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狗谍

作者:崔登云




  王涤这科长一干就是六年,年年考核,年年合格,偶尔还能逮上个优秀,年年有人升副局,可年年都轮不上他,他心里憋气,几乎把脑门上憋出疙瘩来。
  一天下班了,他正夹着黑色真皮公文包往外走,被新上任的局长叫住了。局长说有人请他喝酒,硬要拉他一起去,他不好推辞,只好上了车。
  酒宴上大家欢声笑语,而王涤却一点兴致也没有。酒喝到一半,局长端起一杯酒,要让他喝下去,说是交个朋友。
  王涤说什么也不给他这个面子,并带点奴大欺幼主的味道说:我已经喝高了。局长一急说:只要你喝了这杯酒,我把你最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王涤一听,马上接过那一玻璃杯剑南春,像喝凉水一样喝了下去。
  局长摇晃着身子踱过来,一手攀着王涤的肩头,把他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说:老兄,你的心事,我知道,但我从根本上帮不了多大忙。你得找组织部长,怎么找只有你自己想办法了。
  回到家里,王涤怎么也睡不着。不是因为喝多了酒,而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接近组织部长,更不知道给部长送什么礼。他一个九品小科长,离部长太远了,部长恐怕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有人掏钥匙开门,他知道是妻子小苹回来了。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一个劲地想自己的心事。妻子好像根本没有看出他的沉闷,而是走到他的面前,笑眯眯地问他:你猜今天我和谁搓麻将来着?
  他少气无力地说:不知道。
  妻子兴奋地说:我呀,和组织部长的夫人搓了一个下午,还约好明天接着来。
  王涤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连拖鞋都没穿。他不太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妻子瞪着眼说:这我骗你干什么?
  王涤说:太好了,太好了。
  妻子说:好什么,部长夫人今天下午一直输,但她说明天她就转过手气了,明天接着搓。
  妻子接着说:其实她也不是啥手气不好,而是她的心情不好,一直神情恍惚。
  王涤问:什么事惹得她情绪不安?
  妻子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她心爱的狗死了。更可笑的是,她说她的爱犬是威尼斯的浪花卷毛狮子狗,值二万多块哩!她还说她的狗跟咱家的一模一样。我一听心里就想笑,咱家这破土狗值十块钱,咋能跟她家的洋狗比,说不定是谁弄个土货骗那个娘们儿哩!说完笑个不停。
  王涤脸一黑:有啥好笑?
  第二天是星期六,妻子小苹换鞋要赴约搓麻,王涤主动提出送妻子前去。妻子笑着说:你咋突然学得这么乖了?
  王涤说:我也得为你服务服务嘛!并且提出先把她送到部长家,让她和部长夫人一块儿去茶社,说这是表示咱们的热情。
  部长家住市委家属院,离他们家隔着两个路口,二人很快到了部长家。妻子一按门铃,便有保姆开了门,趁妻子在门厅换拖鞋的机会,王涤四下张望,发现鞋柜上边放着一个款式新颖的手提真皮公文包,他毫不犹豫地在包上闻了闻,一股酒香扑鼻而来。他相信自己的鼻子,绝对不比狗差,他断定这是茅台酒特殊的味道。
  王涤从茅台专营店买回一瓶真正的茅台酒,又花千余元买了一个和部长一模一样的真皮公文包,并在原来放鞋的地方摆上了鞋柜。从此,王涤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进门便将茅台酒滴在公文包上,再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并乘妻子不在家的时候,开始了他的驯狗工作。
  有一天,妻子抱那土狗时,土狗汪汪直叫。妻子仔细一看,土狗的屁股上有块伤痕,便和王涤大吵了一顿。
  又有一天,妻子进门,看见一幕令人吃惊的场面,土狗正有滋有味地吃着炸鸡腿。她不由大光其火:王涤,你吃错药了吧,你怎么把这么好的东西喂狗?
  王涤嘿嘿一笑,说:它快攀上高枝了,总得弄上点儿好的给它饯别吧。
  妻子更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问:你怎么阴阳怪气的,你什么意思?
  王涤大度地说:把狗送给部长夫人吧!
  妻子沉默了好长时间,说:我正不知怎么跟你说哩,这几天部长夫人三番五次提起咱这狗,我想这狗也不金贵,可是怕你不同意……
  王涤说:先不说她是部长夫人,把狗送给她,因为她是你的好牌友。
  土狗送走之后,王涤每天下午便早早下班回家。进家后,他将门开了一条缝,自己躺在沙发上,一会儿拿本书翻翻,一会打开电视睨两眼,一副心不在焉而又有所等待的样子。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他和妻子刚要吃晚饭,忽听门外有轻微响动,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拉开门,妻子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跟着他跑到门口,眼前的景象令二人目瞪口呆。
  门外,他家那只土狗回来了。小狗汗如雨下,气喘如牛,那双闪着机灵而忠诚的眼睛直瞪着王涤,而在狗的前蹄下是一只真皮的公文包。
  王涤伸手把狗抱起,同时提起了那只公文包。当他用屁股把门顶上时,妻子说:可不得了了,它偷了部长的公文包!
  王涤没有理她,而是把饭桌上的肉片端给了土狗。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这个掌握着官场升降生杀大权的神秘的公文包。包里东西不多,一个普通的笔记本,几份有部长签字或划圈的文件,两盒玉溪烟。当王涤将手伸进夹层时,掏出一个硬本本。这是一个存款折,一个写着部长名字的存款折,上有四十八万元的存款……
  妻子吓得张着嘴怎么也合拢不了。王涤却平静地说:怕啥?又不是咱偷的。是他的,咱还给他就是了。
  当晚,王涤提着部长的公文包来到部长家。部长表情严肃地说:这是我的公文包吗?里边都有什么东西,说说叫我听听,看看能对上号吗?
  王涤说:部长,包里有什么东西我没有看,我压根没敢拉开。我想,这条威尼斯浪花卷毛狮子狗衔回去的东西,可能是……话说了一半,王涤便假装腼腆地低下了头。
  部长拿过公文包,把手伸进去只摸了一下,脸色马上缓和下来,并和蔼地让王涤坐在沙发上。部长问:你现在还是科长?
  王涤急忙谦恭地作一番自我简介,他知道说得太多部长会烦的。不过,他没忘记说自己当了六年科长这句话。
  从表情上看,部长是认真听的,而且说:你的情况我还是了解的……
  一个月后,王涤当副局长的任命书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