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7期

荒岭艾滋女

作者:陈志荣




  一 荒岭人烟
  
  去年,姜中伟大学毕业,被省中医研究院录用。今年五一国际劳动节,他回老家青山乡青山坞村看望父母。近来,他正在研究《野生和种植的中草药疗效差别》这一课题,准备趁这次探亲的机会,采集一些中草药材作实验和研究之用。这天,他背了篓子,拿着柴刀,带了干粮,去那个叫荒岭的山上了。荒岭离青山坞村有五公里远,山高路险,却拥有多种珍稀的中草药。到了中午,一篓子草药已经采得满满的了,正当他高高兴兴要下山时,突然看到不远处飘起白色的柴烟。那个冒烟的地方叫板壁岩,他曾经去过。那个时候,荒岭上可热闹呢,经常有人来砍柴打猎挖药材,生产队里还派人来垦荒种玉米。小学五年级时,学校搞“小秋收”活动,老师带他们到这里来采橡子。形如板壁几丈高的悬崖上,离地面几米多高处有个山洞,洞口虽然有近两米高,但只有半米来宽,上方一块突出的石头,恰似一个遮棚。他们班里的同学都爬进去过,洞里面大约有三米深,是个栖身的好地方。读初中的时候,每到暑假,他和小伙伴常常去那里砍柴,遇到雷阵雨,就到洞里去躲避,所以,这个地方他非常熟悉。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灶,用不着砍柴了,这里又是禁猎区,荒岭早已没有人烟,除了他这种特殊情况外,还有谁会来呢?出于好奇心,他决定去看看。姜中伟把篓子放在路上,手握柴刀,悄悄地撩开前面两米多高的柴草,走了过去。到了板壁岩下,只见洞口下约三十多平方米的地方,已被割得干干净净,那块空地的中间用石头垒着一只“灶”,上面放着铝锅,一位姑娘正在往下面添柴草。就在她昂起头的一瞬间,姜中伟看清了她的脸庞,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耳朵都嗡嗡怪响起来,心中涌起的不知是高兴还是痛苦。
  
  二 失踪女友
  
  这姑娘竟是姜中伟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洪秋芳。洪秋芳和姜中伟同是青山坞村人,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读书后,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个班。高中毕业后,姜中伟考上了大学,洪秋芳因名落孙山去广州打工了,但爱情的种子已在他俩的心中发了芽,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们几乎每隔两三天就要打一个电话写一封信,听听对方的声音,说说知心话,并商定在今年的五一节结婚。
  真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一天深夜,洪秋芳下班回去,刚进入那条小巷,突然从暗角里冲出一个男人,猛地把她抱住。洪秋芳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那人左手搂住她的腰,腾出右手想捂她的嘴巴,在慌乱中,不知怎么把手指塞进了洪秋芳的嘴中,洪秋芳趁机咬了他一口,他的血出来了,那人痛得松开了手。听到呼喊声,巡逻的警察赶来,那男子抛下洪秋芳就逃,结果还是被抓住了。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是个艾滋病患者。
  过了一段时间,洪秋芳感到发热、咳嗽、气喘、腹泻,夜间还常常出汗,去医院治疗,医生怀疑她患了艾滋病,随后进行了血清检测,发现HIV呈阳性。洪秋芳想起了那夜的事,肯定是那人手指上的血液通过唾液传染的。既然得了这种可怕的病,再要和姜中伟结婚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洪秋芳写了封信给他,详细地告诉了自己患上艾滋病的真实情况,劝姜中伟忘掉她,找个好姑娘早日成家。并说现在社会上谈“艾”色变,病人用过的凳子也没有人敢坐,路人就是渴死,也不会去喝有艾滋病人村子里的水。如果回家疗养,人们知道后,可能要使整个青山坞村的乡亲们都受到牵连。她想好了,找一个谁也不会知道的地方自生自灭,了却残生。洪秋芳开始为自己最后的日子作安排了,她想到了小时候去过的那个板壁岩下的岩洞。从广州回来,她一下火车就把自己装扮成一位中年妇女,买了生活必需品,趁着夜色上了荒岭。后来也几次天不亮下山,购买一些生活用品。现在她身边的钞票已经用完了,可是还没有走到生命的尽头,只好采野菜充饥度日了。
  姜中伟接到洪秋芳的信后,真不相信灾难会降临到女朋友的身上,连忙打她的手机,可已关机。就请假到了广州,在洪秋芳工作的单位一了解,她确实得了艾滋病,并且已走了。姜中伟到几家大医院查寻,也没有音讯。回到单位后,托在全国各地的同学帮助寻找,但也一直没有消息,想不到今天竟无意中在家乡的荒岭上碰到了。姜中伟怕吓着她,故意重重地拨着柴草弄出声音,然后钻了出来,轻轻地喊了一声:“秋芳,你怎么在这里?”洪秋芳猛地一惊,当看清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心上人从天而降时,激动得大喊一声:“中伟!”伸开双臂迎了过去,但刚迈出几步,突然清醒过来,理智战胜了感情,连忙说:“不要过来,你不能过来!”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回到岩壁下,迅速地爬进了山洞。姜中伟走了过去,掀起铝锅盖一看,里面都是野菜,不禁鼻子一酸。
  看到姜中伟也要爬上去,洪秋芳拿起一只农药瓶站在洞口说:“你如果上来,我就喝下去。”说着旋开了盖子。姜中伟想,她已做好了随时自尽的准备,这里没有抢救的药物,一但喝下,肯定来不及抢救,于是就暂时停住了。洪秋芳见他还想上来,就说:“为了让我安安静静地再多活几天,请你马上离开,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走,我就喝了。一、二……”姜中伟不能再停留了,他忍住泪水,慢慢地向后退去,退了十几步后,停下说:“秋芳,你放心,我不过来,站在这里说几句话总可以吧。”见她不作声,就继续说,“虽然艾滋病会传染,但并不是任何接触都会传染的,科学已经证明,蚊虫叮咬也没有事的。我相信,你也从电视新闻中看到过,党和国家领导人还和艾滋病人握手呢。”洪秋芳看了他一眼说:“这些我都懂,可是,人们要是知道我染上艾滋病后,还不炸了锅?我父母亲还能在村里平静生活吗?要知道,唾沫也可以淹死人的。”姜中伟移上前一步说:“你还能想起你的爸爸妈妈?自从你失踪后,他们终日以泪洗面,精神都垮了,还准备身体好一点后到外面去找你呢。你若是在这荒岭中走完人生之路的话,他们会留下多少伤痛和心酸啊,你也要为爸爸妈妈想想,难道你忍心给亲人制造这种痛苦吗?”
  洪秋芳低下了头,泪水已是夺眶而出。看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姜中伟继续说:“这样好不好,让他们来看看你,使你父母心中踏实一些。我知道你已断粮了,我的干粮先给你,下午我和他们一起再来。”想想可怜的父母,洪秋芳的心动了,但她要他绝对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姜中伟点点头,回到放篓子的地方拿出干粮,又来到洞口用力抛上去,然后下山了。
  
  三 空等一场
  
  洪秋芳虽然狠下心决定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但也难免时时想念着自己的亲人,特别到了夜里,姜中伟和父母亲的身影就会像放电影似的占满她整个脑海。可是,为了他们能够平静幸福地生活,痛苦只有自己一个人承担了。人的感情是脆弱的,也是复杂的,今天她意外地和心上人一见面,心中又起了波澜。她嘴上虽然要求姜中伟离开,可心里是多么希望他能再多呆一会儿。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够看上亲人们一眼,也是她最大的心愿。她掰着手指计算着,姜中伟下山一个小时,吃饭上山两个小时,最迟下午三时一定可以到达的。可太阳开始西斜了,还不见有人上来,这是怎么回事呢?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她一天天地盼望着,真是度日如年。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她绝望了,想着姜中伟早已回省城上班去了,不会再来看她了。可是,她实在想不通,他嘴上说得这么好听,回去后不但自己不来,为什么连她父母那里也懒得去说一声呢?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洪秋芳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以为是父母亲来了,忙到洞口相迎,却见过来的只有一个人,那人把草帽盖住了整个脸,看不清是谁,但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个中年人。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那人二话没说,抛进一个纸团就走了。她捡起纸团一看,上面用生硬的字体写着:“荒岭中住了个艾滋病人,如果让村里的人知道,恐怕连山上流下去的水也不敢喝了。为了不让乡亲们染上这可怕的病,请你尽快远走高飞,离开家乡。”看了纸上的话,洪秋芳犹如当头挨了一棒,惊得好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半天喘不过一口气来。哎,自己也算知趣了,想不到退到了这一步,还会遭到别人的嫌弃。她想,自己患病后住在荒岭上,除了姜中伟没有别的人知道,肯定是他捅出去的。那天,他无意中发现了自己,事情来得突然,也来不及细想,从柴草丛中出来相认了,一定是回到家里想想后悔了。当然,这不能怪他,是自己要他这样做的。但是,他也不必信誓旦旦地说要和我父母一起来呀,结果不但没有再来,还泄露了风声。她想离开这里,可另外又找不到能遮挡风雨的地方,只好暂时住下去再说,发现有人上山再调换地方也不迟。看来,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事到如今,也只好过一天算一天了。可是,一天天过去,并没有村里人来赶她。仔细考虑了一番,肯定是乡亲们还不知道这件事。这就怪了,既然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父母亲为什么会一点都不晓得呢?突然,她心中猛地一惊,难道那个戴草帽的人是姜中伟装扮的,纸条上的字是他故意写成那个样子的,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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