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2期
江西八十年代出生诗人作品小辑
作者：阿 斐等
阿斐的诗
人间
风横了
风纵着吹
我在大街上
看见
路边的枝叶歪向西
她的长发往北飘
周围
行人按既定路线前进
也有一些是盲目的
附近的集贸市场
卖肉人的大案板上
一个小孩
盯着我发呆
鸟
清晨
窗外没有鸟
鸟在耳朵里
叫
鸟在她的梦顶上
叫
鸟在虚无中不是鸟
鸟是睡眠一种
再过一会儿
我将把它拥有
以一只鸟的形状
独自掠过高空
处境
在中信广场
我开始上升、膨胀
我长成了高楼大厦
我与天空比肩
地球是脚底的足球
太阳是头顶的照明灯
我眼里是无限宇宙
我内心包容众生
我与上帝的地位相当
在救护车到来之前
这是真正的我
向命运抗争
一个卑微的人
一个壮志难酬的人
一个失败的英雄
一撮未来的泥土
玉生的诗
高压线上，对七只小鸟的命名
在稻草安然倒下的地方
高压电杆飒然立在天穹之下
十万伏的高压就这么被它擎起
电流日夜奔涌——
想一想十万伏的高压
它究竟能让多厚的钢板一刻熔化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而现在在我要说的是七只小乌
它们正安详地站在高压线上打
理羽毛
这个动作很轻很平静
却蓦然间会让你悚目惊心
送你一匹马
送你一匹马
在远方的草原
让你带上它去流浪
一匹马，生命中暗红的印记
生生不熄如黑暗中的焰火
生命中的马，一生只爱一次
送你一匹马
就等于送了你整个草原
月光之下，马是你的惟一。
铜，接近土地的可能
丛山拔峭
铜是接近大地的可能
茫茫四野，大山盖住一切
三千米地层以下，安葬着铜的帝
国
把生命的颜色渗进泥土，铜在黑
暗中摸索
日子回归唐朝
唐朝十万矿工他们搬动神力
十万矿工他们在大山的怀抱里
多么像十万只蚂蚁，日夜开凿
月光沿着山梁照射而下
十万张黑色的皮肤，闪烁铜光!
盘子的诗
独自掩面而泣的人
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人们都低下了头
默默祈祷
只有一个人
独自掩面而泣
哭泣声越来越大
像是无法抑止
我们都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此时此刻
独自掩面而泣的人
是多么勇敢
独自掩面而泣的人
哭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悲伤
浅水季节
浅水季节
我带上女友
回到乡下
从我们村
到对面的山坡
要过一条小河
河面无桥
怕惊忧先人
女友是城里人
穿裙子
畏水
那天午后
在父母和村人的眼里
我抱起她
赤脚趟了过去
心说奶奶
你想见的人
我给你带来了
外婆
那是个下雪的早晨
我站在窗口
望着窗外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静的世界
那时雪停了
穿着黑布粗袄的外婆
走进了我的窗口
又慢慢地远离
我的窗口
记忆中我已经看不见她了
只看见远处的一个小点
很黑
黄晓强的诗
广丰之夜
从西关街电影院
到中山路网吧
从一个人走过另一个人身旁
我没有打扰他们静坐的姿势
城市的夜晚，我的朋友
像两只固定的蜡烛，各自长短
橘黄色的街灯里
传来电视的哄笑声
人们热衷消耗于自己的游戏中
穿梭的汽车会渐渐爱上穿梭
时间最终还是过了九点
我虚脱于这样的不可逾越，消散着
指间的烟
燃到了最后一截
我想起一个诗人的弃世
不禁流下了眼泪
游牧人的诗
寂园
寂园是这个村子中间，水塘旁边
寂园有许多窗户，有院子
里面种着翠竹 水仙 蔷薇
主人说：如果满意，你明天就搬进
来
寂园里有栋两层的小楼，很别致
四周有着许多的小窗户，推开
其中一扇，就看到皖北的今年大旱
鱼们在浅得发臭的水面都死不瞑
目
推开另一扇，就似乎看到了历史
历史是一座矮小的泥土筑成的房
子
一个瞎眼的孤老婆子穿着破旧的
衣服在看
太阳
她一定回忆起当年筑房的年月
她是多么年轻，是多么有力气
这就是寂园，它有许多扇小窗户
我明天就要住进来，但是
我在担心，如果心里憋得发慌
我该开哪一扇窗户透透气
农村的诗人
他住在水边，看守渔塘
他躺在床上就可以
看见他的鱼们幸福地在水里游动
自由只是他的睡眠
时间，回到铜钟里后
他就成了古老规则的背叛者
他的村子很穷，从人们那里
已经找不到欲望与不安
在夜里，他的村邻们一定在想
哎，这真是一个糟糕的人
他不种庄稼，不娶媳妇
他活着到底想干什么?
铁索渡口
人们已经安享于这种方式
靠着这条铁船
运送木柴 粪便 麦子 媳妇
早晨 尸体
还有许多，并渐渐形成惟一的生活
习惯
有时候，桥架到梦里
但是一定撞不进他们的生活
——这是他们承认并接受的经验
这河的两岸住着许多人家
他们都感谢上天，给他们留了惟一
的渡口
漆宇勤的诗
配钥匙的哑巴
钥匙在阳光之下
闪着光芒
铜或者铝的胚子
等待一个熔炉
他们需要哑巴手上
一次尖锐的车凿
把锋芒以及金属的光芒
从钥匙粗胚的身体里取出
手术这后有一桌面褐色的金属屑
每一粒都倒映出一个锁孔背后
某类灵魂的模样
一个手指表示一块钱
两个手指收两块
他眯起的眼睛里
射出均匀而精神的光线
配钥匙的哑巴
有着纯洁天然的目光
一眼洞穿持钥匙者内心深处的秘
密
与一个钥匙胚的期待遥相呼应
他读到了钥匙背后多少秘密
钥匙配好了
还得用钢凿刨削打磨一下
两面的粗糙和赘余
这个向精致升华的工序必不可少
否则打开一颗生锈的锁多么艰难
最后
他比划一个手势：
拿好了
下次进不去自己的家
再来找我。
称呼
身份证上
或者叫王建国
或者叫张求贵
或者叫刘朴实
但现在
我亲爱的兄弟
或者叫捡破烂的
或者叫卖菜的
或者叫送煤气的蹬三轮的打杂
的做工的
或者幸运一些
叫做民工。
马梦的诗
我要去寻找野生老虎
我要去寻找野生老虎
我知道它在哪片深山老林里
像一个丧失了江山的皇帝
坚守着最后的领地
但是我不告诉你
整夜整夜它都对着天空长啸
它的孤独震撼群山
也震撼着远在城市里的我和我
的床
以及我噩梦般的生活
我将只身一个人去
带着水 食物 过衣的帐篷
穿过荆刺丛和四处寻食的狼豹
去看看它那团燃烧的火
然后就回来
或者做它的一顿美餐
变成老虎的一部分
笑
在上海北路
一对又一对学生情侣走来走去
像是一个人似的
什么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而在路边一家紧挨着一家的发
廊里
有多少个女子在卖笑
并用她们的笑
嘲弄他们
如果哪天我们的手
不再牵在一起
你会不会也用那种笑
嘲弄我们的现在
我又会不会淹没在
那如浪的笑声里
云中帆的诗
我这个冬天
这个冬天。快得像一把渴望肉体
的刀
钻了进来 阳光下
一个女孩开始在头发间制造雪
花
没完没了地掀闹得有滋有味
奶奶用一生的长度滑过刃口六十
次
奶奶顶着雪花在后山使用镰刀
一年飘逸的大雪潜隐了奶奶和
镰刀
像一只苍老的蝴蝶抱着翅膀长
眠于进后山
今年这雪。在零下十度的低沉
里
还未降下
这女孩抚弄着顶在头皮上的雪
花
这是一个游戏
然后它会慢慢变成命运
像奶奶的白发
以及隐含在天庭中的雪
水龙头坏了
这是一盆 水龙头眼疾后
滚落的泪水
就像一盆青苔附壁的水域
倾听到翌晨的人啊
心儿生了一夜的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