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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御花园里灯红酒绿



  锦州等四座重镇落入清军掌握,明将洪永畴被俘。捷报传到盛京清宫,催起了御花园中的酒兴,也催动了俏佳人的春情……

  

  盛京,金色的琉璃瓦在秋阳下金光灿灿,熠熠生辉。自英明汗努尔哈赤迁都盛京之后,开始大兴土木,营造城池,招募良将,建筑宫殿,把个盛京城妆扮得如同人间仙境,足可以与大明的北京城相媲美了。清太宗皇太极自然不甘落后,硬是把个盛京城造得金碧辉煌,溢金流彩。

  英明汗当初把沈阳城开了四个门,率天宫后妃满朝文武移都之后,便改名为盛京了。皇太极变四门为八门,更加气派。中置大殿,名为笃恭殿。前殿名崇政殿,后殿名清宁宫,均是雕梁画栋,巍峨壮观,东有翔风楼,西有飞龙阁,楼台掩映,流水潺潺,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很是雅丽恬静。虽是塞外都城,不亚大明宫阙。

  皇宫的正门为大清门,东为东翊门,西为西翊门。后殿改名为中宫,为皇后娘娘的寝宫。中富两旁,添置了四宫:东为关睢官,次东为衍庆宫,西为麟趾宫,次西为永福宫。清太宗皇太极将为他生育了子女的十五个后妃加封了各种名号,一一安置了她们。

  “咚咚——咚!”又传来了八门击鼓声,后宫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后妃宫女们个个盛妆打扮,跟在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身后,叽叽喳喳地来到了清宁宫的东厢房。

  自打猎归来,皇太极便觉身子不爽,所以每日上朝之后使在东厢房的暖阁里早早地歇息,并传谕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可此刻他再也躺不住了。八门击鼓又传来了捷报。清军先后攻下塔山、杏山、松山和锦州这关外四座重要城堡,明廷关外的精锐之师已损失殆尽!

  “哈哈!通往中原的道路已被我打通,山海关城破之日就在眼前,而关那边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中原大地!多谢天神保佑,我皇太极可以无愧于父汗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和后宫的嫔妃们要求晋见!”老太监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柔和。

  “哈,她们也来凑热闹了,不知又要打朕的什么主意?让她们进来吧,这里是后宫,没那么多的规矩!”

  皇后大福晋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后宫姐妹们笑吟吟地走进了东暖阁,她们一个个上前行礼,袅袅婷婷的,仪态万方。皇太极乐得心花怒放,却故意绷住了脸:“你们这些女人,吵得朕头痛,看得朕头晕,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跪安吧。”

  “哟,大喜的日子,皇上怎么绷着脸哪?我们偏不走,我们等着讨皇上的赏钱哪。”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带着笑朝身后的姐妹们挤着眼睛。众嫔妃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开了:“皇上不会越来越小气吧?”“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该大赦天下,与万民同贺呀!”“有朝一日咱们到了北京,那才要痛痛快快地乐一乐呢!”“我不仅要去北京,我还要去江南玩耍一番呢,听说那里的女人个个是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如风拂杨柳一般,别提有多美了!”懿靖大贵妃说着便扭了几步,惹得众嫔妃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大贵妃刚刚生下了十一阿哥博穆博果尔,仗着皇太极的宠爱,更是春风得意了。

  “你们这些女子,叫朕说什么好呢?”尽管仍旧绷着脸,但皇太极的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有朝一日朕迁都紫禁城,把那汉人美女都纳入后宫,冷落了你们,可不要怪朕无情无意呀!哈哈哈哈!”

  “启奏皇上,崇政殿外的侧厅里已汇集了各部使节和文武朝臣,他们等着向皇上贺喜呢!”

  “噢?看来朕是免不了要破费一些了!走走,众爱妃,随朕到御花园去,咱们在那里开一个家庭筵宴如何?传朕的旨意,吩咐御膳房置办庆功酒席,请前来贺喜的各部使节、友邦以及大小从征官员,请王贝勒,同在笃恭殿吃酒!咱们君臣一起,同喜同贺,哈哈!”

  御花园里,彩灯高悬,仙乐飘飘,莺歌燕舞,脂香粉腻。觥筹交错之中,坐在紫云华盖下面的皇太极高举酒杯,兴致勃勃:“这第一杯酒朕要感谢六神阿布凯思都里,感谢父汗在天之灵的保佑,保佑我社稷清平,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众爱卿安康!”说完将杯中酒抛洒在地上。

  满汉大臣,诸贝勒王爷以及各部族的使节全部伏地齐呼万岁,捧场颂扬:“皇上英明圣主,造福桑梓,我大清国鸿运当头,洪福齐天!”

  “这第二杯酒朕要献给在松锦前线苦战一年多的八旗将士们。大清国能有今天,多亏了你们的浴血奋战!凡在松锦之战中有功之臣,朕一律给予加官晋爵。多尔衮主帅和豪格副帅战功卓著,朕决定恢复他二人的亲王爵位!”

  文武将帅们一个个感激涕零,睿亲王多尔衮和肃亲王豪格更是连连叩首,答谢万岁恩典。

  “这第三杯酒——朕要与众爱卿同饮,咱们君臣同喜同乐,一醉方休。今晚,众爱卿只管开怀痛饮,醉者有赏,干杯!”

  “谢万岁!”众大臣贝勒们喜笑颜开,举杯应道:“一醉方休,一醉方休。谁先醉,谁领赏,干!”

  顿时,杯碗叮噹作响,笑语欢声四起。宫中原本礼仪繁多,条条框框,这禁令,那忌讳,今朝臣贝勒们感到拘谨,偶有皇上赏赐的御宴吃得也是小心翼翼,点到为止,这种吃法即使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也是味同爵蜡一般,别提有多乏味儿了。今晚不同,这是庆功宴,喝醉了还可以得赏,哪个不高兴呢?

  优雅透明的屏风那边,一桌桌围坐着的是皇太极嫔妃太子公主福晋们,柔和的红纱宫灯更将她们的脸映得如同绽放的花儿一般。如同过年吃团圆饭一般,嫔妃太子们均一个不拉,跟隔壁的猜拳斗酒、欢声笑语相比,这边更是灯红酒绿,花影缤纷,说不尽的荣华富贵。

  嫔妃们依次是: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庄妃大玉儿、懿靖大贵妃、淑妃、元妃、继妃、侧妃叶赫纳喇氏、庶妃纳喇氏、庶妃伊尔根觉罗氏等。皇子们有长子豪格、四阿哥叶布舒。五阿哥硕塞、六阿哥高塞、七阿哥常舒、九阿哥福临、十阿哥韬塞以及尚在襁褓之中的十一阿哥博穆博果尔。此外还有贝勒的福晋们,如睿亲王多尔衮的福晋元妃、肃亲王豪格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等,值得一提的是,多尔衮之福晋元妃与豪格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是一对姐妹。

  年幼的皇子如常舒、福临和高塞等最喜欢这热闹的场面,他们嬉笑着跑来跑去,像花蝴蝶似的。福临更是顽皮,身上穿着宫里特地为他制作的小黄马褂,在这位妃子的怀里坐一回,又到那位福晋的膝前靠一下,这个桌子上吃一口,那个桌前喝一杯,引得宫中妃子福晋们眉开眼笑,庄妃更是心中得意,频频地劝着众人吃酒。

  睿亲王多尔衮的元妃触景生情,轻轻叹了口气:“妾身命苦呀,到今天也没为睿王爷生下个一男半女的,看到这几个小阿哥长得十分健康活泼,妾真的是好羡慕呀!”

  “元妃,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睿王爷整日领兵作战,戎马倥偬的,等到大清国迁到北京城以后,便可以安定下来,到时候你们夫妻便可以朝夕相处了,何愁生不出儿子来?”

  同为妯娌,又同为博尔济吉特氏,庄妃的话里不无调侃之意,引得众妃子们吃吃发笑,把元妃闹了个大红脸。

  “妹妹,我可是听说睿王爷是个多情种子哟,人都说他有三大癖好,嗜烟茶,喜鹰犬,爱美人,是也不是呢?”懿靖贵妃说得更是露骨,一边说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十一阿哥博穆博果尔,小家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对着众人笑呢。

  元妃的脸更红了,妹妹肃王妃忍不住要替他解围,笑着向皇后大福晋求情:“皇额娘就忍心看着福晋们捉弄我姐姐?咱们今儿个吃的可是庆功酒呀,何不让豪格给咱们讲讲那两军阵前的事儿呢。对了,妾听说那个鼎鼎大名的洪经略自视甚高,至今也不肯投降我大清国?”

  “怎么,你们也在议论着国事?”皇太极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的是此次松锦战役的大功臣睿亲王多尔衰。这一来慌得嫔妃福晋们齐齐叩见,一时间莺喷燕叱,蝶乱蜂忙。

  “好好,不必拘礼。多尔衮是朕的好兄弟,此次又立了大功,来来,就坐在朕的身旁,朕想听听你与豪格的功业呢。怎么样,还是这里好吧,珠围翠绕,鬓影钗光,比那边那些酒肉之徒赏心悦目得多吧,啊?哈哈哈哈!”

  满面春风的皇太极与多尔衮并肩而坐,正面对着皇后大福晋与庄妃这一桌。与老态龙钟、胡须花白的皇太极相比,多尔衮更显得年轻、英俊、潇洒。笔挺的鼻梁,略显深凹的眼窝,目光炯炯,保养得很好的脸面皙白光亮,与唇上两撇精心修整过的八字胡须相衬,黑白分明。尽管有些拘谨,但多尔衮仍是谈笑风生,举止得体。他目不斜视,谦恭地听着皇太极的问话,不时点头附和,看不出他内心的活动。

  多了个小叔子睿王爷,又年轻又英俊,气度不凡,倒使得叽叽喳喳的嫔妃们安静了下来,十几双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他。多尔衮虽是目不斜视,但却能感觉到,他依旧端庄威严地坐着,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

  “来来,满上满上,你我虽是兄弟,但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酒桌之上无大小,喝!”

  “父皇,您可比不得睿王爷,他酒量惊人。要不我说些有趣的事给您助兴?”豪格生怕皇太极多饮酒伤了身体,但又不便明说。他性情虽然鲁莽,但在这种场合之下还是有礼教的。怎么着他也得讨父皇的欢心,总不能让叔父多尔衮给占了去吧?眼见得父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但他对立嗣的事却只字不提,这能不令豪格担心吗?在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对手,一个敌人,那就是小他几岁的叔父多尔衮。豪格曾经从大伯父代善那里听说过有关当初皇玛法努尔哈赤打算立九王多尔衮为帝的事情,尽管事情的结果并不是这样,但他对多尔衮无形中总是一种警惕感。表面上他们年龄相当,又是叔侄,其实他们的关系很不好。豪格也说不清楚,只在潜意识里总觉到多尔衮对自己是一个威胁,见了他浑身就不舒服。

  其实多尔衮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由于命运的捉弄,看来他们注定要成为一对冤家了。

  “不愧是朕的大阿哥,朕心里正是这么想的。且慢,众爱妃,你们谁带了烟叶没有?快给多尔衮送一些来,我知道他有这个嗜好。”

  多尔衮感激地一笑,露出了被烟熏得有些泛黄的牙齿:“多谢皇上,臣弟此刻正想过一过烟瘾呢,只可惜一听您召见,就给忘了。瞧,我这腰间只别了个烟袋锅子。”

  嫔妃们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没有人带烟叶。

  “既是皇上吩咐,臣妾这里有一袋烟叶,说是朝鲜国送来的,不知可合睿王爷的口味?”庄妃迟疑了一下,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绣着金丝线的烟荷包。满族人不分男女,甚至大姑娘都爱抽几口烟,这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庄妃随时还带在身上。

  “那你还犹豫什么?快些送过来吧?”

  “这……”庄妃不由得看了多尔衮一眼,不料正遇到多尔衮那探寻的目光,双方都是一愣,慌忙又分开了。“天神,多日不见,九王爷愈发的英俊洒脱了,他为什么用那样的眼光盯着我?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脸色微红的庄妃连忙低下头整理着衣裳。因为参加的是御宴,所以庄妃今晚特地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一身水绿的盘锦绣凤的长袍,头缒金丝八宝攒珠髻,鬓插双凤八宝金钗,体态风流,婀娜多姿,顾盼神飞,恰似风拂杨柳一般。

  多尔衮一眼觑见庄妃芳容,只觉眼睛一亮,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的了。“如此佳丽,数年不见,竟比昔日更美艳了。瞧她丰腴的体态,粉颊上平添了两朵红霞,衬着她那艳丽的面庞,真像桃花一般的娇艳可人。这些绝色佳丽,只怕皇兄是无福消受的喽!”多尔衮未免有些幸灾乐祸,他瞥了一眼皇太极,哈,他正打着哈欠呢!

  “额娘,把烟荷包给我吧,我给十四皇叔送过去。”福临不知从哪儿钻了过来,一把拿起了庄妃手中的烟荷包。庄妃轻轻松了口气,这样也好,总比去面对那个目光瞭人的睿王爷要好一些,在这样的场合中,还是不要给旁人留下什么话柄好。说也奇怪,这同父异母的兄弟在相貌上怎么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呢?皇太极不用说现在已经是大腹便便、暮气横秋的人了,就是当初他年轻的时候给人的印象也是粗鲁、武断,让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而眼前的多尔衮却是那么儒雅,彬彬有礼,好似玉树临风一般,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福临捧着荷包,一阵小跑到了多尔衮的跟前,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十四皇叔,好像比自己的豪格哥哥还要年轻一些,他不由得有些怯生生的了:“十四皇叔,给你!”说完转身就想跑。

  “你是九阿哥福临吗?让皇叔看看,嗯,天表挺奇,顾身隆准,将来肯定会有所作为!”多尔衮拉住了福临,看着皇侄那圆润的脸庞和机灵的神态忍不住夸奖起来。

  “嗬,身上还穿着一件黄马褂呢,了不起,真的是了不起!”

  皇太极看见了福临,两眼放光,招招手说:“过来,坐在皇阿玛的膝上,皇阿玛有话问你。”

  “嗻——”福临学着下人的说法脆生生地应着,一低头从桌子低下钻了过去,转眼间就爬到了皇太极的腿上。自从皇太极与福临一同去狩猎之后,父子俩的感情融洽多了,福临对皇太极也越来越亲近了。瞧,闲不住的福临正用胖嘟嘟的小手扯着皇太极的胡子呢。

  “哎哟,小祖宗,你轻一些嘛,坐好了别动,不然皇阿玛可要生气了。皇阿玛一生气就会用胡子扎你,你怕不怕?”

  “怕!像小毛毛虫似的,又疼又痒,很不舒服。”福临说着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众妃子看见福临那副乖巧的模样,都笑了。这么可人的小哈哈济,那个不喜欢呢?当然,这些妃子们做梦也没想到日后福临会继承帝统,否则的话,她们就笑不出来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出人头地,南面称王呢?

  庄妃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福临这么讨皇太极的欢心,多年来她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自从姐姐宸妃入宫以后,大玉儿的厄运好像也就降临了。皇太极将“三千宠爱”集宸妃于一身,压根儿就忘记了还有个曾为他创立帝业分忧解难的大玉儿!先是得了龙子八阿王,让皇太极欢喜得发狂,两年之后八阿哥小命归天,又令皇太极悲痛欲绝。几个月前宸妃撒手西去,皇太极更是痛苦万分。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如同梦魔一般的日子随着宸妃的去世而一去不返了。大玉儿有一种侥幸的心理,宸妃不死她大玉儿就没有出头之日,唉,她们姐妹两人难道天生就是一对冤家?

  “福临,这几天可拉弓吗?”

  “嗯,自从皇阿玛教导福临之后,福临每天都早早的起来拉弓呢。师傅说孩儿有劲,过两天就给再添上一个力呢。”

  “使不得,千万使不得!”皇太极爱抚地摸着福临的脖子,“你年纪太小,学拉弓得悠着些儿,不添力也好,省得拉狠了,伤了筋骨。”

  “可是,不添力孩儿怎么能射死老虎呢?”

  “嗬,福临想要做射虎的英雄?”多尔衮见这孩子十分聪明伶俐,也越发喜欢上了。“告诉你吧,不用弓箭也可以去狩猎的。”

  “我知道,是用猎犬吧?但是我更喜欢亲手杀死野兽。”

  “你若是看见我豢养的鹰王海东青,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见福临睁大了眼睛,多尔衮不无得意,继续说道:“那‘海东青’体小矫健,爪喙尖锐,雄猛似虎,日行可达两千里,是群鹰中之最佳者。狩猎时只要遇到雉兔之类只要把它放出去,每次都是‘爪到擒来’。”

  “嗨!”福临却叹了口气:“那么雄猛的鹰只能扑些野兔野鸡的小动物!那多没劲呀!”说得洋洋得意的多尔衮没料到福临对他饲养的宝贝竟是不屑一顾的口气,神色立时尴尬起来。

  “福临,怎么能对十四皇叔那样讲话呢?快给皇叔赔个不是。”庄妃察觉到多尔衮面有不快之色,连忙呵叱福临。

  “算了,算了,童言无忌,何必放在心上呢?乖,一边玩去吧,赶明个儿皇阿玛教你拉弓。”

  “皇阿玛,儿臣有一事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优待那些投降过来的汉人呢?有道是一臣不事二主,对他们这些二臣,您能放心地重用他们吗?”一直没有说话的豪格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这就是皇上的英明之处了。以汉攻汉,以夷治夷,这是历来明君的做法。如果臣弟猜得没错的话,皇兄是想早一天挺进中原。”

  “哈哈哈!”皇太极放声大笑,一拍多尔衮的肩膀:“说得好!多尔衮,怎么你就像钻进朕肚子里的一只虫子,朕的心思被你一说就中!好好,朕有你这样有远见卓识的兄弟真是难得呀。豪格,这就是你的不足之处,一个人仅有匹夫之勇,怎么能驾御天下呢?像你皇叔这样,文韬武略兼备,将来才能大显身手呀!”

  这话听起来是夸奖多尔衮批评豪格,可在两个人听起来心里却都有些不是滋味。“怎么,他已经决定将来要豪格继承帝位了吗?否则他怎么会说驾御天下之类的话呢?难道我多尔衮忍辱负重了二十年,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嫁衣?不,天底下决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是鱼死,便是网破,这一回我决不低头!皇太极你也不想一想,我难道还是二十年前那只任你拿捏的柿子吗?这么些年我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权力!如今我手中有了兵权,你怎奈何得我?只等你两腿一伸,我便要皇袍加身,圆了二十年的梦。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皇太极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豪格一直在不停地喝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虎眼园睁,怔怔地看着父皇,心里在怒吼着:“父皇,怎么你总是不给儿臣面子?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行军作战,冲锋陷阵,只要你指向那里,儿臣就杀向哪里,何时让你丢过脸面?到如今,儿子已经三十大几的人了,虽然被封了亲王,可那又有个鸟用?为什么我不是一旗之手?难道我没有这个能力?哼,说什么文韬武略和军功,儿臣哪一样比这位皇叔差?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苛待我?难道就因为我豪格的母亲乌拉那拉氏没有封号?难道我身上流淌着的不是你皇太极的骨血?都说血浓于水,怎么你偏偏处处护着多尔衰?他这个人,阴阳怪气,难以捉摸,你怎么可以相信他?皇阿玛,你真的是老眼昏花了,趁着你神智清醒的时候,速速立我豪格为您的继承人吧,否则,大清也许将会有一场血灾!”

  “我皇太极礼贤下士,千方百计招徕人才,不就是为了将来鼎定中原做打算的吗?中原那么广大,该需要多少良将贤才去管理呀。所以朕准了贝勒岳托的奏章,一品的汉宫,便把诸贝勒的格格赏他做妻子,二品的汉官,把国里大臣的女儿赏他做妻子,朕这么做也是万般无奈呀。”

  “所以,您特地把洪承畴送到了宫里的三官庙,每天山珍海味地由他吃,又派了四个宫女去伺候着?皇兄此举真是求贤若渴呀,这倒令皇兄想起了曹操曹丞相的一首诗,诗中有这么几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时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多,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妙,妙极了!这几句话颇能体现朕的心情。哎呀,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皇弟什么时候也成了巴克什了(满语:先生、大儒)?看来朕也得赏你一个巴克什的封号了,就像范先生和索尼那样,对满、蒙、汉文无一不晓,这样的人才朕可是求之不得呢。”

  “皇兄修夸臣弟了。臣弟不过是在行军途中偶而学得一两篇汉文诗歌,支离破碎,断章取义的,实不足为奇。”多尔衮依旧矜持地笑着,他那正襟危坐的样子更令豪格恼怒:“哼,道貌岸然的样子,又酸溜溜地卖弄起汉文来了,哗众取宠,别有用心!”

  “说起来,那洪承畴倒真的令朕一筹莫展呀。自从他被押到盛京之后,朕便真心实意地待他,可他不是破口大骂,就是绝食,只求速死。朕听说这两日洪承畴已经滴水未进了,倘若他不肯投降,眼见这中原便取不成了!”

  “那又有何妨?父皇只消将八旗精兵交给儿臣统帅,儿臣定然杀进山海关,直抵北京城!依儿臣看,自松锦之战以后,我大清逐鹿中原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话虽如此,可是你要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但,大明虽已腐败透顶,内是阔人奸党当道,外是李闯民贼反叛,再加上我大清连年不断的骚扰蚕食,但要想在一夜之间踏平山海关,占领北京城还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现在,大明把在辽沈的希望全寄托在洪承畴的身上,如果他投降了我大清,足可以使明国之君闻之寒心,在廷文臣闻之奇气呀!”

  庄妃一直在侧耳倾听着他们几个人的谈论,不像那几位妃子一直在吃着喝着不停嘴。“洪承畴”这个名字她也有所耳闻,只不知他投诚与否对皇太极是如此重要。看见皇太极愁眉紧锁的样子,她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是呀,要采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让洪承畴归顺大清呢?

  “父皇的意思儿臣明白了。好比一个盲人得到了一个引路的,如果洪承畴能够归顺就等于给我大清指明了一条灭亡明朝的光明坦途,这样可以少走一点弯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损失。儿臣的话对吗?”

  “嗯!你说得一点儿也不差。以后呀,凡事多琢磨琢磨,你便会悟出个道道来。或者,遇事多向几位皇叔请教,有道是,三个奥皮匠,抵一个诸葛亮嘛!”

  豪格连连点头答应着,心里却在想:什么诸葛亮!“既生瑜何生亮?”我与多尔衮注定是势同水火走不到一路的,只是鹿死谁手还很难说,总之这个人很难对付,我须得小心提防着。

  “臣妾冒昧打扰皇上和十四王,夜已经深了,臣妾让人取来了貂皮大氅,皇上您披上吧。”

  正在长吁短叹的皇太极看见灯光下庄妃那鲜红的粉颊和袅袅婷婷的身材,不觉怦然心动,脱口而出:“朕今夜就去永福宫歇息。”

  庄妃一听,喜上心头,连忙检衽叩谢:“臣妾不胜荣幸之至,臣妾这就回宫,打理好一切,恭候圣驾!”

  无意之间,庄妃与多尔衮的视线又相遇了,立刻她心里便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幸好夜色浓重看不清她脸上的慌乱表情,唉,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难道大玉儿真心希望去伺候一位风烛残年的老朽之人吗?他是皇上,万民之尊,一国之主,能够伺候皇上不正是她们这些做妃子的应尽义务吗?哪里还有什么情爱可言?不过,平心而论,当初大玉儿与皇太极也有过一段恩爱的日子,但这对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是远远不够的!

  “哈哈!你们看,今夜这园子里的景色多美呀!”皇太极的脸上又现出了笑意。

  御花园里挂满了各色水晶玻璃做的宫灯,五颜六色点缀在绿树枝头,迎风摇摆,与湖水相映,上下争辉,水天焕彩,把园子装点得如同梦幻世界一般。只见月到中天,分外明净,水面上照出万道金光来。一只只小船随波荡漾,满载着宫女轻歌曼舞,笙歌弦乐悠幽悦耳,好一个美妙的夜晚!

  隔壁的文武百官贝勒贝子们想必已吃得烂醉了,偌大的御花园显得格外美丽而安适。

  “皇上,范文程大学士求见——!”执事太监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柔和。

  “噢?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宣!”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微臣特地给皇上报喜来了!”

  “范先生快快请起!你快说说看,朕何喜之有呢?”皇太极露出急切的神色。

  “微臣夜观天象,发现明朝的气数将尽,而我大清的气数正旺呢!”

  “老滑头,这个谁不会说?自明军在松锦惨败之后,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实了嘛,何用你来拍马屁?”多尔衮对范文程很不顺眼,因为这个人事事为皇太极着想,有时候甚至不把多尔衮放在眼里,在多尔衮看来,这个人又硬又臭,冥顽不化,很不好对付。

  范文程的马屁拍得恰到好处,乐得皇太极哈哈大笑:“范先生料事如神,格外灵验。快给朕说说,这天象怎么看?”

  范文程微微一笑,指着天边的月亮对皇太极说道:“皇上请看那挂在天边已经西下的淡淡的明月,它就代表着摇摇欲坠的明朝,不是表明它要衰亡的预兆吗?”

  皇太极面露兴奋之色,听得连连点头。多尔衮却在心里骂道:“牵强附会,一派胡言乱语。哼,好一个谄媚的小人!”

  “皇上再仔细看,有一道黄气正在上升,将要横渡着月光,月光将会变得更加暗淡。那道黄光,也可以说是金光,正代表着我们由英明汗努尔哈赤创立的大金国,也就是现在由皇上创立的大清帝国。这黄光如此闪亮,正在升腾,不正预示着我大清即将要取代明国吗?”

  “哈哈,妙极,妙极!”其实,老眼昏花的皇太极哪里还能分辨得出天上的黄气还是黑气?只不过范文程说来头头是道煞有其事,这毕竟是好事,皇太极当然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了。

  当下,皇太极兴奋地喊道:“范先生神机妙算,大清国沐浴神思,实乃一件大喜事!天意已定,诸卿忽疑。我等多年来栉风沐雨,餐风宿露,为的就是早日人主中原!现在朕主意已定,等来年秋天兵肥马壮之季,出兵伐明,一举夺得天下!”

  群臣请贝勒妃子酒早已醒了一半,连忙爬在地上,连呼万岁。

  皇太极觉得余兴未尽,又喊了起来:“来人,给范大学士赏穿黄马褂!”

  “嗻——!”

  “皇阿玛,还有我的呢?”

  小福临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他跪在了众人的最前面,稚嫩的童音在夜幕中听来格外悦耳。

  “噢?哈哈哈哈!”皇太极忍不住又爆发了一阵大笑。

  “福临呀,再多的黄马褂也比不上一件龙袍呀,你明白吗?”

  “那,我就要穿龙袍!”

  “乳臭未干的小子,口出狂言,你懂个屁!”豪格在黑暗中朝福临一瞪眼,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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