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春天之诗

作者：三　子

　　春风八贴
　　一
　　春风起于一粒草籽。乌黑的草籽
　　藏在泥地，是我肌肤上的一个小伤疤
　　忽一日，它翻转过身子
　　春风，就轻轻走过了去年的阡陌
　　二
　　梁间的燕子，大清早开始小声的
　　唧啾。庭院的桃花开了
　　一朵，两朵，三朵，我数了一遍
　　到黄昏，燕子回时我再数一遍
　　三
　　惊蛰，爬出来的鸣虫在一起
　　喊着一瞬的虚空。春风中
　　来到野地，我脚下的泥土渐愈腐软
　　随着腐软的，还有我秘密的情欲
　　四
　　所以，春风中我急迫地说出
　　我爱着野地里的麦子，她瘦小的
　　还未长成的身体，她的长头发
　　我爱上又一个春天和她意外的无措
　　五
　　一场雨后，登上更高的山冈
　　我看见的河水缓缓加速
　　我看见的岸边的村庄，那个戴着斗笠
　　的人，消失在路径转弯的某处
　　六
　　河水在流，草籽漫成眼前大片
　　的绿地。此时，我忽然陷入一种恍惚
　　对于如期而来的春天，生长和消亡的
　　万物，我该保持怎样的把握
　　七
　　而夜里做梦的人，懒于在
　　幸福的哭泣中醒来。春风呵，请加入
　　这无边的喘息吧，连同一颗心脏
　　连同未走完的江山岁月
　　八
　　我栽下的庭院桃花，在眼里划出
　　隐约的弧线。一朵，两朵，三朵———
　　当春风再次吹拂
　　我们已熟记彼此寂寞的脸颜
　　2004：一个县城的春天
　　这是我们夜晚走过的空旷街道
　　昏暗的路灯，石阶的小巷
　　这是我们驻足过的长桥，月光照下来
　　水面上浮动着民居零乱
　　而模糊的影子。春天在郊外以外
　　的田野和丘陵地上走着
　　我们看不见，却听到四月
　　某处草丛传来颤栗的声响———
　　穿过这一座陌生的、深夜的县城
　　它越来越大，最终把火车的轰鸣和
　　我们的呼吸一同淹没
　　雨水记
　　嘀嘀嗒嗒的雨水，顺檐而下
　　经年的墙壁上
　　我见过的图案，和春天的壳一起蜕落
　　一片，又一片。
　　
　　惊蛰将近，这是
　　适宜下雨的日子。有灯，我掌灯
　　没有灯，我坐等天亮。
　　惊蛰
　　让霜冻的泥土继续霜冻
　　让潜伏的蝼蚁、微虫，继续潜伏
　　田野上，让菜花继续抱住心脏一样的
　　花骨朵，抱住风中的那团颤栗
　　风中———
　　最寒冷的日子即将过去
　　在我们所谈论的春天，最寒冷的日子
　　正被一柄犁铧打开
　　
　　节气里的父亲
　　年前立春，接着雨水，惊蛰，春分
　　再过十来天，就是清明了
　　父亲数着手指，说：
　　“香烛和炮仗，早备好了。”
　　更早备好的还有一袋谷种，昨日黄昏时分
　　已经撒到了粼粼的水田里
　　天气在继续转暖，节气里的父亲
　　不慌不忙，他拔掉菜园的萝卜
　　栽上几畦青椒，给刚刚割过的韭菜
　　小心地上了一道肥
　　顺着节气再次的循环，他将身子直了直
　　随后又弯下，比刚才还低了一些
　　春日
　　人有病，天知否
　　恍惚之间，春日将至
　　桃花庵的尼姑，提着竹篮下山
　　去探娘亲
　　我的体内有车马在动
　　我腐蚀的体内，缓慢爬出一只去年的蜗牛
　　晚春书
　　桐花落到地上，正在爬行
　　的蚂蚁，突然间撞了一个趔趄
　　
　　还有一部分的桐花被风吹动
　　跌入更远的池塘，在水面上
　　它们平躺着，再次舒展了自己的身子
　　
　　在我走过的村庄和山冈
　　更多的桐花，落了
　　
　　我走过的村庄和山冈，和落在
　　我身上的桐花，一同构成了
　　这个春天向晚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