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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新诗:朝圣或媚俗的独角戏

作者:熊国太





  当代新诗:“无处话凄凉”的文学弃儿?
  自胡适于1917年在《新青年》发表“白话诗”算起,或自美学大师宗白华发现郭沫若、让其投寄给《时事新报》副刊“学灯”的新诗畅登无阻以来,中国新诗已整整走过了90年!
  90年光阴荏苒,中国新诗的苍穹已旋转成浩瀚的星海云河。从胡适到郭沫若,从李金发到刘半农,从冰心到朱湘,从卞之琳到冯至,从徐志摩到戴望舒,从田间到臧克家,从阿垅到艾青,从郭小川到贺敬之,从洛夫到余光中,从北岛、舒婷到顾城、海子……新诗的歌唱者,以多声部合唱或以“不讲究格律,过于出格”的音色,尽情地抒发了二十世纪中国民众的喜怒哀乐,记录着中华儿女纵横捭阖在天地间的精神烙印。
  在90年的诗史上,若以流派论,中国新诗同样呈现出了“百花齐放”的格局。新诗流派异彩纷呈,同放光芒:从尝试派到“文学研究会”诗群,从“创造社”诗群到湖畔诗派,从“新月派”到“象征派”,从“现代派”到“七月派”诗群,从“中国新诗派”九叶诗人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诗歌,从朦胧诗派到现代主义等,令人目不暇接。在我国的台湾省,各类新诗派也层出不穷,影响较大的有“现代派”、“蓝星”和“创世纪”。无论是大陆还是台湾,新诗派或新诗群中的每一个体,不仅将母语的功能提升到诗意的高度,更似一块吸吮力强劲的海绵,兼容并蓄地借鉴运用着西方现代诗歌的语言资源和精神营养,并通过努力对之加以了“本土化”改造与创新:新诗的语言风格、表现手法、题材取向、美学形态等所呈现的丰富性与深刻性,使之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家族中一支主力军。
  回首想想,走过了90年的中国新诗曾是高昂地激越着人民的心灵:郭沫若的诗歌,让多少未醒的人从噩梦中醒来;徐志摩的诗句,令无数男女对生活怀有无限的希望;戴望舒的诗行,使雨巷里许多迷惘的心灵萌动起新的希冀;田间和艾青的弦歌,激励了多少热血青年投奔光明之路;郭小川和贺敬之的咏诵,牵引了多少纯洁的理想轻舞飞扬;“四五”期间的诗篇,更似匕首与投枪;而北岛、舒婷和顾城的情思,则为人间唤回了曾丢失的真善美……
  如果不是偏见,1986年由《诗歌报》和《深圳青年报》联合举办的“中国现代诗歌大展”,应是中国新诗的辉煌绝唱。这次诗展,不仅将最具现代性的中国新诗创作进行了一次集体性发掘演示,而且它的草根性质使新诗呈现了最广泛的人民性。然而,时间之针嘀哒到1980年代末期,中国新诗迅速地拐弯或虚弱了下来。仅仅在一夜之间,人们恍若只做了一个短梦,新诗就像一个遭致命打击的王子,转瞬间沦落为一个路边的弃儿。尽管有个叫汪国真的诗人,在用新诗轻唱了一阵子少男少女的情歌之后,依然没有将唱响的中国新诗挽歌推迟。换句话说,走过90年历程的新诗,曾从咿呀学语的婴幼儿到长成玉树临风的青年,但现在已变成一位耄耋之人了。如果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那么用“半老徐娘”来形容中国新诗的现状,似乎并不过分。
  集写手和车手于一身的韩寒,对当下诗歌的一句“已没有存在的必要”的话,虽激起了一部分诗人的忿愤,可也无人能拿出更有力的武器进行反驳。韩寒作为一名诗歌读者,其判断或许是基于新诗的阅读效果而言的,但他的断语,却不得不叫人审视当代诗歌“二律背反”的现象:一边是诗歌读者的大量流失,另一边是部分诗人源源不断地批量创作;一边是诗歌图书消费市场呈萎缩之势,另一边是诗人不惜自费出版数量可观的诗集;一边是诗歌刊物的订阅量越来越少,另一边是写诗的不读诗、读诗的不看诗;一边是人们在绕着弯子躲避着诗歌,另一边是有大量的“闯入者”尝试着新诗写作的深浅;一边是央视“新春新诗朗诵会”节目释放着经典新诗的光芒,另一边是诗人在网上大骂央视在搞“艺术的堕落”……新诗受关注或受冷落的程度,均超出了人们的一般想像。
  现在的诗人们,好像都在戏谑自己或同仁为“稀有动物”。因为大家似乎都在这么认为:这年月之所以写诗读诗的人越来越少,是因为“吟诗作赋百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而写诗的人,则是既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同类。瞧不起自己,是因为诗人们已深感自身不被读者重视,被边缘化;瞧不起同类,是因为诗人觉得只有自己写得够好,别人再好也没有“我的好”。与此同时,新诗同样需要大师级的偶像来吸引读者,但新诗大师现已无处可觅,当代诗人似乎也没有谁具有大师般的感召力!
  到底是新诗跟不上人们的审美变化,还是当代诗歌夹击在美丑之间已无力翻身?追问是必要的,但追问必须从现实出发。《诗刊》的“青春诗会”虽然屡遭非议,可二十多年举办下来,的确发现和挖掘了不少优秀的诗人。尽管其中的一些诗人,经过诗会的一次“镀金”后几乎瞬间就已消失于诗坛。同样是《诗刊》,每年的“春天送你一首小诗”活动轮流在各地巡回“上演”,它在一定程度上点燃了一些初学写诗者高涨的激情,然而稍具知名度的诗人却对它不屑一顾,甚至于有冷嘲热讽的言论散布于坊间。与此同时,另一些诗刊如《星星》等几十年如一日编诗发诗,无论发行量或升或降,它艰难困苦地坚守新诗阵地的姿势,则叫人心生感叹和怜悯。新诗的“冷”,似乎是对“热”的诗心的反讽。
  曾经关注新诗的人,曾经孜孜不倦地写诗的人,也许永远都弄不明白,诗歌在今天怎么会“衰落”到这般地步。是诗人们不努力吗?是读者已彻底冷漠麻木或欣赏水平更高了吗?还是各种通俗文化产品“霸占”了读者的视听感官?尽管有人说,诗歌是小众艺术,大浪淘沙后必能留下继续创作的诗歌精英。这话也许没错。但面对种种追问,当下已无人能够或说有把握将新诗所面临的境遇描述得更准确一些。然而,作为曾是泱泱诗国的子民,曾是诗意勃发的民族,新诗虽已不是现今的主流精神活动,但这一曾浸润过民族灵魂的语言艺术,要人们一下子割舍弃她而去,决不是人们内心的准则和愿望所允许的。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发生在新诗失去了“轰动效应”和急遽边缘化之后。失去了轰动效应,就不再是社会或艺术热闹的焦点;急遽边缘化,犹似雪上加霜更让新诗形单影只。于是,当年热衷于阅读郭沫若、冰心、徐志摩、戴望舒、艾青、北岛、舒婷和顾城们的诗句,后又热衷于传阅席慕蓉、汪国真和海子等诗歌的读者,没用几年时间便忍受不了心灵的寂寞,于是便纷纷放弃新诗远去。更为“惨淡”的是,近些年来,新诗创作队伍的日渐萎缩,让人们领教了“大浪淘沙”的真正内涵。新诗大势似乎已去,似乎真有“无处话凄凉”的滋味。
  虽然没有权威数据表明,近些年来诗歌刊物的发行量下降了多少个百分点,有多少新诗写作者退出了诗人的行列。但一个事实是,报纸副刊已基本不刊登新诗了,专业诗歌刊物几乎都面临难以为继的窘境,一些文学评审奖项也很少“赐予”新诗以光环和荣耀。加上一些叫人难以理解的诗人特立独行的行为,越来越低俗的诗作的时隐时现,怪不得人们对当代诗坛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中国新诗的生态环境,就这样在偏见、反感、嘲讽和恶劣中默默地煎熬着黯淡的时光。一个诗写者在网络诗歌论坛上写道:诗歌原本是一种精致的艺术产品,既然当下某些诗人的举止已反常,精神已然变异和苍老,新诗基因转化成精神的“行尸走肉”也就是一种必然了。
  所有的分析可能都是不全面的,或许更是苍白无力的。诗人们似乎应该沉默,尤其当人们正在抛弃新诗的时候,更应该沉默。
  但无论如何,冰层下也会有波涌。斯汤达尔说《红与黑》是写给下一个世纪的读者的,爱伦•坡说他在为下个世纪的读者而写作。诗人舒婷、顾城、海子等也有过类似的言说。小说或诗歌证明了这些“狂妄”的人,并在厚厚的碑石上雕刻着他们的名字,以供后人纪念。因此,我们大可不必因为中国当代新诗的“无处话凄凉”,而否认新诗本身的魅力。只要留心观察和记录,人们同样可以发现新诗沙漠上的“绿洲”:一些诗人宵衣旰食自费出版民间诗刊;一些诗人积极参与倒贴工资奖金相互走访、互学互帮的在野的诗歌活动;另一些诗人则多方筹集资金,整理出版新诗集子和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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