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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痛击洪承畴



  又是一个和风送暖草木返青的阳春三月,盛京城一派烟花垂柳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在太宗的治理下,大清国的经济空前繁荣。街市上,来自朝鲜、蒙古各部以及明朝内地的商贾川流不息,茶馆、酒肆里宾客满座。店铺内花花绿绿的商品琳琅满目。太宗便衣简从普通百姓打扮,在人流中徜徉,亲身体察民情。看到这大好景象,心情分外舒畅。

  时光如箭,转眼已是崇德六年,上次看望范文娟因过于劳累而旧病复发,使太宗亲征宁锦的愿望又未能实现。而是由多尔衮代他出征,但未打宁锦,改为第四次入口奔袭内地冀鲁二省,又是所向披糜,大获全胜。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奄奄一息的范文娟竟在太医的全力救治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太宗的鼻血病非但没能痊愈,反有加重的趋势。故而,范文程劝太宗离开深宫,到民间走走,开阔一下心胸,舒散一下腹内闷气,对康复大有好处。太宗果然感到心情愉悦,头迷的感觉也减轻许多。他对伴随在身后的范文程说:“大学士果然大有学问,用这种办法来治好我的病。”

  “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万岁主要是心情郁闷,散散心,调理一下神思,自然会有好处。”

  说话间,马古达匆匆来到身边,悄声禀奏:“万岁,请即刻回宫。”

  太宗现出惊异神色:“你这样慌张,莫非有何军情大事?”

  “万岁,”马古达尽量说得委婉些,“关雎宫方才传出信来,说是宸妃娘娘病危。”

  太宗脸色登时煞白:“这怎么可能?这,不会的。”

  人人皆知在太宗册封的五宫嫔妃中,关雎宫宸妃海兰珠是最受宠爱的一位。这位宸妃虽说二十六岁才进宫伴驾,但却后来居上几近专宠。崇德二年七月,宸妃为太宗生下皇八子时,太宗喜得几日合不拢嘴,并破天荒地颁发了大清国第一道大赦圣旨,释放全国所有罪犯。怎奈天不遂人愿,此子两岁刚过便夭亡。害得太宗一月之久闷闷不乐。宸妃更是悲伤过度而卧病。太宗为排解宸妃愁绪,特意又加封她为贤妃。虽然不能彻底排除宸妃忧伤,但毕竟缓解许多。近来宸妃已有笑容,身体也大有起色。

  范文程生疑发问:“今日离宫时,万岁不是从关雎宫易装而出吗,临别时宸妃娘娘可有异常?”

  “不曾啊,她有说有笑好好的。”太宗也是疑窦满腹。

  范文程转问马古达:“你该不会听错吧?”

  “下官怎敢?是关雎宫执事太监亲口告知。”马古达猜道,“突发急病,也是有的。”

  太宗此时已不再多想,匆匆往回便走,他心里没底,实在担心宸妃有什么一差二错。

  待太宗步履急切地赶回关雎宫,方进内宫门即连声呼唤:“爱妃,朕的海兰珠,你怎么样了?”

  无人应声,往日一呼百诺的宫女太监也都不知哪里去了。

  太宗越发生疑,直扑寝宫床前,仍是不见人影,由不得自言自语:“真是作怪,若是病重,人却在何处?”

  “万岁。”太宗身后传来柔媚的声音。

  太宗回转身,正是千娇百媚的海兰珠站在面前。见她蛾眉淡扫,不饰粉黛,天然去雕琢,比以往越加清新可人,禁不住上前握住她纤纤玉手:“爱妃,你,这不是好好的?”

  “万岁巴不得妾妃生病?”

  “这是哪里话来。”太宗发问,“马古达道是爱妃突染重病,这却为何?”

  宸妃菀尔一笑:“这是妾妃说着玩的。”

  “哎呀,你太不懂事!这怎是可随意乱讲的。”太宗是从肺腑里关心,“须知如此玩笑要不得,这会变成凶兆。”

  “我不管,”宸妃有些撒娇地说,“那个范文娟有病,看把你急得飞马赶去,连个招呼也不打,她咋就那么金贵。妾妃就要试试你,看我比那汉人道姑如何,在你心中是何位置?”

  “你呀,真是小孩子。”太宗没想到这就是宸妃谎称有病的动机,倒被她逗笑了,“女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

  “血,血!”宸妃惊叫起来,是太宗又流出了鼻血。

  太宗用御帕擦拭一下,果然将丝帕染红,心头不觉沉重起来,最近两个月鼻血之疾一直未犯,自己业已决定近日出兵攻打宁锦,谁料只因宸妃一句玩笑话自己着急,又使旧病复发,这该如何是好?

  宸妃已知由她而起:“万岁,都是臣妾之过,让龙体违和。”

  “不妨事,朕自身之病,与你何干?”太宗爱抚地安慰。他对女人的爱是至诚的,但他从不因此而影响军国大事。他将鼻血擦净,又安慰宸妃几句,即去关雎宫前殿,命执事太监传马古达进见。

  马古达随召即到:“万岁有何吩咐?”

  太宗心中已有主张:“速去宣召范文程、济尔哈朗、多铎进宫。”

  少时,文武三大臣奉命来到。济尔哈朗问道:“万岁召臣等,是为攻打宁锦之事乎?”

  太宗强忍头迷,他不愿让臣下看出自己重病缠身:“众卿,朕原定本月出征宁锦,细想尚有不妥之处,故更改计划,由济尔哈朗、多铎为主、副帅,领兵五万,进驻义州屯田,逼近锦州,再作打算,大学士以为如何?”

  范文程何等精明,料到太宗定然又是身体不适,不能亲征,才有此一变。但他也从内心里赞赏太宗这一举措,屯驻义州,既可拓田拓荒,又可虎视锦州,为下一步进军打好基础。因此他连连称是:“万岁英明卓识,义州距锦,不足百里,我军进退自如,为攻宁锦之绝好跳板。”

  “那好,郑亲王与多罗贝勒点齐人马,明日出发。”太宗下达了口谕。

  济尔哈朗与多铎率军到达义州,五万将士,修城筑屋,到四月中旬,仅一个月时间,即开地四十里。经一月休息治疗,太宗的鼻血症又稳定下来,他再也按捺不住,亲率五万人马离盛京,到义州会齐济尔哈朗的部队,如狂风疾雷闪电,突至锦州城下。迅速扫清明军在城外的所有台哨,断绝了明军的一切出入。清军按太宗的部署在锦州城四面分八旗设八营,绕营挖深壕,两旗之间,再用长壕相连,将锦州城严密包围起来。

  锦州总兵祖大寿,面临着又一次生死考验。他原本在十年前即在大凌河城投降了当时的后金,太宗对他深信不疑,放他回锦州搬取家小。他却是一去不归,全然不顾亲生儿子祖可法的死活。太宗宽宏大度,丝毫没有难为祖可法,而且照常封官,意在期待祖大寿归来。这次清军兵临锦州城下,太宗与祖可法都几次将箭书射入城中,声称既往不究,要祖大寿献城。但祖大寿就是不予答复,依然紧张地加强城防。祖大寿认为,自己降而复叛,在太宗心目中已无信誉,便献锦州再降,亦不会为太宗重用。何况今时的锦州,已有内外两城,且有蒙古兵协助防守,兵精粮足,更重要的是朝廷已有公函告知,当今万岁已在调集人马,决心倾全国之兵来援,只要坚守半月,就要有二十万大军到达,将会战锦州城下,彻底打败清军,已是指日可待,祖大寿自然不会轻易言降。

  明朝将要增兵的消息,也被清军探知。范文程建议太宗,要力争在明朝援军到来之前拿下锦州。这样一来,太宗原定长期围困的战略就要有较大改变。对此,太宗表示可以将单纯围困改为打围结合,但能否在短期内攻下锦州尚难预料。太宗召来随征的蒙古林丹汗之子额哲,要他与驻守锦州外城的蒙古守军统领吴巴什联系,动员蒙古兵献城。

  额哲归顺之后受到封赏,寸功未立,甚为看重这一报效机会。他不顾个人安危,亲自到了外城东门下面。夜色阑珊,昏黄的灯笼稀疏地挂在城头。蒙古守卒无精打采地哼唱着家乡小调:

  村头的敖包月光下迷人,

  林边的水塘蛙声好乱心。

  巴图鲁阿哥远征上战阵,

  谁知他哪年哪月回家门。

  乌兰阿妹从秋望到了春,

  却只见风摇树影飘浮云。

  盼只盼刀箭莫伤阿哥身,

  平安归来拜花堂好成亲。

  额哲的部将用蒙古话对城墙上说道:“弟兄们,明朝汉人和大清国打仗,你们跟着掺和啥,真要有个一差二错的,家乡的阿妹可就白盼了。”

  听到蒙古话,城上自然感到亲近:“说我们?大清国是女真人,你们为何给他们卖命啊!”

  “和你们可就不同了,大清国的皇帝把我们待为上宾哪!吃得好穿得好不说,爱惜我们特意围而不攻,单等你们投降。”守城的蒙古兵发出笑声:“你们的围困毫无用处,城内的存粮足够吃上两年,不信清军能长久坚持。”

  城下同样发笑:“就别自欺欺人了,城内粮食至多够用半年。就算你能吃两年,那以后呢?要知道大清皇帝对锦州是志在必得,发誓要困死你们。”

  城上的蒙古兵哑口无言了,感到了恐慌。他们早就目睹了清军军容齐整,兵精粮足,而且清军几乎每日都有补给送到,而被团团围困的锦州,则是坐吃山空,又无援兵,他们觉得前途渺茫。

  城下的蒙古兵见机引诱说:“我们是林丹汗的部下,额哲汗王降清后被封为亲王,位于四十五旗贝勒之上,皇上还将女儿固伦公主许配我家亲王,真的是荣宠有加啊!你们若是投过来,定会受到最高的封赏。”

  守城的蒙古兵听了自然动心:“我们倒是有意另择高枝,可是这事得头儿做主。”

  “你们何妨去找吴巴什将军,前来商讨有关事宜。”城下的蒙古兵提出了具体建议。

  “就你们?”城上守军是不屑的口吻,“怕是同我们相差无几,也是说说而已,不能决策。”

  “如果吴将军有意,我们的额哲亲王可以来见他。”

  “此话当真?”

  “决无戏言。”

  城上守军似乎还在犹豫,在交头接耳议论。

  急于立功的额哲在城下站出来说:“城上的弟兄,本人就是额哲,请通报吴将军,愿与他见面一叙。”

  城上现出惊讶场面,少时,一人发问:“你当真是额哲亲王?”

  “岂有冒充之理。”额哲进一步说,“我是奉大清国皇帝之命,来与吴将军相见的,请即去通报。”

  吴巴什就住在城楼内,闻报很快来到。他从城头俯视,看服饰即可认定额哲的身份,便躬身说:“额哲亲王,本人即是吴巴什,不知有何见教?”

  额哲仰首说:“你我同为蒙古人,我不愿见到同族兄弟为明朝廷而血洒锦州,特来劝说将军,与我同保英主。”

  “怎见得清军定能攻下锦州城?”

  “吴将军,祖大寿为锦州最高统帅,就是他十年前在大凌河城被围得人自相食后投降,能道锦州还能逃脱相同命运吗?”

  “锦州扼辽海咽喉,朝廷定派大军增援。”

  “当年大凌河城难道没有大批明军增援?结果是一败涂地。清军已是做好准备,单等明军前来送死。”额哲带有几分威胁口气了,“吴将军,先行一步献城来降即可高官厚禄,若再执迷,一旦城破即为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愿你早作主张。”

  吴巴什在城头沉吟。

  额哲再抛诱饵:“吴将军,大清国当今万岁宽宏仁德,祖大寿降而复叛,我主决不牵累他的部属,他的长子祖可法将军,在我大清仍受重用,位居二品身为大将,相信决不会亏待诸位。”

  吴巴什原本就对被围困的锦州缺乏信心,有意弃城逃走,如今有额哲指出的这条路,自然是他的最佳选择,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怎敢公然声称投降。想了想答曰:“且容我思考。”

  “也好,今夜三更之前等你回话。”额哲提出了限期。

  吴巴什的原意是,要征求一下副将诺木齐的想法,取得副手支持,才能保大事成功。岂料,他这里的对话,早有人报知了诺木齐。不等吴巴什去请,诺木齐已找上门来。

  “吴大哥,听说你已与额哲有约,要在三更时分献城。”诺木齐与吴巴什两人平素即情投意合,彼此称兄道弟。

  “贤弟,哪有的事!”

  “大哥,这事还能瞒得了人?你在城头上与额哲上下喊话,满营兵将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怎么还把我当外人瞒哄?”

  吴巴什矢口否认:“正如贤弟所说,我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在城头是议论投降,那是对额哲虚与委蛇。”

  “这么说,大哥是哄额哲玩的?”

  吴巴什点头:“正是。”

  “你这就不对了。”诺木齐动了感情,“大哥,这锦州被围得铁桶一般,我们如同瓮中之鳖,城破战死只是迟早之事。幸好清军有意招降,我们何不寻条生路,你不该错过这机会呀!”

  吴巴什心中可就犯核计了,近日他也曾与诺木齐议论过守城前途,诺木齐口口声声要血战到底,自己还琢磨如何说服这位副将呢。如今为何变得这样快,竟急于要献城呢?他还是不放心,故意说道:“祖大寿将军待我等不薄,怎好在患难之际抛他而去?”

  “大哥此言差矣。”诺木齐说时义愤填膺,“祖大寿和朝廷分明将我蒙古军作为挡箭牌,他们在内城,却让我们守外城,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我军当炮灰吗?再者说明军在内城每日三顿饱餐还有肉食,而我蒙古军只有一日两餐,说什么存粮有限,要准备长期被围。这不把我们当成后娘养的吗?我们干啥给他们卖命!”

  吴巴什定睛细看诺木齐:“贤弟所说俱为真话?”

  “句句肺腑之言。”

  “哎呀!”吴巴什激动得将诺木齐紧紧拥抱,“你这个家伙,既有此意为何不早对我说明?”

  诺木齐讪笑一下:“其实,我也是摸不准你是真是假,直到听说你要回绝额哲,我这才着急了。”

  “我的好兄弟,咱就答复额哲,今夜三更准时献城。”

  “行,我巴不得现在就大开城门。”

  “这也急不得,总得让清军有个准备呀!”吴巴什嘱咐,“你我分别召集部属通报,有不从者立即除掉,以免走露风声。”

  “这个我自晓得。”诺木齐告辞,“我这就去安排。”

  吴巴什写好箭书,随即射出城外。一刻钟后,额哲的复信来到,说好三更时分准时接应。他心中大喜,将部下集齐,作了交待,单等到时起事。眼见得夜幕四合,天色黑定,不见诺木齐来回话,吴巴什不放心,便去副将营室去找。走入诺木齐的住处,却不见他的人影。

  吴巴什对诺木齐的随从问道:“诺将军去往何处?”

  “小人并不知晓。”

  “我有急事找他商议,速将他找来。”

  “这……”随从感到为难。

  吴巴什脸色铁青:“主人行踪,你绝不会一无所知,现有重要军情,你如误了大事,小心项上人头!”

  随从被吓怕了:“吴大人息怒,小人只知诺将军去了内城,而且叮嘱不得告人,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吴巴什一听此言,心中不觉格登一下。诺木齐在起事前夕去内城做甚,莫非是……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忽地一句俗语涌上心头,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诺木齐向祖大寿通风报信,岂不功亏一篑。自己身首异处倒在其次,部下的好弟兄都难免一死,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吴巴什越想越怕,抽身拔脚就走。回到营室,立即写好箭书,就说走露了风声,要额哲立刻发兵进城。这里,吴巴什将部众集合,做好了应变准备。

  诺木齐果然向祖大寿告密,因为祖大寿已得到信息,朝廷即将派二十万大军增援,要在锦州与清军决战,他感到自己立功高升的时机又到了,决意死守锦州。得到诺木齐的报告,认为这是天意保他不败。眼看快到二更,他火急组织起一万精兵,由诺木齐引路,打开内城门,悄悄向吴巴什营室扑去。

  诺木齐一行数十人,先期到达大门外,见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就对内喊道:“门上哪个在?我是诺木齐,来与吴将军有要事相商,快开门放我入内。”

  吴巴什在内发出冷笑:“诺木齐,没想到你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还想骗我上当?做梦去吧!”

  诺木齐是无言以对,便转向身后的祖大寿说:“大人,看来吴巴什已然警觉,不动刀兵是难以如愿了。”

  祖大寿亲自上前:“吴巴什,你吃朝廷俸禄,竟与清军暗通款曲,阴谋降叛,快快开门受缚,或可免你一死。”

  吴巴什仰天大笑:“祖大寿,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弃暗归清。想想你自己,十年前即已向后金俯首称臣,你的大公子也在大清身居高位,你还恬不知耻大言不惭,若真是大明国的忠臣,倒应该出城与清军决一死战。”

  “你!你!”祖大寿被噎得无话可说,气急败坏地发出命令,“与我打,活捉吴巴什,赏银五百两!”

  随即,明军向蒙古兵发起了猛烈进攻。蒙古兵已有防备,英勇还击,一时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诺木齐见明军急切间不能取胜,便提醒祖大寿说:“大人,吴巴什同额哲已然有约,须防清军介入,当尽快结束战斗,也好全力对付清军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为此,应增兵加强攻击力量,以便速战速决。”

  祖大寿点头称是,并立即又从内城调来援兵五千,从吴巴什后翼投入了战斗,形成了前后夹击的态势,这样一来,蒙古兵便有些招架不住。正在危急时刻,济尔哈朗、多铎、额哲率军攻入了外城。额哲在接到吴巴什的紧急箭书后,即向太宗禀报。太宗当机立断,命令火速出兵。守城的蒙古兵正与明军鏖战,清军毫不费力地进入外城。

  蒙古兵获悉清军来援,士气大振,越发死战。明军架不住清军生力军的冲击,在蒙古兵的夹击下,只好向内城败退。额哲与吴巴什胜利会师,双方欢呼着相拥在一起。

  济尔哈朗是主帅,他对吴巴什说:“吴将军为内应,使我军轻取锦州外城。然这仅是开端,我们要乘胜扩大战果,立即整点人马,对内城发起攻击,不给祖大寿喘息之机,一鼓作气拿下内城!”

  为将者谁不想建功立业!吴巴什摩拳擦掌:“王爷所言极是,我部蒙古兵愿听调遣。”

  额哲也不愿放过立功机会,抢着要求:“夺取内城,我部愿打头阵。”济尔哈朗正要下达进攻命令,马古达匆匆来到:“圣上有旨,立刻停止攻击,撤出外城。”

  众人无不感到茫然,不明就里。多铎言道:“马将军,祖大寿已败,内城一鼓可下,万不能前功尽弃呀!”

  额哲也很是想不通:“请马将军转告万岁,现有数千投顺的蒙古兵助阵,夺取锦州就在今夜。”

  济尔哈朗就成熟多了:“马将军,莫非军情有变?请将实情明告,否则大家都想不通啊!”

  马古达并无更多言语:“万岁传旨撤军,必有道理,详情末将也不知。即请遵旨执行。”

  济尔哈朗明白,抗旨即是死罪,谁敢拿生命开玩笑,当即下令,全军很快退出了内城。待到了营盘方知,明军十万大军来援祖大寿,自宁远出发,沿海岸行进,已过杏山,到达松山,清军必须要同明军援兵先行决战。就眼下的兵力来说,尚无力同时开辟两个战场。所以太宗决定,留下三万人马继续围锦州,下余大军全力迎击明朝援军。

  明军在多次吃亏后,如今也学乖了。兵至松山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稳稳扎营试探着向锦州靠拢。稍与清军相遇,即刻缩回大营。而清军如若进攻,他们便以营寨为依托,以炮火为主要武器,只将清军击退,而轻易不肯出战。这样一来,清军善于野战的长处就难以发挥,一时间双方谁也不能吃掉谁,使战争长期处于胶着状态。锦州城里的祖大寿更不敢开城出击,他要等援军靠近接应。好在清军全被朝廷援兵牵制,无暇顾及攻城,锦州暂时并无危险,只是粮食日渐短缺,被围的滋味也不好受。

  战事久无进展,太宗能不心急如焚?但捕捉不到战机也无可奈何。心焦性躁,鼻血病又乘隙而来,到七月暑天,发病渐趋频繁。太宗不时头迷,难以支撑。在众人劝说下,不得不暂返圣京调治。

  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又是玉露生凉的八月初秋。北京的崇祯皇帝对锦州战场的不战不和局面也难以忍受了,又重新调集了十三万精兵,选派文武全才的洪承畴为总督,驰援锦州,意在与清军会战,获得全胜,乘势攻占圣京。

  洪承畴为福建南安人,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士,总督三秦。因镇压李自成农民起义有功,而深得崇祯帝信任。特选派他为蓟辽总督,命他解锦州之围,并相机进取攻占盛京。洪承畴也很想再立新功,他向崇祯提出调集二十万兵马。由于当时李自成、张献忠农民义军在西北、西南闹得朝廷焦头烂额,明军捉襟见肘穷于应付,因此只凑齐了八镇十三万人马,应该说这还是崇祯下大决心才调齐的。这八镇分别是,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州总兵白广恩,玉田总兵曹变蛟,山海关总兵马科,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总兵吴三桂。洪承畴原本将这十三万人马,集结于宁远不肯轻进。他的战略方针是打持久战,认为清军骁勇不可轻敌,难以立竿见影,应步步立营,坚守对峙,待清军懈怠有了漏洞,再捕捉战机,寻机胜之。而且,这一夏天吴三桂的援军与清军在松山一线的周旋,就足以说明这一战略是切实可行的。

  明廷兵部尚书陈新甲却另有见解,他说吴三桂与清军周旋是兵少而为,如今十三万精兵还怕清军何来。如持久不战,朝廷要靡费多少钱粮,大军不该在宁远逗留,而应即刻解锦州之围。崇祯一向急功近利,认为陈新甲所言有理,便降旨催促洪承畴进兵。为防将在外自行其是,还派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为监军,参赞军机参与决策。

  洪承畴无奈,只得刻日进兵,于八月初到达松山城。为防意外,他将粮草分三处储存,即在宁远留十分之三,在杏山存十分之三,在锦州城外的海岛笔架山存十分之三,部队随带十分之一。这样可以进退有据,到处都有粮草接济。他将人马分为两部,自带六万大军先行,八镇总兵同进,余下人马相机跟进。就是说洪承畴不肯一下子将所有本钱全投进去,他要保存有生力量。

  消息传到圣京,尚在病中的太宗深感形势严峻。特别是闻报几次交锋清军都已失利后,更加坐卧不宁。他即刻传令各旗兵马,星夜云集京师。第二天,兵马尚未到达,他就再也等不及了,传旨郑亲王济尔哈朗留守圣京,要自带人马去松山与洪承畴会战。

  当时,太宗仍是流鼻血不止,多铎劝道:“万岁龙体欠安,区区洪酋何足道哉!臣等定可将其擒斩。乞请万岁在京将养,静候佳音。”

  “洪承畴来势汹汹,此人文武全才,不可轻视,非朕亲征,难以放心。”太宗道出心思,“倘有一线希望,朕要收他为我大清国所用。”

  豪格身为长子,更关心太宗安危:“前线风云多变,刀枪无眼,父皇每战又常冲锋陷阵,还是坐镇圣京为上。”

  太宗面带微笑:“朕欲收洪承畴,惟恐闻朕将至而他预先遁逃。倘蒙天眷佑,敌兵不逃,朕将如纵犬逐兽般拾取,安有险乎?”

  阿济格退一步劝谏:“万岁定要出征,亦当待大军毕至,鼻血稍止,再行出兵,还是暂缓为宜。”

  “行军制胜,贵在神速,朕如有翼可飞,当即飞去,何言徐行乎!”太宗根本不听,“马古达,点三千马军,随朕立时启程。”

  太宗擦了擦流出的鼻血,出大政殿跨上战马离开宫院。一待出德胜门,即快马加鞭,直向前线飞驰。由于赶路过急,太宗的鼻血一路流淌不止。随行太医用大剂量止血药,直到第三天才将鼻血止住。数百里路程,太宗星夜兼程仅用六天,于八月十九日傍晚到达松山附近的戚家堡。

  松山城位于锦州与杏山之间,扼宁锦之咽喉,战略地位至为重要,为明清两军必夺之地,双方会战之焦点。洪承畴兵驻松山后,为确保安全,又派兵控制了城北的乳峰山这一战略高点。在山与城之间掘壕,使城与山相连。城内外分立七座大营,四万骑兵在山之东、西、北三面屯扎,互为掎角之势,相互皆可救援。

  面对明军的部署,太宗将大军摆放在松山、杏山之间。自乌欣河南山直至海边,横截大路,绵亘扎营。二十日,后续人马陆续来到,太宗命清军自锦州至南海角挖掘三道大壕,深八尺,宽丈余,就将松山明军全都置于包围壕中,断绝了松山与杏山的通道,从而切断了明军自杏山提供的粮草供应。

  洪承畴原以为清军必将全力夺取松山,只待清军进攻,他就可令祖大寿出锦州夹击,或可一战而胜。岂料太宗非但置锦州于不顾,而且也置松山于不顾,派阿济格突袭塔山,得手后趁潮落从天桥进攻笔架山,夺取了明军的存粮十二堆。消息传到松山,洪承畴与明军将领无不大吃一惊。

  吴三桂先自慌乱:“皇太极好历害,先断我杏山粮道,又夺我笔架山军粮,岂非断我军生路!”

  王朴也感到事态严重:“我军存粮仅可支撑三到四天,数日后军中无粮,就将不战自败。”

  唐通提议:“为今之计,要全力打通杏山的通道,以杏山之粮,维系全军的生存。”

  众将一时间七嘴八舌,呈现出惊慌失措的状态。洪承畴作为全军统帅,尽管心中也知大局不妙,但他决不能在部将面前显现出来,他要以沉稳来安定军心:“大家不要悲观失望,清军所为皆在我预料之中。以往皇太极一直围而不战,现下正可与之决战。明日即请马科、白广恩二总兵率军两万出击,直取杏山路上的清军镶红旗营地,管取一战成功。”

  第二日,明军按洪承畴的部署出动,一万马军在前,一万步军在后,向清军阵地发起了猛烈的冲击。马科、白广恩二人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将士们斗志大增,以赴死的心态呐喊着杀向清军大营。镶红旗清军约有一万五千人,在数量上稍居劣势,明军这样不怕死的冲锋阵势,使清军感到意外。双方厮杀一刻钟后,明军略占上风。眼看清军就要抵挡不住,太宗亲率一万马军前来增援。清军望见那象征皇帝身份的黄罗伞,全都欢呼起来,士气大振。而明军则气势转衰,经不住清军援兵的冲击,阵脚渐乱。

  在松山城上观战的洪承畴等人,适才还为胜利消息所振奋,及见形势逆转,全都心凉了半截。吴三桂说:“洪大人,皇太极亲自参战,使清军转危为安,我军若想重占上风,看来也得大人效仿皇太极,率军增援,以鼓舞士气。只是刀枪无眼,会有风险。”

  “吴总兵,你的意思是本帅贪生怕死不敢出战吗?”

  “末将不敢,末将是为大人担心。”

  “吴总兵,点齐你的部下人马,随本帅立刻出战。”

  吴三桂原意是不服洪承畴,特意要将一军看笑话,没想到洪承畴要他出战,这才是弄巧成拙,也只好硬着头皮装好汉了:“多谢大人信任,誓保大人击败皇太极,使我军转败为胜。”

  可是,未及洪承畴与吴三桂领兵出城,清军已开始向松山城运动,明显有攻城迹象。吴三桂见机进言:“大人,敌军就要攻城,还是守城为上啊。”

  洪承畴从内心里称赞皇太极善于用兵,如果自己带兵出援,松山城就可能不保,那就将遭致彻底失败,他不敢轻离大本营。战场上的明军,经不住皇太极优势兵力的冲击,已是败下阵来。在皇太极的追杀下,有半数人马撤入了松山城,另一半上万人马或死或伤或逃散。总之,洪承畴业已折损六分之一的兵力。

  阿济格欣喜万分地靠近皇太极:“万岁,明军锐气已失,正好一鼓作气攻取松山城。”

  皇太极微笑着摇头:“时机不对。”

  “那就将松山城团团围困起来。”阿济格建议。

  “不,”皇太极依旧反对,“我军原地不动。”

  阿济格急了:“万岁,不加围困,敌人会逃跑的。”

  “朕就是要让他们逃跑。”皇太极的神色充满了自信。

  范文程赞许地点点头,他显然与太宗是心相通的。太宗也从范文程的表情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对这场关系到新生的清王朝生死存亡的大战,太宗似乎已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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