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痴鬼幽情  

作者:王松平




  一
  
  扬州城里有个叫吴防御的富商,与官人崔君脾气相投,常常你来我往,或下棋聊天,或喝酒散心,感情十分浓厚。
  吴家有个女儿和崔家的儿子不仅同年同月同日所生,而且名字中也都有同一个字。一个叫兴娘。一个叫兴哥。兴哥兴娘在孩提之时,两小无猜,时常结伴玩耍。两家大人为了亲上加亲,又见两个孩子感情甚笃,便商量着订下娃娃亲。崔家还给吴家送了一支金凤钗以作聘礼。就在两个孩子快满七岁的时候,崔君突然奉命到外地做官,临行前,崔君和吴防御约定,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两家的亲事绝不反悔。可谁知,花开花落,崔家一去十四个春秋,先前两三年还有书信往来,后来随着崔君官职的升迁,渐渐地音信全无了。已长成二十一岁大姑娘的兴娘。很是思恋着心上人兴哥。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心上人在何方何地。
  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兴娘的母亲见女儿已老大不小了,崔家又一直不见音信,心中暗自着急,便对吴防御说:“你看女儿都这么大了,崔家那边还没有一点消息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真让人着急!”可吴防御却很平静地说道:“你放心吧。我当年和崔兄有过约定!”
  “约定约定,都十四年了,说不定那兴哥已娶妻生子,要不然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有?再说兴娘已长大。怎可死守前约,自白失过妙龄时节呢?”吴防御不高兴地说:“这如何使得?崔兄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我也绝不会做对不起老朋友的事。”
  吴夫人见丈夫那边不好商量,便来到女儿房中,先把他们刚才那番话讲了,然后道:“孩子,娘没别的意思,你都这么大了。万一那兴哥不来,岂不耽误我女儿终身?你爹是个老顽固,都十四年了,那边不见个音信,依我看这事八成指望不上了。”
  兴娘本来心里如一团乱麻缠绕,听娘这一说更是酸涩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不由长叹一声道:“娘,您别说了,兴哥他……”说到这儿,忽又话锋一转,“不管他来与不来,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爹说得对,婚约已定,怎能擅自负义失信?”
  吴夫人见女儿也这么痴情守信,一时不好再说什么,叹了一声道:“唉,孩子,你既然如此说,也就由你了。只盼那兴哥能和你一样守约,早日到来,免得我们一家人都苦等着。”
  
  一番话触动了兴娘心思,忍不住泪如雨下。兴娘虽然嘴里这么回答着母亲,可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兴哥是不是出啥事了,是不是已另娶了。吴夫人见女儿这个样子,又忙着劝慰了半天,兴娘恐母亲担心着急,只好暗自收泪。
  这天晚上,兴娘辗转难眠,便披衣下床来到窗前,痴痴地望着天中的那轮圆圆的明月,心潮起伏,浮想联翩,慢慢地她又伏在桌前沉思遐想……忽然间,她听到外面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一位少年,只见那少年左手牵着一个孩子,右手牵着一个女子,走起路来飘飘若仙。她不由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少:年嘻嘻地笑道:“兴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兴哥呀!哈哈,你看,我左手拉着的是我的儿子,右手拥着的是我的妻子,我是多么快活啊!”
  兴娘细细一打量,果然从少年的脸上依稀辨得出当年的兴哥模样来,忍不住又哭又骂:“你果然是兴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原来你一走十四年音信全无,是早已变心,另娶了娇娘,还生了儿子。”
  “这不能全怪我呀?是我爹娘给我另娶的呀!”停了停,兴哥又道,“你也真傻,十四年没音信,你还白等着干啥,咋不嫁人呢?”
  “你……你……”兴娘又气又恨,继而又笑道,“是的,我真傻,我真傻。”言罢。傻笑一声,便一头撞在桌上,额头立时火辣辣地疼。
  兴娘浑身一颤,睁开眼睛细看,原来刚才困倦,竟然伏案做了一场噩梦。想起梦中情景,不由得柔肠寸断,忍不住悲从中来,当下以袖掩面,欲待痛哭,又恐被人听见,只得吞声饮泪。
  
  二
  
  次日天亮,丫环推门进来。只见兴娘仍和衣坐在窗前,呆呆出神,不由吃了一惊,忙上前唤道:“大小姐,大小姐。”连唤几声,也不见兴娘理睬。丫环心中着急,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竟如火一般热,丫环顿时哭叫起来,忙奔到外面报与老爷夫人知道。
  吴夫人慌忙赶到房中,见此情景,又惊又急,赶紧和丫环一起将兴娘扶到床上。接着就大哭起来道:“孩子,这都是为娘的害了你,你若有个好歹,我也跟你一起去了!”
  吴防御倒还沉得住气,亲自去找郎中给兴娘治病,可是药吃了不少,仍不见好转。后见兴娘呆呆傻傻的样子,心想是不是中了邪,又去请巫婆来作法一通,还是个老样子。便知兴娘害的是心病,心病要用心药来医,吃药作法只是白折腾人财罢了。
  兴娘有个妹妹,叫庆娘,年方十七岁,倒有些见识在胸,她劝兴娘道:“姐姐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伤了身子,想必兴哥哥那边发生了什么意外,以致耽搁此事。姐姐你要放宽心,好生调养,崔家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庆娘陪着兴娘,坐在床前,不住地拿好话来安慰姐姐,但兴娘病已深沉,终究难以释怀,而崔家那边仍然没有半点音信过来,这期间兴娘每夜噩梦不断,老是见兴哥另娶,或者兴哥给她写了休书。她时常从梦中哭醒,眼见得一天天地憔悴下去。
  吴防御夫妇见求医求神无效,知是相思成疾,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可也无法相助。就这样兴娘的病势日重一日,捱到第三个月上,终于熬不住了。
  临终前,她母亲给她拿来金凤钗,哭着说道:“我苦命的孩子,这是你婆家的聘礼,不想我女儿竟断送在此钗上……”
  兴娘接过凤钗,含着微笑看了又看,看着看着竟又一声长叹,接着就流下泪来。母亲悲痛欲绝,哭着哭着,就不见兴娘有动静了,停住哭声定神细看。可怜兴娘一缕香魂径自飘渺而去。当下捶胸顿足,大声哭呼:“兴娘,兴娘……我的儿呀!”顿时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来,吴防御一个老爷们也哭了个天昏地暗。
  兴娘安葬后,不觉过了两个月时间。这天中午,吴家突然来了一位年少的客人,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令兴娘心碎而逝的崔兴哥。
  吴防御见到兴哥,想起自己女儿,心中十分难过,他强忍悲痛,问他为何至今才来。
  兴哥听问,不禁泪如雨下。说起来,他也真叫命苦,自父亲上任的头五年运还好,可到第六年便走了下风,父亲突然卧病在床,不到一年时间一命归阴。父亲死后,他们母子二人失去了依靠,也再不能在府衙里住下了,母子相依为命,只好暂借住在乡下一户大妈家里,本打算守孝三年后再来找兴娘,哪知这个当儿节外生枝,他母亲又病了,为了给母亲治病,他不得不给人家打工挣钱买药,可是母亲还是亡故了。这样,他又守了三年母孝,如今孝期一满他便不远千里匆匆赶来。最后问道:“兴娘她还好吧?”
  
  吴防御忍不住流泪说:“可惜你迟来一步,兴娘那孩子……唉!兴娘福薄,因思念你而得病。两个月前已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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