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砸出来的好人
作者：孙秀利
过年前，包工头林成结算了一大笔工程款。钱装进包里后，他不去想着给农民工结算工资，倒是惦记着给二奶送钱买楼，给城建局长送礼这些糟事。毕竟是作贼心虚，林成在给二奶小娜送钱时，专拣僻静的旮旯胡同走。正走着，突然从楼上飞下一只硕大的男式皮鞋，不偏不歪，“砰”地一声砸在了林成的脑袋上。林成摇了几摇，晃了几晃，“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过去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林成自己又醒了过来，坐起来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不知哪根脑神经被砸短路，他瞬间失忆了。等到看见地上装钱的皮包，林成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今天是要去送钱的。林成站起来后，仰着脖子往楼上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栋楼眼熟，却想不起是哪儿。林成直奔为小娜租住的楼房，在门口大声豪气地喊：“老婆，开门，我回来了！”门内的小娜听见林成一反往常的小心谨慎，心中就是一喜，林成不避嫌了，莫非要给自己转正？小娜急忙打开防盗门，娇嗔地说：“你吃了豹子胆了，多会儿变得不怕你家那只母老虎了。”当小娜看见林成腋下夹着鼓鼓囊囊的包时，知道是给自己送钱来了，她一边把林成往屋里拽，一边伸手接包，林成眼一瞪：“拉拉扯扯干什么，给你和孩子的生活费还不够吗？这钱留着是有大用的，不能动。我回来是告诉你，今天事多，就不回来吃住了。”
闹了半天，林成把小娜当成自己老婆了，钱也没给，撇下一头雾水的小娜，一溜烟地跑了。
林成接着去敲城建局赵局长办公室的门。赵局长透过猫眼一看，林成夹着个鼓鼓的包，知道是孝敬自己来了，便对屋内事先请来的电视台的记者哥们儿挥了一下手，让他们进套间藏好，打开摄像机准备拍摄。原来，近期赵局长索贿受贿的风声四起，他需要在公众面前改变一下形象，在猜想林成要来给自己送礼时，就安排了这一切，要在公众面前演一出拒贿的好戏以正视听。
宾主寒暄落座后，赵局长发了一个开始拍摄的暗号，然后装着气愤的样子指着茶几上装钱的包，严肃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支持你们的工作是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请你收起来。作为一名人民的公仆，这一套在我面前行不通。”赵局长话音刚落，在他面前一向恭恭敬敬的林成突然“呼”地一下站起来，气愤地说：“谁说我是来送钱的，我是来要钱的，这点钱哪够给农民工开资？每回结算工程款，你就像挤牙膏似的，不给好处就不办，有你这样的人民公仆吗？你要再吃拿卡要，我非找电视台来给你曝光不可。”林成说完抓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成劈头盖脸的一席话，把赵局长弄懵了，怎么越听林成说话的口气越像他平常对手下农民工说的，这小子怎么突然敢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讲话了？这时，电视台的记者哥们儿从套间里出来问：“刚才录的还播不播啊？”赵局长气急败坏地说：“播个屁，是宣传我还是宣传他啊？”
转悠了半天，包里的钱没少，林成看着包恍然大悟似地拍拍脑门，转身向民工住的工棚走去。民工头张三和李四老远被看到他了，俩人吩咐身后挑选出来的强壮民工：“林成今天要是不付工钱，咱就往死里整他，多会儿拿出钱来多会儿收手。”说话间，林成来到了工棚前，冲着张三他们点头哈腰一脸热情地说：“弟兄们等急了吧？我特意给弟兄们送钱来了，林某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多原谅。”前所未有的谦卑把张三他们弄愣了，正思谋着林成是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招时，就见林成拉开皮包，从里面掏出厚厚的几叠钱，交给张三和李四，泪水涟涟地说：“你们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啊！有钱大家赚，没有你们的帮衬，我干个屁工程？这点钱不成敬意，给各位过个年，拜托各位千万别嫌少。”
看到林成低三下四一反往日趾高气扬的样子，张三他们哪曾想到，林成把他们农民工当成领导待了。
这一圈转下来，天就黑了。自觉万事大吉的林成独自到饭店大喝了一顿，乘着酒兴踉踉跄跄地直奔小娜家，他要放松放松了。林成蹑手蹑脚地来到小娜家门口，轻轻地敲门，敲了老半天门才开了一条缝。林成对探出头的女人色迷迷地悄悄说：“宝贝，想死我了，快开门让我进去稀罕稀罕你。”
门内的女人愣怔了片刻，突然“呸”地吐了林成一口，把沉重的防盗门用力往外一推，“咣”地一声重重地撞到了林成的头上。毫无防备的林成脑袋“嗡”地一声蹾坐到了地上，眼前金星乱跳，又懵了。
等林成清醒过来，早上被砸短路的那根神经又通了，记忆也正常了。再看面前已经关上的房门，吓了一跳，自己怎么摸到家里来了？林成掏出手机给小娜打电话，剩下的事就是到小娜那里消失一段时间，以便赖掉应付的农民工工资。可反复打了多次小娜才接，只说了一句话：“往后少来烦老娘。”林成意识到大事不妙，又急忙给城建局赵局长打电话，赵局长回话更短，只哼了一声便挂了。林成更纳闷了，自己的钱明明都打点到了，怎么弄成了这种局面？
千错万错，错就错在楼上飞下来的那只皮鞋，此刻不找扔鞋的人算账，还待何时？林成凭着模模糊糊的记忆，终于找到了早上扔鞋的那栋楼。根据扔鞋的窗口判断，林成来到了六楼左边的房门前。林成这才想起，这里住的是在自己工程队里当架子工的大王一家，要不早晨怎么觉得眼熟呢？夏天施工的时候大王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至今还欠着他家一笔抚恤金呢。好啊，你大王的老婆竟敢用鞋砸我，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这个臭婆娘！想到这儿，林成使劲地敲起门来。
没敲几下，大王的妻子就打开了房门，见是林成站在门前，随即面露喜色，口出谢言：“林老板你也太客气了，我们家大王的抚恤金中午张三他们就给送过来了，现在又劳驾你登门关怀，快请进。”
林成的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急忙问：“你刚才说什么，我给农民工发钱了？”大王的妻子说：“我听张三他们说，林老板一下拿出十几万呢，不知林老板这回怎么变得爽快了？”林成气急败坏地说：“还不全怪你家死鬼大王那只特大码皮鞋，砸得我干了蠢事，老实说，是不是你故意扔鞋砸我？”大王的妻子愣怔了半天说了一句话：“大王的皮鞋一直都放在阳台的角落里，怎么会自己飞出去砸了你？”林成一听差点尿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