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衔草报恩（外一篇）
作者：孙秀利
民国初年，古城集安出了位被人称为“活神仙”的土郎中刘福成，他遍采长白山区得天独厚的中草药，按祖传秘方配制成各味中药为百姓治病，一时医名远扬，求医问药者趋之若骛。
这天，刘福成进山采药，正往前走着，突然听见前面的草丛里传出“噼里啪啦”的搏斗声，刘福成循声悄悄地摸过去，透过树丛偷偷一瞅：嗬！一只五彩斑斓的野公鸡正和一条黑白花纹的蛇打架呢，野公鸡脖子上五色的毛都扎煞开了，围着脖子高昂的蛇转圈，逮着机会就跳上前去啄一口，可多半都被闪电般出击的蛇头化解了。刘福成再细看，野公鸡的一只翅膀已经受伤，明显地耷拉了下来，而蛇的反击却越来越猛了。刘福成见状跳上前去，挥舞棍子赶跑了蛇。等他抱起受伤的野公鸡一看，心里就愣了一下：野公鸡黑亮的小眼睛里满是可怜巴巴的求助相，原来这是一只有灵性的野物呢。刘福成药也不采了，把野公鸡装进背筐下山了。
刘福成亲自选药配药，为野公鸡敷疗受伤的翅膀，每天又喂它黄瓜籽接骨，没几天野公鸡受伤的翅膀就长好了，慢慢地也和刘福成处下了感情，一天到晚围着他身前身后转，“咕咕”叫着显得很亲切。刘福成却要把它送回山里，一来因为它本来就是山野之物，二来刘福成经常采药出诊，野公鸡在家保不准哪天就会被嘴馋的人偷抓去做了下酒菜，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刘福成送了三次，野公鸡又飞回三次，用布蒙了眼睛，转着圈送都不好使。最后一次刘福成在放飞野公鸡时对它说：“你还是走吧，在大山里你才安全，跟着我你倒是个累赘，懂吗？”野公鸡站在地上愣了半晌，最后冲着刘福成点了三下头，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日本人说来就来，来了的日本人一边把老百姓往山外归拢，一边进山扫荡“抗联”。这天，驻扎在刘福成所在村子的日本鬼子进山扫荡回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睡了一觉后，一个个肿得眼睛眯缝，皮肤锃亮，嘴唇撅得跟猪拱嘴差不多，这还不算，个个浑身奇痒难忍，抓挠得血乎乎的也不解痒，随队的军医打针吃药都不见效。最后，在翻译的鼓动下，鬼子把刘福成请进了队部。
刘福成一看鬼子们的症状，呵呵一笑说：“你们这是叫漆树咬了。”鬼子小队长野田使劲睁睁肿胀的眼皮说：“树的能咬人？欺骗皇军，死了死了的有！”说完就去摸腰间的指挥刀，翻译急忙拦住说：“对，对，太君，我们可能是进山时误入漆树林，皮肤沾上了漆树分泌出的毒液，中毒了。”野田听完，放开了手，又问刘福成：“你的能治？”刘福成肯定地说：“能，用菝树的皮和根煮水洗就能好。”野田听了更懵：“什么漆树菝树乱七八糟的，要是戏弄皇军死了的有！”刘福成听完转身就往外走，却被翻译拦住，求他说：“刘大夫，你就帮我一个忙吧，治不好皇军的病，你我谁也得不着好。”
刘福成在野田和翻译的看押下进山去寻找“菝树”。所说的“菝树”，就是长在悬崖峭壁间的学名叫“菝葜”的藤本植物，它有解毒镇痛的功效，极其稀少。刘福成领着野田和翻译在山里转悠了大半天，才在一座石砬子上发现了一棵“菝树”。这一带也是“抗联”经常出没的地方，翻译被野田吩咐到远处的山垭口放哨去了。刘福成费事巴力地爬到山崖顶，在伸手去采“菝树”时，蹬在脚下的山石松动了，连人带石头一块往下滚。幸好半路一棵树拦住了刘福成，即使这样，他还是摔断了脚脖子，疼得满脸是汗，一步也动弹不了。野田一看火了，“嗖”地拔出指挥刀，恶狠狠地指着刘福成说：“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故意摔伤怠慢皇军，死了死了的有！”说着朝刘福成举起了指挥刀……
就在野田落刀之时，他的面前“扑棱棱”飞落一只五彩锦鸡，站在他的脚前歪着脑袋看他，一点也不害怕。野田一见乐了，收起刀，笑嘻嘻地说：“野味的有，下酒的干活！”说完就朝野公鸡扑去。野公鸡乖巧地往前蹦了两蹦，野田扑了空，野田再扑，野公鸡又是几蹦，就这样在扑扑蹦蹦之间，野田远离了刘福成，被逗引得性起的野田一直追着野公鸡向砬顶奔去。
野田追到砬顶一看，乐了，就见被他撵得慌不择路的野公鸡顾头不顾腚，把头深深地埋进砬边的草丛里，高高地翘着长着五颜六色羽毛的尾巴，在那瑟瑟发抖呢。野田慢慢地摸过去，在距野公鸡近在咫尺时，猛地往前一扑，意外发生了，野田光顾注意野公鸡了，脚下被野藤一绊，收不住脚，踉踉跄跄地向崖边扑去，在惊叫声中，野田一头栽下悬崖，而野公鸡却翅膀一振，腾空飞起……
野公鸡飞回到刘福成身边，亲昵地依偎在他的胸前，刘福成这才认出，这不正是自己从蛇嘴里救下的那只野公鸡吗？刘福成轻轻地摸着野公鸡华丽的羽毛，眼含热泪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野公鸡却用头在他脸上蹭来蹭去表示亲热。
当野公鸡看到刘福成血肉模糊的脚脖子时，黑亮的小眼睛里竟滚出两颗泪珠，它对刘福成点点头就飞走了。刘福成等了好久，野公鸡嘴里衔着棵草飞回到他面前。再细看野公鸡，羽毛凌乱不堪，双翅无力下垂，很疲惫的样子。刘福成接过野公鸡嘴里的草一看，竟是棵具有舒筋活血、消肿止痛功效的“高山红景天”。刘福成把草药嚼烂，敷到受伤的脚脖子上，肿痛立刻消去了许多。就在这时，山下传来翻译呼喊野田的声音，刘福成挣扎着爬起来，找了一根棍子拄着和野公鸡一起躲进了密林。
由于流血过多，刘福成躲进密林没多久，就觉得神情恍惚，倦意阵阵，眼皮灌了铅似沉重，几次要睡过去，都被野公鸡弄醒。野公鸡用嘴扯着他的衣角示意他坚持往回走，在野公鸡的不懈努力下，刘福成坚持走到了当初看到野公鸡和蛇打架的地方，就昏了过去……
刘福成醒来时，眼前不见了野公鸡，远处却响起了村人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快追野公鸡呀，野公鸡往那边去了！”村人们叫喊着，往刘福成躺的地方奔过来，刘福成这才知道自己得救了。
哑巴说话
小哑巴往市区乞讨的黄金地段一跪，不远处正跪着乞讨的老哑巴就跪不住了。
小哑巴穿得干净利落，手脸也不像一般乞讨者那样弄得脏兮兮的，跪在那里把头埋得低低地一言不发，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用略显稚气的字写着：
好心人，我来这里寻找父亲回家，钱花光，已经两天没吃饭了，也没有回家的路费，请哪位好心人给我买个馒头或买张车票，我想回家……
行人有的看不下眼，随手丢个块儿八角的，小哑巴就急忙叩头致谢，眼瞅着小哑巴面前的纸上堆的毛票渐渐多起来。
老哑巴躲躲闪闪靠近小哑巴，突然蹲下身拽起小哑巴，指着车站的方向，做出严厉的表情，让小哑巴走。小哑巴使劲往后缩着身子挣脱开老哑巴，反过来比划着让老哑巴去车站。老哑巴急了，扬起手要拍小哑巴，却被看热闹的人拦住了，大伙连比划带喊：“乞讨的地盘也不是你家的，不许欺生，不许让他走！”
老哑巴见众怒难犯，明显胆怯了，低眉顺眼地矮下身子，可怜巴巴地比划着求小哑巴去车站，小哑巴却扭头不理。老哑巴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递到小哑巴面前，原来是用皮筋扎着的一叠一叠的小面额钞票。小哑巴虽然梗着脖子不看钱，肩膀却明显地耸动了几下，眼眶里渐渐地盈满了欲滴的泪。
老哑巴似乎绝望了，咬咬牙突然跪在小哑巴的面前，一边冲着小哑巴“咚咚”叩头，一边比划着让小哑巴去车站。等老哑巴再扬起脸，已是额头红肿，泪流满面。小哑巴急忙扶住老哑巴，“咚咚”地还过比老哑巴还响的叩头后，一下子钻进老哑巴怀里，呜呜地哭开了。众人一齐愣住了。
老哑巴见小哑巴服了软，暗地里又去扯小哑巴衣襟，还是示意他去车站。小哑巴急了，左手抄起压纸的半截红砖，朝放在地上的右手手指狠狠地砸下去，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已有鲜艳的血花飞溅出来，老哑巴惊呆了。
就在众人还没明白小哑巴为什么这样做时，老哑巴一下子把小哑巴抱进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小祖宗，我不是为你上学才出来装哑巴要钱的吗？你别逼我了，听你的，我回家！”
小哑巴闻言，立刻扬起挂着泪花的脸笑了，搂住老哑巴的脖子说：“我宁肯不上学，也不要你装哑巴骗人钱财，咱回家！”
老哑巴伸手抹了一把小哑巴花里胡哨的脸，感慨地说：“就是装哑巴，还不是被你逼得说了话呀！”众人看到两个突然说了话的哑巴，一时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