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江南名嫒陈圆圆

作者:周 刚




  一
  
  明崇祯十年正月十五,是学子们朝拜孔子之日,昆山的生员都集中在文庙祭拜孔圣。文庙,就是供奉孔子的学宫,在昆山丽泽门内,碧草红墙,古柏参天,僻静肃穆。带领他们的是学正田亦弘,此人五十上下年纪,体态肥胖,颔下无须,像个太监,说话时常带口吃,人们背后叫他田结巴。
  田亦弘带领秀才们对孔圣人塑像焚香朝拜毕,对大家说:“诸生可……可去偏殿休息,我……我有话说。”
  众秀才领命,纷纷到了偏殿,偏殿宽敞明亮,排列着整齐的课桌椅子,是秀才们集中听讲的地方。过了一会儿,田亦弘来到偏殿,对大家说:“今年,皇……皇上特开恩科,诸位莫错过这金榜题……题名的好机会。去年冬天,吾……吾不知尔等在家荒废了学业没有?或……或者有了长进没有?今日不妨各写一篇文章呈……呈来过目,题……题目自选。”
  崇祯为了振兴国力,挽回内忧外患的局面,在三年一次科举之外,今年又要增加举行一次,以招罗人才,也给读书人多了一次入仕做官的机会,所以叫恩科。
  田亦弘结结巴巴说完话,已经很累了,就气喘吁吁地在讲桌后坐下。秀才们听得也很累,但他们心里明白,不管恩科不恩科,每年这个时候,他老人家都要求每人交一篇文章,以尽督促训导之责。所以大多有了准备,有的从袖中拿出在家起好的草稿誊写,有的腹中有稿,写来行云流水,也有的冥思苦想,一字一句认真书写。
  可是,有一位秀才却不这样。他叫归庄,字玄恭,是大散文家归有光的曾孙。归庄自幼勤奋好学,纵览百家,作文诙谐,下笔千言,立等可取,草书大字、墨竹花卉更是出色,所以他二十岁出头已名满昆山。可惜他穷困潦倒,住在偏僻但紧靠归有光墓地的三间茅屋里,家徒四壁。他却自得其乐,称茅屋为“结绳居”,还作一联贴在草堂,曰:“四邻有先贤佳城,孤家寄安乐草窝。”佳城即坟墓。归庄安居茅屋,从不与富室豪门交往,达官贵人向他索取墨宝,放满银子他也不肯下笔,平民百姓索要则一醉即可。他落拓不羁的孤傲性格让学正田亦弘很看不惯,他曾教导归庄要修身养性,做正经文章,做正经人,却都遭到归庄顶撞,所以两人格格不入。田亦弘常说,若不看归有光是本朝先贤,早把他除名出学了!所以,归庄十四岁中了秀才以后,每次乡试中写的锦绣文章都像打的水漂儿沉入了水底。但是归庄不以为然,还是我行我素,终日里借酒吟诵,指点江山。于是朋辈们都叫他“归痴”,其实他心里自有一杆秤。明末,国力衰竭民不聊生,内有李白成、张献忠等义军烽烟四起,外有山海关外的清军虎视眈眈,皇室贵胄却沉湎酒色,崇祯有心力挽狂澜,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可惜又刚愎自用,用人多疑,国势毫无起色。他又把眼睛盯上了科场,但是开科取士又被权臣掌握,讲的是权钱交易,像他归庄这样一贫如洗的学子,哪来出头之日?他看透了仕途的黑暗,科场的腐败,所以,今天他没有写什么文章,而是草就了一首小令《春》:
  柴门深巷巧安排,不染尘埃,却见莓苔,清气氤氲胜蓬莱。东风昨夜送春来,才见梅落,又见桃开,十分相称主人怀。诗是生涯,酒是生涯,功名利禄在身外。
  这首小令再一次表示了他对科场的鄙视,也表示了自己淡泊名利的胸怀。
  不多一会儿,秀才们陆陆续续把文章交给了田亦弘,归庄也把小令递了上去。田亦弘把归庄的小令看了一遍,黑起了脸,道:“归……归庄,这儿是学宫,不是风月场,你胡扯什么俚曲小令?重新写来!”说罢把小令掷在地上。
  归庄没有去拾,归庄的好友梁怀秀看不过,拾起来看了一遍,笑吟吟地对归庄说:“玄恭兄才思敏捷,才一刻就写了一首可歌可吟的小令,我正愁下午的梨花会上没有好词曲呢!”说罢,就把小令藏进了怀里。
  田亦弘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对梁怀秀说:“梁怀秀,你凑什么热闹?把小令呈上来。”
  梁怀秀瞅了田亦弘一眼,说:“老师,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既然刚才把它掷了,怎么又要?难道你也有什么会要派用场?”
  田亦弘听梁怀秀话中带刺,因为心中有鬼,面孔一红,不敢发脾气,只得缓和了语气,说:“梁……梁怀秀,你不能这等说话。放……放纵了归庄,为师也有责任。”他转脸又对归庄说,“归庄,为师命你重新写来,听见了么?”
  归庄见田亦弘欺软怕硬,对自己不依不饶,就愤然用狂草写了一首五言诗,掷上了讲桌,诗曰:“世风日日下,科场年年昏,求官逢硕鼠,何处觅功名?”
  田亦弘看了,气得脸色先红后白,嚷道:“归庄,你今天吃了哪……门子药?不怪自己平时不安分守己,不好好专心学习苦读,却攻击科场有弊端,你说……谁是硕鼠?”
  归庄仰天大笑,说:“老师,你连谁是硕鼠都不知道?硕,乃肥大也,硕鼠,就是养得肥肥胖胖的大老鼠!”
  归庄指桑骂槐解释了硕鼠,在场的学子看看田亦弘肥胖的身躯,笑得前仰后翻。这一来田亦弘真动了肝火,破口骂道:“你这个疯疯癫癫的归痴,天……天生的穷酸!这儿不是‘结绳居’,任你恣意胡来。你走……走吧!”
  归庄反唇相讥:“这儿当然不是‘结绳居’,可也不是‘藕香楼’,任你寻欢作乐!叫我走,没门!我的秀才是考来的,不是买来的!”
  田亦弘被归庄揭了疮疤,气得几乎瘫了,说:“好,你不走,我走!”
  正月十五的孔庙朝拜,就闹成了这样的结局。
  田亦弘走后,梁怀秀把归庄拉到一边,悄声说:“今天下午盆渎村的沅姑娘挂牌,素娘为她办了个梨花会,沅姑娘特地叫我请你去捧场,你不可推却噢。”
  沅姑娘叫陈沅,就是后来被称为天下第一尤物的陈圆圆,那时还没出道。归庄听梁怀秀一说,刚才对田亦弘的气全消了,高兴地说:“沅姑娘花季年华,色艺双绝,挂牌后必将名压群芳。她的会,我岂能不去?”
  看官须知,明末是个世风奢糜、才子佳人放荡不羁的时代,归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风月场中的女子无不对他倾倒,她们都知道归庄身无分文,只求他留几行狂草或作一幅丹青写意就心满意足了。所以,青楼有什么花事盛会都会央人邀他。
  
  二
  
  盆渎村位于娄江南岸,虽说在郊外,却离昆山很近。村前有个小湖,岸柳成行,风光旖旎。湖中长满了菱藕,夏秋之夜,村女们划着木盆在湖中采菱摘莲,湖中盆满为患,有“盆塞于渎”的说法,所以叫盆渎村。明朝中叶以后,烽烟四起,世道不宁。昆山远离战火,北方的豪门世家纷纷南迁于此,这些腰缠万贯的富户,过惯了犬马声色的生活,昆山弹丸之地,没有像样的消遣去所。有人瞅准了这个商机,就把绿影参差的盆渎村开辟成让人寻欢作乐的场所。到了明末,此风更盛,每到夜间,湖中画舫轻移,岸边广厦林立,弦竹笙歌,此起彼伏,一派繁荣热闹景象。所以,盆渎村成了昆山的奢华之地,人称“小秦淮”。
  陈沅今年十五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龄,也如花儿一样漂亮,后来成为一个倾城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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