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3期

杀人亭

作者：王立平

　　父亲从三楼掉下来，摔得昏迷不醒，我立刻打“120”，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就到了。我把父亲抱上车，吩咐司机：“快，走高速公路！”
　　刚上高速公路，就遇到一个收费亭，司机正要冲过去，栏杆就落下来了。司机只好把救护车停下来，探头到车窗外说：“你没看见是救护车吗？快放行。”一个女孩坐在收费亭里说：“救护车也要收费，三十元。”司机说：“你是刚来的吧？救护车是不收费的。”女孩扭头问身后的一个男人：“老宋，收不收？”男人说：“收。”后面又来了几辆车，一个劲按喇叭，救护车的司机却抖擞精神跟收费亭的人论理。
　　我看见父亲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白了，就说：“不就是三十元钱吗？给他们。”我打开车门，要下去交钱。随车的医生却关上车门说：“不能开这个先例。”
　　司机和收费亭的人吵得更起劲了，随车的医生也探头到前面去助阵。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掉头从另一个通道穿过收费亭。父亲在吵闹声中苏醒过来，软绵绵地问：“我在哪？”我说：“去医院的路上。”父亲问：“车子为什么不动？”我说：“医生跟收费亭的人论理，讲清楚就走。”父亲摸着胸部说：“这里面痛得厉害，好像心肺都烂了。”父亲在我的怀里痛苦地呻吟。
　　双方还在争论不休，我实在忍无可忍，就放下父亲，又一次打开车门，把三十元钱递到收费亭的窗口。医生却一把夺过我的钱，斥责说：“你干什么？”我说：“这三十元我出，不用你们出。”医生把钱还回我说：“你出也不行，这关系到我们医院的地位。即使收一分钱，也是对我们医院的蔑视，绝不能妥协。”
　　我只好把父亲抱在怀里，心急如焚地听他们争吵。父亲在我的怀里又一次昏迷过去，等他们吵出结果，也许父亲早就没命了。我第三次打开车门，要把父亲抱下车。医生拦住我问：“去哪？”我说：“我不坐你的救护车了。”医生说：“不行。”我掏出两百元钱扔过去说：“钱我照付，可以了吧？”医生把我拉回座位上，又帮我把父亲放平说：“你中途下车，会影响我们医院的声誉的。既然我们在一辆车上了，就要同心协力。”他捡起那两百元钱，放回我的衣袋里，拍一拍我的肩膀，又到前面战斗去了。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他们的舌战不但没有结束，还升级成谩骂了，我不得不第四次打开车门。医生又过来拦我，我一手抓住他的脖子说：“你敢再拦我，我就掐死你。”医生惊慌地让开说：“你别乱来呀！”
　　我抱着父亲下了救护车，上了一辆过路车，五分钟后就到了医院。医生立刻抢救，可已经无力回天，父亲死在手术台上。抢救父亲的医生说，如果早来一个小时还能救活。而我们在收费亭，最少耽误了两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