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爱之相的背后

作者:周莹华





  “一个时代,总是将它自己显现在它的精神信仰、制度形式里,最清晰的是,还显现在同时代人的情感里。”(谢有顺)作为近几年推出的爱情小说,北村的《周渔的喊叫》(以下简称《周》)及方方的《有爱无爱都铭心刻骨》(简称《有》)逆光般折射出了这个时代的特点。这个时代精神世界中最丰富的东西———情感、心灵,在物质的进逼下日益败退。时代的代言人作家理应通过作品描绘这个多元的世界,为人类重新找回理想的支撑点。《周》及《有》都是对精神萎缩现状的一个反拨,它们在解构爱情神圣面的基础上,或脱俗或入世从各自作者的性别面重新确定爱情的含义。
  
  一、经典爱情的解构与重构
  
  作者都在小说起始建造爱情堡垒:《周》中陈清多年来坚持每个星期两次搭火车去看望周渔。有人对此评论北村的小说“如果你爱过,它会让你产生强烈的共鸣;如果你还没有爱过,它将教你如何去爱”。《有》中瑶琴十年痴心于已死的杨景国。但从整体而言,两部小说都将经典爱情的男主人公设定为不在场使爱情大厦倒塌。
  在周渔的描述中陈清是充满活力的,但他为爱隐匿不足,将个性掩埋,只为希望符合周渔对他的理想人格的设定。表面上他是痴情的丈夫。背地里他的个性压抑,离开周渔的视线就变成另一个人。即使没遇到李兰,他也在堕落,内心深处却将达不到的虚象视为爱情上的理想。他爱情观的成熟是在与李兰相处后实现的。真正的爱是相互的付出与收获,当他懂得却因出轨良心不安,最终他放弃李兰,忏悔自己堕落。死前那个夜晚他向周渔忏悔,并与周渔做了相见以来最甜蜜的爱,然后香甜地睡了。他若没死,他与周渔以后的爱情也不会圆满,作家为他安排了意外的结局,为周渔和他的“经典爱情”划上了句号完整地解构了这份情感。
  《有》对爱情的解构并不彻底。杨景国在瑶琴的回忆中表现出孤僻的一面,他的心理是畸形的。不管他是否真的设计认识瑶琴,与瑶琴相处时他总是全心全意地体贴关怀瑶琴。作者批判他的同时却写了变态男儿的正常行为,他被揭老底最终失却了瑶琴的爱。但瑶琴十年独守空房也是他辛苦转变的一个收获。无论爱与不爱,他在瑶琴的心中刻下了深的烙印。作者揭示他品质低劣来否定瑶琴坚守得有意义,同时却矛盾地肯定他对爱情的付出。解构爱情的时候作者不忍完全放弃对爱情的幻想。
  作者在解构之时又都重构了另种爱情,表现了对人类情感的深切关怀。李兰自尽是在世未尽情缘的继续,中山与秀牵手共度;为陈福民感动,瑶琴又开始了下一个十年痴情等待。于此两部小说的作者又为爱情指出了一条出路:经典爱情在现实难以持续的时候,北村提出在天国(虚幻的)或真正投身生活将永恒化为短暂;方方则说一段结束可以再开始另一段,只要心中有爱就有希望。
  
  二、性别视角的离与合
  
  男女性的差异分生理性别差异及社会性别差异。社会性别(gender)差异即与社会文化相关的不同。方方曾对两性作家的差异作了一个说明:男性理性女性更感性。她的话也很好地概括了她的小说与北村创作的因性别视角造成的差别。周渔与瑶琴看去都是痴情女,将爱情视为生命的全部。不同的是两者的事后行为:当陈有情人的事实揭开,周渔一年后认认真真地嫁了个美籍华裔工程师,女儿也带走了;当瑶琴认清了杨那副卑劣的面目,她决定服侍陈福民,也爱他“十年”。两位作家从她们的爱情形成心理及对爱情的定义为她们作了解释。周渔听陈高歌产生了共鸣。她沉迷于吻中,将爱情的身体语言定义为深情的吻并赋予它美的意象。她并不了解陈,她对陈爱缘于父爱的缺失、个体的安全危机。恋父情结以及对爱的搜寻,再加上女性对爱情的浪漫幻想她将陈设为理想的对象。她时刻不放心这份爱情。她对陈的爱情观就如李兰所分析的,“她自己以为是爱,其实是占有,她是很爱这个东西。所以她必须拥有他,如此而已。”她拥有的爱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爱。她的喊叫是精心织造的爱情梦幻破灭的悲啼。周渔是作者爱情观的形象体现:“但是人由于堕落的原因,无论从爱的目标,爱的能力,爱的信心上都得苍白无力,甚至对人类自身缺乏爱的源头也不自知,问题很严重。”
  《有》从题目来看,方方暗示不管是否爱,爱情的经历给人的心灵体验是铭心刻骨的。瑶琴与杨景国的爱情的起始可以说是与瑶琴天性相关,当她看到张三勇挥拳击破了杨的眼镜,因同情走近了他。当瑶与张分手后,“可她料不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哭,杨景国倒先哭了起来”,脆弱的书生需要母亲般的女性强有力的支撑,这样他们的爱情建立了。恋爱中的瑶琴尽享爱人的体贴与温柔,他们用性表现爱情的高潮。可以这么断言,瑶琴爱杨始于“母性”的天性及自我认同的需要。瑶琴的身上表现了女性作家对自身本性的探究。
  叙述爱情故事,北村笔下的男女性的爱是精神上的找伴,可以是身心分离的;方方则在作品中贯穿女性主义平等思想,男女双方都渴盼性爱统一。探讨爱的起源,北村归之于男性的父权意识及女性的脆弱境遇;方方却从女性的视角出发认为是女性天性中的博爱思想及男性当代阉割状况。
  
  三、创作情怀的圣与俗
  
  两部小说有一明显差异是各自营造的可能世界不同。《周》中的世界是高高在上的超凡空间,《有》中是尽带人间烟火味的世俗世界。《周》通过人物及生活环境的描写来表现的。陈清的具体形象模糊,可说是一个概念化的人物形象,就像作者提及“《周》是表现爱与纯粹的关系”一样。在塑造中山时,作者使中山与陈两人有时是重叠一起。中山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中山徜徉在爱情的海中,左边是周渔,右边是李兰。他有两个爱人,分别挽着他的手,正游得畅快,突然中山不安起来:我怎么能有两个爱人呢?中山立刻觉得一阵愧疚,自责和空虚一同袭来,这时就看见不远处游来一个人,是陈清。”弗洛伊德说,“梦是富有意义的心理动作;梦有两个主要特征,即愿望的满足和幻觉的经验。”若陈清不死,潜意识中一定有周及李两位爱人,但现实中爱是专一的,陈清必须选择,而不管如何选择必定会产生愧疚、自责。这是陈清的理想与感受,却让中山在梦中呈现,“游来一个人,是陈清”。让二者身形合二为一。同时中山和周、秀,与陈和周、李的关系,模式相同。对陈与中山来说,周渔是爱情的理想,李兰与秀是世俗的形式。不管李兰是如何高智商、高品位,脱下她那件华丽的文化外衣,她给陈清的也是世俗的小家庭。
  穗子名义上是周渔与陈清的女儿,却是凭空来的,不带任何儿童色彩的观念产物,她是周渔中山结合的障碍,是周及陈爱情理应永恒的想象物。同时小说中人物都按自己的想法生存,连舆论都是朝作者设定的情节故事出现。周渔的同事夸陈清是模范丈夫,李兰父母及周边人似乎完全不存在,全不理会李与陈的同居的负面影响。于此北村在文本中构建了一个圣洁的理性世界。方方对生活有敏锐的感受。《有》中诸人物都按生活规则行为。“每个人的命都是由许多人的命组合而成,就像是一个股份公司,自己不过是个大股东罢了。”文本中作者以此来揭示生活在世俗中的人类的不自由状况。《有》中瑶琴的父母催瑶琴结婚,以免脸面不好,完全是现实社会的反映。《有》的环境是现实社会的缩影,它再现了活生生的社会现实。就此作者建造了一个极其现实的世俗空间。
  两者不同的作品情境的建造与二人不一样的创作情怀密切联系。《周》的作者北村信仰基督教,他的作品中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文中忏悔、“守灵人”等词汇的运用与之的宗教情怀相关,而陈清莫名的对周渔年少时不堪的往事的犯罪心理,更是宗教原罪的表现。这样的创作心理导致了《周》中人物的设计、故事的原型、生活环境的书写都不免超脱于一般平凡生活之上。方方则从现实出发讲平凡男女的生活爱情故事表现出创作上的现实主义特色。
  无论是趋圣还是从俗,都有许多可以深究之处。然而为人们重新找回理想的支撑点的创作情怀是值得嘉许的,这一努力也是值得将其进行下去,进行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