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寄往阴间的信

作者：李秀芹

　　王连是个模范邮递员，收发信件非常负责，一些死信（如地址不详、字迹不清等）到了他手里，也常常能变成活信，被正确无误地送到收信人的手中，用他的话讲：“无非是费点功夫罢了。”他做工作很出色，但他的家庭却屡遭磨难。
　　王连的女儿娜娜在6岁那年突然得了败血症，面临死神威胁。医生说，只有输入同一母所生的新生婴儿的脐带血才有治愈可能。为了救女儿的命，已经38岁的妈妈做起了高龄产妇，给娜娜生了个小弟弟壮壮。老天捉弄人，一个生命的诞生却要由另一个生命的消逝来做代价。在生下壮壮的当天，妈妈因大出血永远地离开了人世。王连与娜娜悲痛欲绝。所幸，壮壮的脐带血正好与娜娜的血型相配，于是生命之血输入姐姐娜娜的体内，娜娜有救啦！
　　祸不单行。虽然爸爸给儿子起名壮壮，但他却没能茁壮成长起来。暑假的一天，壮壮偷偷与邻家小孩相约去河里洗澡，不幸被水藻绊住了腿，再也没有上来。那一年，壮壮才7岁。七年间，王连连续失去爱妻、幼子，人世之痛，莫过于此。以前，王连是一个对生活非常乐观的人，即便是妻子死了之后，他也没有对生活失去信心。他独自一人用微薄的工资养育着两个无母的孩子，从不在两个孩子面前掉一滴眼泪。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夜晚临睡前，他总要给两个孩子讲故事，主要讲他邮递信件中遇到的奇闻趣事。他最常讲的是处理那些死信的事，他说他总有办法把其他邮递员无法送达的信件送出去，从而受到人们的夸赞。两个孩子就在爸爸的故事中安眠，一天天长大……
　　但是，自从小壮壮的身影从这个可怜的家庭里永远消失以后，生活瞬间改变了。娜娜发现，自己的爸爸一下子老多了，脸上的皱纹加深，头上的白发增多，背也比以前更驼了。更让娜娜担心的是，爸爸的性情也与以前大不一样。从来烟酒不沾的王连，现在成了彻头彻尾的烟鬼、酒鬼。醉酒之后，就常常打骂娜娜，娜娜仿佛成了他的出气筒。伤心的娜娜不明白，以前那个热情、慈爱的爸爸怎么就没了？妈妈没了，弟弟没了，如果爸爸再没了，她可怎么办呀？夜里，娜娜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抚着自己身上被精神崩溃的爸爸暴打的伤痕，独自垂泪到天明。
　　王连自从对生活自暴自弃以后，工作起来也没有以前认真负责了，能偷懒就偷懒，领导批评也不顾了，完全是活一天混一天。这天，他在懒洋洋地分捡信件时，发现一个信封上既没有收信人的地址、邮编，也没有寄信人的地址、邮编，只写着“阴间妈妈收”这五个字。无疑，这是一封典型的死信！王连嘴角咧出一丝苦笑，就要把这封信扔进废纸篓里。突然，这信封上“阴间”两字让他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我的爱妻、幼子不正与我阴阳两隔吗？他们在阴间过得好吗？王连转念一想：我是不是变糊涂了，这世界哪有什么阴间？于是，他还是把这封信扔进了废纸篓里。奇怪的是信封进去了，但信封里的那张信纸却悠悠地飘落在王连的脚边。王连想，这寄信人怎么这样粗心，哪有写好信不封口的，这不成了公开信吗？本来两个亲人的逝去已使王连对生活一点也激不起好奇心来，但今天不知怎么，他打开了这封没有封口的寄往“阴间”的信。只见里面写道——
　　亲爱的妈妈：弟弟死了，我和爸爸都非常难过。我现在的日子很不好，只要爸爸在家，屋里总是乌烟瘴气，爸爸还喝酒，喝醉了就打我。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样子就像个魔鬼。这个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我要和您还有弟弟团聚在一起。我在一本书上读到，人临死之前，只要向已死去的亲人寄一封信，就可以马上和亲人在阴间相会。我已经是个初中生了，本来是不相信迷信的，但是我宁愿相信这个迷信。因为我的爸爸虽然还活着，但他只剩下一副躯壳，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的那个爱说爱笑爱给我讲故事的好爸爸已经没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妈妈，我想您和弟弟，我一定要和你们在一起……
　　这封信没有署名，但王连通过那熟悉的笔迹推断出这就是女儿娜娜写的。他非常害怕，担心女儿有什么不测。于是，他飞快地奔出单位，打了个车，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跑到家里，娜娜正在写做业。满头大汗的王连长吁一口气，他一把抱住女儿，哭泣地说：“娜娜，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再也不打你了，再也不抽烟喝酒了，爸爸一定好好工作，挣钱养家，供你上大学。你可千万不能离开爸爸去找妈妈呀！”娜娜也哭成了泪人，她说：“爸爸，是我不好，我不该写那封信吓唬您，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