单的英语,与其说希望取得人们同情,不如说希望取得蒋家父子怜悯。她还带头断断续续地唱“三民主义”国民党党歌,蒋介石听在耳里,如泣如诉,怔了好久。

  蒋经国示意侍卫回去,毛信孝也即鸣金收兵,鹄立送行。

  蒋介石道:“好好,你们也有学校吧?”那“酋长”恭立答道:“她们请过一个教员,教读孟子,因为没有钱,早停了。”

  蒋介石闻言频预点头,不置可否。六十几个山地妇女,早已幻作十几万川西平原挨打的胡宗南部队,他为自己这点最后的本钱万分担心。当下命侍卫赏钱,“公主”照例代表众人,向他们深深鞠躬,说了声“勃烈瓦柴!”(多谢。)

  蒋作了最后一个“面带笑容”后,便绷着脸孔回到涵碧楼,要儿子诵读电报,要侍卫不断到临时电台取稿,而且来不及誊清,就要台长当场口译,着急极了。早在卢汉宣布起义之日,卢汉曾有急电给成都地方负责人,要他们扣留蒋介石,没料到川康负责人早已给蒋手下撵到雅安栖身去了。由于交通不便,监视严密,雅安的起义电报虽系十二月九日发出,但正式见报,却是六天之后的事了。蒋介石以为还有转机,把希望寄托在胡宗南身上,却又把“戡乱”的责任加在川康地方部队身上,以保存自己嫡系。但以十二月九日在富顺西南五十里地区之抢历坝一战而言,四川独立旅改编的一一○军三六四师士无斗志,参谋长陈宏以下二千二百余人全部投诚。闹到后来,中央军与地方更难相处。胡部竟在成都南郊,与川军第二十四军乒乒乓乓打将起来。蒋介石闻讯大急,当时查询火并原因,胡宗南的答复是“该军不听调度,拒绝转移防地,终以武力执行,该部竟敢凭借工事反抗……”云云。

  川康部队对蒋的容忍已到限度,因解放大军将到乃敢挺身抗拒。当蓉郊激战时,空运西昌的胡军一团,竟在西康战场与伍培英师就地开火。胡宗南急得命令部队沿公路向西昌推进,空运宣告中断。

  这情形将发展到如何地步,蒋介石不寒而栗,盼胡部入占雅安之心更切,但消息传来,川康部队已正式在稚安起义。

  “这是共方的,”台长结结巴巴说道:“共方发表十五日消息,说的是——通电。”

  “说吧!”蒋介石道:“怕什么?”

  “是!”台长一身大汗,念着电码道:“前国民党西康省主席刘文辉、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宫邓锡侯、潘文华,于本月九日联名在雅安发表通电——”

  蒋介石不耐烦道:“快读!”

  那台长捏着鼻子念道:“……宣布起义,脱离国民党反动派残余匪帮,接受中央人民政府领导。通电中除了痛斥蒋介石匪帮破坏政协决议,发动反革命内战,致使国民经济破产等种种罪行以外,并且表示竭诚拥护中央人民政府,欢迎解放大军进入川康,彻底扫除反动势力,使川康地方秩序和人民生命财产,得以幸保安全。通电中又说:在人民解放军胜利进军未到达的地方,目前当令川康区原有军警维持治安,文职人员谨守岗位,照常服务,并对各学校各工厂及公私器材建筑物等,一律加以保护,听候人民政府处理。”

  蒋介石把手一摆,要电台命令胡宗南迅速向雅安进军。伍培英是刘文辉的女婿,务必将这两人以及邓锡侯、潘文华等一网打尽,聊泄心头之恨。又闻沿成渝公路进击的解放军已由简阳开到龙泉驿;川北门户广元也告失却,由乐山西进的大军则已迫近西康边境;而昆明方面的余、程两军人马迄无进展,卢汉却又在十二日电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和政治委员邓小平,盼大军早日入滇,接管军政。

  日月潭畔的蒋介石五内如焚,他固然渴望九死一生,但至少在西昌、昆明两地和对方赛跑这一着上,也没一点把握,希望等于零。

  在这当儿国民党使劲制造“昆明混乱,国军随时可以收复”的消息,什么办法都用完了,轰炸不但未能生效,而且引起无比反感。蒋介石在涵碧楼眺望日月潭,只见山风劲历,浮云四散,有如他在大陆的部队一般,再一想这些本钱如果耗尽,就无法同美方讨价还价,一时悲从中来,窗前啜泣,老泪不干。蒋经国瞧在眼里,也涕泣不可抑,忙把门儿关了,痛哭一场。

  一路哭不如一家哭,一“国”哭更不如一家哭了!但蒋价石父子只要回头是岸,并不见得面前只有一个“死”字。但多少年来的刚愎自用性格,使得蒋介石倦极小睡醒来,却与儿子密商如何才能拖得下去,静待“反攻大陆”,回南京吐气扬眉。

  蒋经国道:“诚如阿爸所说美国也不可靠,中美之间的关系,微妙而险恶。”

  蒋介石道:“千言万语,我们今天既要求人,也得求己。”谈到“求人”,蒋介石又搁下了正待研究的美援问题,却岔到刘文辉等人身上,骂道:“这几个人有朝一日给我逮住,娘希匹非千刀万剐,不能平我心头之气。”

  蒋经国喝了口乌龙茶,似有隐忧地说:“阿爸,我倒想起一个问题来了。重庆失后,西南只是残局;敌兵四面合围,地处四川盆地中心的成都,也岌岌可危。如果成都失了,敌军便可延川康公路攻取雅安、康定,或者绕过成都截断川康通路,堵击困守的胡部,同时威胁西康,这个团团围困的形势,刘文辉在西康不会毫无所知的。”

  “谁都知道!”蒋介石愤愤地说:“就因为这样,才要他们疾风知劲草!”

  做儿子的在心头叹息,他比他父亲知道的东西多一些,因此也就没有勇气要求人们做“劲草”。当下再说:“桂南的形势也太不妙,我们原以为没有问题的白崇禧部队,一下子也垮了。桂林、柳州、梧州几个广西重要都市,固然很快失却,就是白健生想同广东余汉谋连成一气,企图保留与海接近的桂南玉林、北流、博白、陆川一隅,也垮得奇惨!西南既成残局,我们的‘西南联防阵线’不必再提。去年我们请岳军先生到重庆缓和空气,希望把胡部调川,并且希望把刘文辉捧上川省主席位置,用以对付四川势力,但他还是不肯离开西康!”

  蒋介石咬牙道:“是啊!我可以让盛世才在新疆倒下去,也能够叫龙云离开五华山,却没办法制服刘文辉,真娘希匹!”

  蒋经国叹道:“刘文辉是难搞的。不过,西康地方贫瘠,山脉纵横,东邻四川,如果成都有失,西康之门已开,而且守无可守。刘文辉在西康能搞二十几年,老实说不过是因为本党各方磨擦,才给他制造了这个便宜机会,目前的情形有所不同,连邓、潘二人都去了,他们对中央还会有好感么?”

  蒋介石忽地问:“经国,你看刘文辉会不会同共产党打起来?”

  蒋经国道:“我看不大可能。刘是个厉害角色,但面对刘伯承,恐怕真会服服贴贴。中共二万五千里长征时,刘伯承部前锋入西昌,阿爸认为这一支共军必蹈石达开覆辙。当时在刘面前,是极端保守、顽固的夷民区,从来没有外来军队可以通过;夷区以北正是刘文辉的部队。刘伯承的左面呢?是崇山峻岭,再过去就是金沙江,旁边又是江流湍急悬岩陡壁的大渡河,而河的东岸正是薛岳的追击部队,大渡河上唯一的铁索桥,还在西康东北的沪定县,与刘伯承相距遥远,看上去他必然片甲无归。”

  日月潭畔送来山地姑娘哗笑之声,这使蒋介石父子听来更感难堪,作声不得,默默地喝水。

  “刘伯承竟然过了桥!”蒋经国接着说道:“当年刘文辉败得很惨,甚至不得不躲到一边,目送共军过去,事后刘文辉恨透了本党,说是本党剿共,却要他倒霉!而阿爸当年也严词痛斥过他。西安事变时,张学良的通电上还有刘文辉的名字,记得阿爸自西安回南京后,刘把他的驻京办事处长数度更换,最后花了五十万枚硬洋捐献,才缓和了空气。”蒋经国谈到这里,哀叹一声,又道:“自从民国十五年刘文辉被他的侄子刘湘赶出四川,退到西康之后,中间经过了多少变乱,二十几年来他还是个不倒翁。这次他在雅安这样做法,会同邓锡侯、潘文华一起搞,我们以大陆为游击基地的打算,恐怕要大受影响了。”

  蒋介石心犹未死,说:“不过胡宗南一定有办法,他这支人马我看能保得住。”

  蒋经国叹道:“但愿如此吧。根据川西平原的情形来看,我对他的希望也不大,能够保全,已是万幸了。”

  父子俩于是又聊到了“三次大战”,但这是个空洞的题目,实在没什么可谈的。于是蒋经国话题一转,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说道:“刚才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值得我们严重注意。”

  蒋介石道:“是什么?”

  做儿子的既不愿使他过分伤心,又不能不把真相对他说,略一思索,便说:“我想到的是这么一个问题:像刘文辉、卢汉、邓锡侯、潘文华这几个人表面上看来,他们不但不是共产党,而且还同他们打过仗,共产党一旦得势,他们非完不可!但是这几个月情形说明,共产党同他们蛮合得来,我们可以说他们是假的,但当他们并没有打打杀杀时,他们的合作便值得我们警惕。”

  蒋介石道:“你是指——”

  “指我们内部。”

  蒋介石沉默起来,隔了半响才说:“大陆的情形别提了。台湾,我想不会有什么吧?”老年人怕提不吉利的话,蒋介石既系老年,又逢倒霉,更不敢想象一旦台湾内部有变,他自己会成什么样子。他喃喃地说:“经国,你是说——你明说吧!”

  蒋经国道:“我是担心美国方面。”

  做父亲的长长地透了口气道:“我早想到了,昨夜通宵未眠,蚊子又多得要命,纱窗外面吵得像打雷。我想,如果同他们闹翻脸,那是非常划不来的,如果完全听他们呢?又不成体统,我们要感到这两点,事情就好办得多。”他叹息:“可是谈何容易!”又说:“譬如台省主席的问题,他们就讨厌辞修。”

  一九四九年底台省府改组,与其说是蒋介石志在革新,毋宁说是美国对台湾的控制更表面化,是随着时局发展,美国加紧控制台湾的直接结果。在这之前,同年二月间麦克阿瑟要孙立人自风山专机飞日谈台湾局势,事先事后根本不通知陈诚一个字,把陈诚气得肺都要炸。紧接着史密斯、福开森、诺兰等人连续访问远东,探得虚实之后,十二月十一日美联社发出消息,说美国务院准备予蒋介石以经济和外交的援助,但附带有介条件:蒋介石在台湾必须采用大刀阔斧的改革。合众社、法新社又跟着传出美国援蒋军火大批运台的消息,立刻合众社又报道美国不满陈诚主台的暗示,再加上季宗仁、廖文毅等反蒋的活动,特别是他们同样有“美援”支持,蒋介石悲哀地决定:为了争取美援,他的态度得有所变化。

  那么,谁是陈诚的继任者呢?拿资历来说,够得上做台湾省主席的大员起码在两打以上;但拿微妙的关系来说,这事情极不简单,不能轻易派人。

  蒋介石要儿子同他下山走走,在森林边找块石头坐下,凝望云海,久久未开口。半晌蒋问:“吴国祯怎么样?”接着又加一句:“他同美国人熟,对本党也还忠贞,夫人对他印象也不坏。”

  蒋经国道:“人倒是蛮合适的,他同美国人的关系是好。”他苦涩地笑笑:“抗战时期,胜利前后,他同美国人的关系弄得很好,当汉口市长任内更甚,做上海市长时表现得更是有声有色。”

  蒋介石道:“上海失却前后,他没事干,在总裁办公厅当设计主任,有几件事情做得不错,美国人也伸大姆指。诺兰到重庆找我时由他陪来,还不错,不过——”

  做儿子的懂得这“不过”二字的含义,说:“这个人,有人骂他是政治蝙蝠。前天无意中还听见一个人在骂他,说他以前同孔、宋、政学系都有几手,如今看到CC在台湾比较得势,又同CC亲近起来了。这些口气颇像共产党,但查过之后,才知道这个人却是个商人,也是从上海来的——”

  蒋介石道:“你别扯得太远了,我问你,如果吴国祯主台,会怎么样?”

  蒋经国道:“还是阿爸的主意:如果用他,还得防他。外面有这么一个说法,说美国人看来,台湾文有吴国祯,武有孙立人,一旦他上了台,同时却吃里扒外的话,我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蒋介石闻言一个劲儿叹气。

  末了蒋介石恨恨地说:“假定用他,你以为吴国祯会找一批什么人做班底?”

  蒋经国道:“这个一点也没消息。不过根据吴国祯目前的情形来说,特别是在人家指出他又同所谓CC来往密切的事实之后,一旦他奉命主台,民政厅长一职,极可能由蒋渭川来当。”

  蒋介石苦涩地笑了笑道:“这个本家名字极熟,好像本党对他一直不薄,你简单说说他的历史。”

  蒋经国想了想,望着漫天云海,倚着大树,瞅了侍卫一眼,说:“蒋渭川同果老、立老的确关系不错,在台湾也很有点‘名气’。他是台北人,‘二·二八’事件中他是本党台省党部李翼中的帮手。此人本来是一个商人,名誉并不大好,但他有一个名望极大的哥哥蒋渭水,于是也窜起来了。”

  蒋介石道:“蒋渭水这名字也很熟,他在哪儿?”

  “早死了,”蒋经国道:“蒋渭水是台湾著名的反日领袖之一,是台湾文化协会和台湾民众党的负责人,在民间威望极高。乃弟托他庇荫,本来就有点政治本钱。‘二·二八’时期果老、立老与陈仪暗斗明争,而陈仪正是个倒霉的角色,于是蒋渭川反陈便没有白费气力,本钱更大。”停了一会,蒋经国又接着说道:“可是也就因为这样,‘二·二八’之后怕陈仪以平乱为名,把他逮捕,便躲了起来,迨陈仪下台,魏道明接任时,他便自新了。自新之后,同果老他们的关系更密,企图组织青年文化协会,本党好几个人都在注意他,连络他,因此在好几月之前,吴国祯便同他过往甚密了。”

  蒋介石用人的计策是由各派系相互牵制,而由自己总揽一把,这已不成为秘密,因此在未来的台省府中,民政如由CC的人充当,财政就不妨换换旁人,而这个人当然也必效忠于他。因此心目中认为任显群如能出掌台省财政,一方面就可以缓和张群的不宁情绪,同时对CC的“执政”,也可以有点牵制,不至使像张群的人在新名单中一片空白。但蒋介石怀疑任之为人,是否忠贞。

  蒋经国看出父亲的心思,便说道:“任显群不敢有什么花样,他的资历还不算太深,给他一个厅长做做,特别今天的台湾谋臣如雨,大概也不致委屈了他。而且陈仪主台时他做过一任处长,对台湾比较熟。”接着又说道:“我想起来了,他之来台,是陈诚邀他来的,可是一直没有做过官,这次名单上他如榜上有名,相信他对阿爸会非常感激。”

  蒋介石想了想,问:“任显群还有什么?这个小捣乱是有点小聪明,大概不会出什么乱子。”

  蒋经国道:“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陈诚同吴国祯关系虽糟,但任显群同他两人的关系都很好。他到台湾来是应陈诚之邀,可是因为人来得太多,陈诚反而不便给他一个什么位子,直到现在还没着落。陈诚听说他一天到晚到处跑,快急疯了。”

  凝视着森林里云雾缭绕,蒋介石再问道:“有这么一个台湾人彭德,果夫赏识他,辞修也称赞他,真不容易。要他们之中一个人赏识还不难,要他们双方都说好话,可真不易,我想彭德这个人有几下子,如果这次省府改组,这个人倒有出头希望哩!”

  蒋经国皱眉道:“彭德的确是个角色,抗战时他曾回内地为本党工作,胜利后又派到台湾来了。”

  “他是什么地方人?”蒋介石问:“台中的?”

  “新竹人。”蒋经国道:“是本党台湾省党部的职员,有人骂他不学无术,但一般事务还可应付。起初他在新竹市党部任党务指导员,‘二·二八’时因果老他们与陈仪斗法,彭德曾经被逮捕,差一点儿给枪毙了,后来幸得李翼中帮忙才没事。”

  蒋介石道:“记得他犯过贪污案,有这事么?”

  蒋经国道:“有这回事。那是他在台南县党部任内的事情,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他本是台省第三名候补参议员,今春开参议会时,因有人出缺由他递补为正式议员。轮到他也实在不易,因为反对的人太多,但他也真神通广大,居然闯关给闯过去了。”

  蒋介石不置可否,却问道:“教育厅长一职,恐怕非陈雪屏不可了吧?他是本党三民主义青年团的重要负责人之一,辞修主台以来,他一直负责台省教育,在全省大中、小学之间,布满了不少耳目,我很高兴!”

  蒋经国道:“不过也有人不高兴。他今年在全省换掉了三十几名中学校长,实在太凶了点。”

  蒋介石道:“这些地方,凶一点有必要,没关系。台大学生唱共产党歌、跳秧歌舞,才真正糟哩!”

  蒋经国道:“这件事情已调查过,傅斯年十分着急,因为把一大批大学生送进牢监,在台湾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过去偷偷地捉几个人反正知者不多,而这样公开大批抓的做法引起社会不安,便太严重了。”

  蒋介石诧问道:“你难道不清楚,台大学生唱的是共产党的歌!”

  蒋经国道:“不是共产党的歌,是边疆民歌;跳的也不是什么秧歌舞,而是土风舞。傅斯年校长特地为这事登声明启事,说是有人存心挑拨,气得哇哇叫,说是要写信告诉胡适。”

  “胡适?”蒋介石一怔,立刻说:“既然这样不愉快,你就该告诉办事人,不要再胡闹了。”边说边摸了摸身边的桧树,沿着树身望上去,强烈的阳光使他睁不开眼睛,以手遮帽,仰望良久,又问道:“省府如果改组,农林厅长一职,恐怕是非徐庆钟不可了,这个人得好好地用他,要人家看看,我们也重用本地人,并没有什么宗派之见。”他又何:“徐庆钟做过台湾大学教授,陈仪主台时当过台省农林处林产管理局副局长,真的能做事么?”

  蒋经国道:“据人家说,他对现状并不满意,一天到晚发牢骚,说是像他这么一个农林专家,我们似乎并未对他重视。他说中国的林务专家不多,中大教授梁希是数一数二的森林专家之一,但当他参观台湾林务时,一方面夸奖台湾居然有林相园,一方面慨叹台湾盗林问题严重,如不阻住,台湾终有一天变成沙漠。”蒋经国揉揉鼻子又道:“我闻出了他的意思,托人安慰他说,本党对你不薄,陈仪时期你是农林处林产管理局副局长,魏道明时期你升了农林处长,陈诚主台后你是原职,——”

  做父亲的听了后淡淡一笑道:“经国,要他们把农林处改为农林厅好了,一来台湾森林是重要,二来可以要他再做厅长,扩大职权,不一样么?反正这种台湾人一定要拉住,别让他跑了才好。”边说边起立,说:“再沿着森林走一走吧。”

  爷儿俩边走边商量,心情颓丧的蒋介石咬牙非改组台湾省府、“争取美援”不可。他紧皱着眉头问道:“假定新的省主席和民、财、教,建四厅人选如此,省府委员该有那些人?”

  蒋经国目送一只山鸡展翅而去,回答道:“第一名省委兼保安副司令,恐怕非彭孟缉不可。这个人首先是对台湾情形最熟,‘二·二八’开始时他在高雄当要塞司令——”

  蒋介石点头道:“是的,这个人本来是炮科专业的。”

  蒋经国道:“‘二·二八’时他也出过不少力,杀了很多人,对本党的忠贞不必怀疑。魏道明接陈仪后他平乱有功,升为台省警备司令,后来陈诚自兼警备司令,他就改为副警备司令,但不能不防他一件事。”

  蒋介石道:“防彭孟缉?他绝对不会出卖我们的,我知道。这个人平地一声雷,从高雄要塞司令升到台湾警备司令,辞修自兼司令后他又改为副司令,他有实权很过瘾,除了我,还能向谁投奔?”

  蒋经国道:“话是这样说,但在他尚未彻底表示忠贞的时候,我们不能不防。”

  突地“拍”一声响,蒋介石一巴掌掴在自己脸上,骂道:“真可恶,蚊子!”

  蒋经国道:“蚊子是日月潭三大‘特产’之一,疟疾厉害极了。美国人还在这里设机构研究它。”

  蒋介石有气打蚊子,无心谈蚊子。再问:“杨肇喜这个人怎么样?还要他做省委吗?”

  蒋经国沉吟道:“这个人倒是少不得,听说在台中很有点势力。台中是他的老家,他很受果夫先生赏识。”

  “这个人的经历到底怎样?”

  蒋经国道:“他是党部的人,早年参加过台湾文化协会,也做过一些反日工作,但后来去组织‘自治联盟’,哇啦哇啦要台湾人在‘天皇陛下’安心台湾的‘自治’。”

  蒋介石诧道:“那他怎么会受果夫赏识的?”

  蒋经国道:“抗战末期,杨肇嘉曾在上海替日本人管农场,胜利后帮本党接收,在上海着实帮了不少忙,接收了好多东西。有人说他发了不少‘接收财’,不管怎么样,他就是这样加入本党,为果老他们所器重的。后来在台湾同李翼中他们反对陈仪,陈仪正好因旁的案子附带揭露了他的底牌,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以嫌疑汉奸为名,把他押在上海监狱,因此他恨陈入骨。”

  “嗯,是这样。”蒋介石又在手背上打死一只蚊子,问道:“在老百姓中间,他的信用好不好?”

  蒋经国道:“他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据说在台湾人面前有两副面孔。譬如说,在日治时代,他一面反日,一面又和日本妥协,现在他一方面在外面散布不利本党的论调,高唱反对台湾省府排斥外省人,同时又表示效忠本党……”

  做父亲的急问:“他在台中的威望怎么样?有人相信么?”

  蒋经国道:“还有一部分台湾人信他。”

  蒋介石以掌击膝,说:“经国,这种人应该弄熟络点,可千万不能同他分裂。”他恨恨地说:“越是‘能干’越不放过他,你说过他还是‘有办法’的。”说到这里,他环顾一眼四周,见林子里蚊子又大又多,简直受不了,便对儿子说道:“我们回涵碧楼去吧,这一次静居,我却更加感到累了。”

  蒋经国闻言心头一沉,暗忖此乃不样之兆,但只得说些轻松的。可是一坐下来,又谈到了改组台湾省府,以便加紧向美国人伸手要钱的问题。

  蒋介石叹道:“经国,你明白,今天的台省府改组,与其说是我们的意思,毋宁说是因为美国对我们压力越来越大的权宜之计。反正,只要军队还是抓在我们手里,表面上让一点,也不要紧。”

  于是爷儿俩在涵碧楼里继续研究这份省委名单,除了杨肇嘉,还提名CC“中级马仔”李翼中。这个曾任国民党青岛市党部主委、中央部科长的“党官”,对三民主义没多大研究,对三大政策更是格格不日,但他吹、拍之术却不但懂,而且甚有几手。连陈果夫都“吃得死脱”,因此日本投降后,他奉命“接收”了台晚省党部主委,开始建立台省党务机构,特别是利用布置工作,安插了一大批人,弄了一个中统的台省情报网。

  魏道明刚上台时,李翼中原本想除了任“主委”这一角色外,还要兼任社会处处长之职。不料陈果夫对此大为不满,认为他太贪得无厌,革掉了他的“主委”。列位对李翼中知者不多,而在一九四五年国民党接收台湾时,好大一段时间之中,他却是与陈仪明争暗斗,实际是统治台湾的中心人物之一。“二·二八”民变时他一方面装出不满陈仪的样子,在台胞面前耍花枪;另方面却指使蒋渭川等人去参加当时由台胞自己组织的“处委会”,以分化台胞的力量。

  “这个人还可以用。”蒋介石为日月潭苍凉的杵歌伤脑筋,但又不能禁止,再听儿子提省府委员的名字,提到了朱文伯。

  朱文伯和李万居等人是青年党在台湾的重要负责人,陈仪主台时,朱出任新竹县长;“二·二八”民变那一阵他恰巧离开衙门回台北耍耍,这么着总算没给愤怒的台胞打死,保全了一条性命。台胞当时在他家里搜出三百万台币,这个数字在今天太不值钱,但在当时太值钱了。台胞于是揭露了他的贪污,说他干县太爷不过两个月,“积蓄”却如此可惊,不过朱文伯并未因此炒了鱿鱼,一口气做了好久的省委。

  蒋介石略一思索,迷惘地说:“我看,这个人再让他干下去吧,他是青年党的。”

  省委名单提到了游弥坚,蒋介石父子俩认为此人可用也不可用,但终于写了下来。蒋经国道:“这位台北市长,用他呢名望欠佳,不用他呢又怕他掀风作浪。”

  蒋介石道:“他怎么有如此能耐?”蒋经国道:“此人有他一套。他是台北人,公立学校的教育匠出身,现在则是‘四大金刚之一’。”

  “还有三个是谁?”

  “还有三个是黄朝琴、刘启光、李万居。”

  蒋经国说道:“这四个人是日本投降后台湾新兴的地方士绅,本地人说他们‘四大金刚’。内中游弥坚因与孔部长手下某司长有亲属关系,抗战时乃在重庆财政部花纱布管制局做某一区的办事处主任,发了点财。胜利后以财政部特派员名义回台,长袖善舞,很有办法。台湾长官公署改组为台湾省政府时,在‘台人治台’声中继黄朝琴为台北市长。从陈仪主台时迄今,换过魏道明与陈诚,他已经是‘三朝元老’了。”

  蒋介石点头道:“不错。游弥坚是有点办法,嗯。有点办法。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蒋经国道:“他在台湾教育界下了不少功夫,组织过新文化运动委员会、文化教育会、友爱互助会等等,在本省籍的教界人士中有他的人马,拿到了一顶‘文化市长’的漂亮帽子,算是他的政治资本。”

  “慢着,”蒋介石道:“听说他在投资方面也很活跃,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蒋经国道:“他同本省籍的大老板们连络得很紧,和他们组织了‘台北市复兴建设股份公司’,以特权资格优先独占台北市建设基地,可真是名利双收呵!他这样做,就是造成更换三届主席而他还是台北市长的重要秘诀。而在无数贪污案中,以处理日产房屋舞弊最出名。”

  蒋介石沉吟道:“这个人牵连到日产房屋和建筑基地,将来同城们纠纷必多。”他立刻补充:“不过目前情形如此,不用他呢?真的怕他兴风作浪,特别是他搞了个‘文化市长’名堂,”蒋介石连连摇手:“还是用他一下,用他一下吧。”

  名单又提到了刘兼善,这个CC系的高雄人,抗战时曾任陆军大学的日本教官。蒋经国道:“这个人并无能耐,只因他是台湾人,不如用他也好。”

  蒋介石道:“我对此人印象不深,他现在干什么?”

  蒋经国道:“接收台湾时他是省党部执行委员兼台南区党务督导员;魏道明时期改任台府省委。这一次如无阻碍,给他连任也罢。”于是爷儿俩再提到了台省著名医学专家杜聪明、黄埔毕业生李友邦、夫随妻姓的陈德汾、“化学博士”陈尚文、矿业巨头颜欣贤、“算盘专家”李连春、“好好先生”林日高、CC派陈天顺、军统县长邹清之,高山族人华清吉以及默默无闻的陈启清等人。

  蒋介石父子固然在研究这份名单,美方更是关心这份名单,因为如果要进一步插手台湾,台湾省府自非改组不可。当名单正式公布之前,陈诚以东南军政长官名义在台北宾馆举行茶会招待八百多名中西客人,企图在一片恶劣气氛之中,制造一些祥和之气。

  那茶会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陈诚、谭祥夫妇恭立宾馆大厅门口,下午四至六时,两点钟中,至少与客人握手一千六百多次,真累得呲牙咧嘴。客人之中,台大校长傅斯年夫妇并立一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外交部台湾特派员尹葆宇的太太,却操着一口英语,与男女外宾周旋,跳跳蹦蹦如喜鹊,一方面又用中国话同人不断点头应对,形成强烈的对比,众客人有的笑出声来,有的在心头叹气。大伙儿根本没什么好谈的。一忽儿何应钦便告辞去,在大门口却碰到吴铁城匆匆而来,何应钦吃惊道:“铁老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吴铁城忙说:“刚到刚到。”吴与何相视一笑,迈步入室。

  黄少谷到得较迟,周至柔一见大叫:“记你大过!”黄仁霖听了笑得像个弥陀佛。吴铁城道:“我问你,夫人何时归来?局势如此,夫人回来必有好处。”

  黄仁霖十分紧张,强笑道:“这个我不知道。”

  周至柔便问黄少谷:“夫人何日回台?”

  黄少谷指指黄仁霖大笑道:“You Must Ask Another MrHwang.”(意思是这你得问另一位黄先生。)

  新闻记者闻笑声而来,围住了黄少谷问长问短,见沈昌焕从旁走过,一位记者拉住了他低声说:“西南边有什么消息?”

  沈昌焕忙不迭卸肩膀道:“现在的中央宣传部长都在这里,还问我讨什么消息?”

  记者们到处碰钉,即见马继援施施然而来,西装里面穿一件花花绿绿的香港衫,一个记者便大声问他:“你有没有注意陈长官禁止奇装异服的命令?”

  马继援有点窘,一个劲儿苦笑摇头。

  正在这当儿忽地一声巨响,主客皆惊。

  原来不知是谁带翻了一只大花瓶,客人们本来个个如惊弓之鸟,见状失笑。先生太太们为了换换环境,纷纷离厅,于是宾馆槛外,山下林间,池旁泉畔,仕女双双,都在探奇揽胜。

  有一个美国海军官儿对海军耆宿杨宣诚道:“这宾馆有山有水,景色宜人,庭园布置优美,台湾真好。”

  杨宣诚道:“日本人完全模仿印度总督官邸的布置,如果是中国人自己设计,当另有一番景象。”

  另外几个美国官儿则在了解与会者的姓名与职务,议员们指指点点,把于右任、吴铁城、吴忠信、何应钦、周至柔、王世杰、谢冠生、张历生、吴国祯、陈启天、林彬、孙连仲、郭忏、黄少谷、沈昌焕、唐纵、赵家骧、黄仁霖、张道藩、蒋匀田、倪文亚、宣铁吾、石祖德、洪陆东、徐庭瑶、王懋功、冯治安、杨爱源、董显光、熊斌、彭孟缉、舒适存、马继援、萧一山、梅公任、蒋纬国、石静宜、南志信、刘兼善、翁钤、谢东闵、李连春、颜春辉、徐庆钟、李万居、颜钦贤、马有岳、浦薛凤、朱佛定、严家淦、杨家瑜、陈雪屏、章锡绶、吴锡泽,李翼中、郭克悌、赵志徬、蔡宏甫、杨宣诚、尹葆宇、葛之覃、汪恩霈、王成章、连震东、黄国书、谢娥、游弥坚、周延诗、陈友钦、瞿荆洲、沈镇南等几百人都说给他们听了,按下不提。

  美国人在这些官儿之中物色可以反蒋反共之人,更从“可靠方面”获得台省府改组名单,加以研究。美方明言暗示,今后的台省府希望一要彻底亲美,二要“台人治台”,蒋介石所订名单大致“合适”。省主席吴国祯,各厅处之中,前上海财政局长田永谦将接任台省府秘书主任;前上海市参议会秘书长项昌权接任民政厅副厅长;前上海市公用局长张仁滔接任建设厅副厅长等等,说明了这个亲美班底已更加强。

  至于“台人治台”,名单上除了财政厅长任显群、教育厅长陈雪屏、保安副司令彭孟缉、省委李冀中、朱文伯、省府秘书长浦薛凤等六人之外,其余十七名都是当地人。

  但美方也不无疑虑,就在这份新名单上,蒋介石的班底也有其分量:CC系计有蒋渭川、李翼中、杨肇嘉、刘兼善、陈尚文、彭德、陈天顺等七名;军方计有彭孟缉、陈清汾、邹清之、李连春等四名;三青团有陈雪屏、李友邦等两名;“学者”有杜聪明、徐庆钟两名;民社党颜钦贤;青年党朱文伯各一名。

  此外尚有高山族代表华清吉及游弥坚、陈启清、林日高等,这些人几乎都与蒋的特殊机构有关说明这次改组,蒋一来为了加强统治,二来为了对付美国,他将更深入台湾行政、经济、文教各部门,俾作挣扎。

  蒋介石是在挣扎,他接到胡宗南在川西大平原挨打的消息,接到云南无法“再起义”的消息,接到解放大军向舟山进击的消息,接到海南岛有被挨打的消息,蒋介石有如一辆超龄汽车,负担不了这些败讯的重压,本来只有儿子才靠得住、才可亲近,如今几乎连儿子都忘却了。他把自己锁在涵碧楼上,不饮不食,不眠不语,有如中邪。

  蚊子吵醒了蒋介石,晚风劲历,“番歌”凄凉,蒋介石下得地来,蒋经国立即趋前,侍卫端参汤与他喝了,续进稀粥,吃光了一碟福建肉松,精神稍觉好些。为了缓和气氛,蒋介石强笑道:“日月潭蚊子真厉害。”

  那向导笑道:“日月潭的疟疾,就是一项特产”蒋介石愿闻其详,那向导恭立报告道:“这里有三种特产,电力、蝴蝶与疟疾。电源地疟蚊多,日本人在战前还拿药来治,战后便顾不到了。这里发电所三百多名职工,有百分之八十以上发疟疾。DDT在这里毫无用处。台大日本教授森下曾经到这里来过,专门研究驱除疟软幼虫,他说先前因为下大雨,幼虫都死了,但九月起又活跃起来。美国专家对这个也有兴趣,罗氏基金会也曾准备在潭旁设立一个马拉利亚研究所。”

  蒋介石瞅一眼纱窗,说:“唔,有纱窗就没事,有纱窗就没事。”接着问:“蝴蝶又是怎么回事?”

  向导道:“这里有很多大陆罕见的蝴蝶品种,动物学家常常领学生到这里来采集标本。”

  这当儿电台又送来胡宗南求救的急电,也送来石觉舟山紧张的急电,蒋介石心痛似绞,他一次又一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次又一次感到事实确乎是这样可怕:他的政权,在大陆已无立足之地了。

  日月潭湖水哗哗地哭,残阳似血,群鸟归巢。遥望山峰如嶂,凝视河流似带,蒋介石心想日月潭如此宁静,整个台湾却如火山,来日大难,不觉泪下。倏地一阵狂风,树叶雨点般地撒将下来,蒋介石见状大悲,伏窗而泣。

  正是:如将江山还民间,心安理得好开怀。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