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哑巴亏

作者：范家良

　　S医院新来的院长刘二旦上任不久就遇到了一件烦心事：急诊科收治了一个车祸病人，始终不见病人家属的踪影，等把病人治愈，发现病人竟是个哑巴，病人比划半天，谁也弄不清他娃啥住哪儿，病人又拿不出钱来，医院只好吃个哑巴亏，打发病人出院了事。刘二旦心里十分恼火：他娘的，医院这不成了慈善机构，成了唐僧肉了?他想，必须采取点对策才行。
　　一天，科主任会议将要结束时，刘二旦突然补充说：“为了增加医院收入，少吃哑巴亏，现在宣布一项内部规定：没主的病人不管；没钱的病人不管；科室私自接收没主又没钱的病人，并造成漏费的，由科室承担一切责任。”
　　“慢!”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一个“慢”字，使室内的空气凝固了。大家抬起头，见是急诊科的赵主任。“我想问院长一句，这个内部规定要是耽误了病人造成严重后果引起医疗纠纷谁负责?”
　　“你啥意思?谁让你发言了?你不想执行是不是?谁负责，还想让我负责?遇到这类情况，你不会绕绕弯儿?绕绕弯儿不是谁都不用负责了?一句话，医院不受损失为原则。”刘二旦最不能容忍的是谁跟自己抢茬儿，连珠炮似的把赵主任熊了一火。
　　刘二旦的话，不仅使赵主任想不通怎么绕绕弯儿，好多人也都摇摇头，想不通。
　　宣布罢内部规定的第二天，急诊科接到“120”指挥中心的指令：县城南省道20公里处发现一个病人，请S医院立即出诊。赵主任带一名护士上了车。不到半小时即赶到现场。躺在公路边上的病人是一位70多岁的老汉。已处于昏迷状态。喉咙咕噜噜地响。按往常惯例，赵主任会马上把病人抬上车。送往医院抢救。但是他现在犹豫了，昨天刘院长宣布的内部规定，还有那咄咄逼人的声音仍响在耳边。于是他掏出手机，“刘院长吗?遇到一个没主的病人，请指示，拉还是不拉?”刘二旦说：“病人有钱没有?”赵主任说：“病人疑似脑梗塞，已不能说话，谁知道他有钱没有?总不能搜身啊!不过看他衣裳单薄两兜空瘪瘪的样子，估计没钱。”刘二旦说：“按内部规定办。”院长下了令，只有照办。救护车在公路上绕了个弯儿，一溜烟儿返回了。赵主任从没有做过见死不救的事，他有一种犯罪感，愧疚了一路。
　　救护车刚回到医院，“120”又来电话严厉责问：“你们的车去了一趟，为什么撇下病人空车返回?”赵主任无话可说，违心地撒谎道：“车到半路，坏了。”“120”的工作人员说：“不对，荧光屏上明明显示你们的车已经到了指定位置。请再次赶快出车，否则后果自负。”赵主任无奈，只得再请示院长。电话通了以后，刘二旦却又把手机关掉了。看来。二旦院长也滑头，绕弯儿了。可是自己身临一线，没有别的选择。赵主任驱不掉心头犯罪感的阴影。一咬牙，横下一条心：即使自己贴钱，受处分，也要把病人拉回来。他唤护士跟自己再次出诊。救护车又呼啸着驶出医院的大门。
　　病人拉来了，但是病人终于没有被抢救过来。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失去了宝贵的抢救时间。死者直挺挺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瞪着愤怒而痛苦的眼睛。人死了，吃个哑巴亏，但是家属还会找来的，病人家属会吃哑巴亏吗?出了这样的事。医院的领导们闻讯赶来，赵主任哭丧着脸，做好了受处分的准备。刘二旦倒是不很在乎，但走到病床跟前，却惊呆了：死者不是别人，那是自己的亲爹啊!
　　原来，刘二旦的老爹听说儿子当了院长，一定要进城看看儿子。公路边等车的时候，突然犯病了。
　　“爹一”刘二旦哭罢一声爹，便哑巴似的，什么也不说，只是一耸肩一耸肩地哽咽着，直捶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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