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红尘有爱
作者：葛春富
靠山屯考上了第一个大学生，整个山乡都轰动了，张玉祥一夜之间成了靠山屯的知名人物。这天他进城筹备上学用品，顺便想看望一下同学宋雅青。
张玉祥和宋雅青两个人报考的是同一所大学，眼看两个人就要到大学里学习，他心里不禁喜滋滋的。张玉祥正想着心事，猛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来，那人正是宋雅青。
“老同学，想什么这么专心呢？”
张玉祥以为宋雅青看出了他的心思，脸顿时涨得通红，他连忙说：“我正要去看你。”
“那好，今天到我家认认门，以后来往也方便了。”说着，宋雅青拉着他就向家奔去。
宋雅青的父亲是个商人，他见女儿领回来一个英俊的男生，就像女婿进门一样高兴。可是一听说张玉祥是农民家庭，脸顿时就撂下了。宋雅青见爸爸势利，干脆把张玉祥拉进自己的闺房不出来了。
傍晚，张玉祥回到屯子里，忽然发现自己家围了许多人，母亲见他回来哭得更伤心了：“儿啊！你爸爸走了，这学你可怎么上啊！”“爸爸？爸爸他怎么啦？”
原来张玉祥的父亲在地里干活歇晌的时候被一条毒蛇咬伤了，当人们把他父亲抬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
家里没了顶梁柱，张玉祥上学成了泡影,他既要照顾体弱多病的母亲，又要忙乎农活，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他单薄的肩上。
快要开学了，宋雅青来找张玉祥一块儿去报到，当她看到张玉祥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没想到张玉祥会遭受到这么大的不幸。为了能让张玉祥跟自己一块儿去读书，她回家央求爸爸资助张玉祥。
宋雅青的父亲本来就对农民没有好感，他痛斥女儿不该跟刨土坷垃的农家子弟一块来往。宋雅青无奈，一气之下只身赶往省城上学去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玉祥突然接到艺术学校寄来的通知书，通知书上告诉他已经获得学校奖学金，并且免除一些学杂费，让他迅速到学校报到。
张玉祥大喜过望，强烈的上学欲望让他喜出望外：“我能上学啦！我要上学了……”
他兴冲冲回到家里，一看到躺在炕上的母亲，心里又咯噔一下：自己上学妈妈怎么办？谁来照顾她？他不由自主地把通知书塞到书架底下，默默地操持家务，再也不动上学的心思了。
儿子的一切，当娘的都看在眼里，见儿子不在，她悄悄地翻出儿子的通知书，看到学校这么优待儿子，她又高兴又难过，想了许久，她郑重地给儿子写下了情真意切的最后一封信。
张玉祥从地里干活回来，忽然发现母亲不在了，继而发现炕上有一封信，信封上那不很流利的字一看就是母亲写的：
玉祥我儿，娘对不住你了。多少年来，我和你爹就盼着你能够上大学，也好为咱靠山屯争点风光。你没让我和你爹失望，你给咱家挣足了面子，让我和你爹也露脸一回，就凭这，我和你爹这一辈子也没白活。让娘心疼的是：你考上了却没能去上学，这是做老人的对不住你啊！自从你爹死后，我天天在想，能想个什么法子让你去上学呢？如果你能够上学，让我下火海上刀山也愿意啊！
现在好了，学校能够给你这么优厚的待遇，你就应该去上学啊！但是你不去，娘知道你是心疼我，怕你走了没人照顾我，可是你也不能守在娘身边一辈子吧！
玉祥,你走吧，到属于你的世界去吧，娘不能再耽搁你了，娘活到今天也就知足了，娘有你这样的儿子死也心甘情愿哪！你不要到别处去找娘了，就到你爹的坟上，把我们俩埋在一块儿，就算你尽到孝心了……
“娘……娘……”
张玉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一边喊一边朝爹的坟地跑去，娘果然趴在爹的坟头已死去多时。张玉祥抱住娘的尸体拼命地呼喊，他想把娘从赶往西天的路上喊回来，可是娘已经走得太远了，根本听不见儿子的呼唤。
埋葬了母亲，张玉祥仍没有去上学，他几乎离不开家了，每当他走出家门的时候，仿佛母亲的影子还在屋里，那慈爱的目光仿佛还在期待他回来。母亲活着的时候他没感觉到怎样，可是现在母亲一去，他仿佛成了一个躯壳，整个灵魂都随母亲去了。有母亲在的时候，他的一切都是为了报答母亲，可是现在母亲没了，他感到人生再没有任何意义。
张玉祥整天坐在家里，期盼着母亲能够奇迹般地回来，就像小的时候母亲从外面回来，总能给他带回新鲜的玩意和好吃的东西一样。
可母亲再也回不来了，每当想到妈妈不能回来看他，张玉祥就哭得死去活来。
一天夜里，他忽然梦见娘回来了，就在他大喜过望的时候，娘突然打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顿时把张玉祥打醒了。他看着父母的遗像猛然省悟过来：我这是怎么了？娘不正是为了让我上学才走的吗？我这样沉湎下去还对得起她老人家吗？痛定思痛，张玉祥终于踏上了上学之路。
张玉祥带着心灵上的阴霾，步入了一片灿烂的阳光之中。大学里一派朝气蓬勃，他原以为宋雅青会兴高采烈来迎接他，可是他找遍了校园，却连她的影子也没看见，张玉祥不禁奇怪，这个宋雅青会上哪儿去呢？
他去询问同学和老师，大家都说宋雅青早已离开了学校，至于上哪儿了，谁也说不上。张玉祥放假时找到宋雅青的家，可是宋雅青家早已人去楼空，宋雅青一家仿佛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玉祥先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接着又失去了心爱的女友，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悲剧都朝他一个人身上倾轧。从此，性格外向的张玉祥渐渐沉默寡言，人也老成了许多。
张玉祥来到学校之后，发现自己的成绩并不符合全额奖学金的条件，他去问校务处，校务处说他的奖学金是一个人资助的，至于这个人是谁，当事人要求对被资助人保密，因此无可奉告。
张玉祥纳闷：自己谁也不认识，怎么会有人资助自己呢？
一个雨后的黄昏，张玉祥跟同学从街上回来，在路过一家夜总会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男人在戏弄一个夜总会的小姐，那小姐熟悉的身影让他吃了一惊：“宋雅青？你怎么会在这儿？”
张玉祥跑过去一把将那男人推开，一边关切地询问那个小姐。
那小姐满脸浓妆，鲜红的嘴唇。她看见张玉祥先是一愣，随后嘲弄他道：“找你的美人吗？她叫什么名字？”
“雅青！我是张玉祥啊！”
“雅青？谁是雅青？你叫张玉祥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姐一把将张玉祥推开，张玉祥尴尬地呆立着，这时那个男人走过来羞辱他道：“想泡妞哇？你还太嫩点。”
看见那个男人搂着小姐走了，张玉祥伤心极了。当时他俩一起考上大学时，宋雅青搂住他山盟海誓，可是现在却去搂别的男人去了，这让他怎么能不伤心呢？
张玉祥决心要把宋雅青拉回来，他跟踪到宋雅青的住处，刚要敲门，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刚才那个帅哥你不认识？”
“我哪有什么帅哥？只有你们这些嫖客。”
张玉祥不由得一下把门推开，竟然看见那个男人倒在宋雅青的怀里，张玉祥顿时气得怒目圆睁。
那男人见有人进来，恼怒地喊：“你怎么连门都不敲，真他妈没修养！”
张玉祥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给我出去！”
那男人淫笑着朝那小姐说：“你问问她，是让你这个穷酸学生出去还是让我出去？”
那小姐见张玉祥闯进来，涨得满脸通红，她用沙哑的嗓音吼道：“谁让你进来的？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无礼？”
张玉祥转身就走，小姐那沙哑的声音的确不是宋雅青，也许自己碰到跟宋雅青长得一样的女孩子了。他走到门口时转身说：“可否问一下，他花了多少钱把你买下的？”
那中年男人却很直爽：“我可以告诉你，我一个月就可以给她几千块钱，我还有百万元的遗产即将继承。这些钱你再活几辈子也挣不来。”
张玉祥气得心里直打颤，他奔过去抬起脚照着那家伙的肚子踹去，只听那男人“哎呀”一声倒在了地上。
在回学校的路上，张玉祥决定做家教辅导学生来挣钱。一个学期后，张玉祥终于有了自己的劳动收入，他向校方提出免除那个好心人对自己的资助，钱让给那些更需要的同学。
校务处负责人却说，当时资助人只是提出资助他个人，因此校方无权把这笔钱移交他人。在张玉祥的坚持下，校务处只好告诉他资助人的邮寄地址，张玉祥按照地址找到了资助人，没想到那人就是那天他碰见过的小姐。张玉祥很惊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奖学金竟然是这个小姐资助的。
小姐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多么像宋雅青啊，可是那乌黑的眼线、鲜红的唇膏，以及化妆品造成的油腻的肌肤又决不可能是清纯的宋雅青啊。
张玉祥说明来意，小姐躺着没动，眼里却流着泪水。她要说什么，可是嗓子却说不出话来了，原来小姐得了喉癌。
张玉祥问她为什么要资助自己，小姐用笔写给他说：“就让这成为一个美丽的秘密藏在心中吧，不必问为什么。”
张玉祥把小姐送到医院，告诉医生无论花多少钱也要把小姐的病治好。医生检查了小姐的病告诉张玉祥：“她已经是喉癌晚期，不会坚持多久了。”
张玉祥欲哭无泪，他还是想让小姐告诉资助的秘密，可是小姐至死也没有告诉他。
一个月后，小姐默默地去了，这是半年来张玉祥接连死去的第三个亲人，他已经把小姐看做是自己最后的亲人了。没有她，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跨入学校的大门。
在收拾小姐的遗物时，张玉祥忽然发现一封信，这让他无比惊讶。
信上说：
亲爱的玉祥，我就是你的宋雅青，我们虽然是同学，但是我已经把你看成是我最亲的人了。让我遗恨的是，我们虽然双双考上大学，竟然没有共同上过一天学。我刚到学校不久，爸爸就因为生意破产和妈妈一起服毒自杀了。我失去了生活来源，这时我又意外地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当时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我想到了你，你成了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你比我有天赋，你应该进入大学学习，为了能给你攒够学费，我走进了这个不该进来的地方，所不同的是我是为我心爱的人去献身。
那天我看到你，心里非常高兴，我真想上去拥抱你，可是我的身份不能，我已经没有拥抱你的权利了。
亲爱的玉祥，你始终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真相，因为我不想让一个受到玷污的身子污染了我在你心目中圣洁的形象。永别了，我的爱人……
雅青
张玉祥默默地呆立在宋雅青的遗像前，很久了，拿着信的手还在颤抖着……
责任编辑 赵小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