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匿名敲诈信

作者:周仲成




  龙县的方县长在星期一刚一上班,就收到了一封匿名敲诈信。信封和信笺上的字都是大小不一,歪歪斜斜的,尽是倒笔划,看得出是用左手写出来的。信上的内容是:“方县长大人!我急用钱,所以想跟你讨上二十万元来救救急,我知道你有的是钱,这二十万元对你来说是九牛一毛。不过,我不会白拿你的钱,我会拿东西跟你换。这东西要是落在别人手上往反贪局一交,你那头顶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你舍不舍得这二十万元钱,你自己看着办吧。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并在信的结尾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
  方县长看了敲诈信后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然后把敲诈信递给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县长助理老黄说:“你看看,这敲诈信写得蛮有水平的嘛!”
  老黄接信看了一遍后,瞪着眼睛望着方县长说:“这……这……这也太狂妄了吧。”
  方县长说:“你帮我把这信交给县公安局,麻烦公安局的同志帮我去把这个家伙请来,我倒想看看我有什么证据在他手上。”
  老黄说:“听说如今社会上这类犯罪分子,专对当官的下手。”
  方县长说:“谁叫如今我们的官场中有那么多的贪官呢?贪官们大把大把地贪钱,那些贪来的钱又见不得天日,因而偷了你的,敲了你的,谅你也不敢报案把事闹大,这叫有机可乘。报纸上披露,某公安部门破获了一起专以当官的为敲诈对象的敲诈案,据抓获的案犯交待,他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就从当官的手中敲诈了五百多万元。你说这钱容易赚么?”
  老黄说:“敲到贪官就容易赚钱,但敲着你这样的清官,那他们就倒霉了。”
  县长助理老黄这话,不是虚伪奉承话,方县长确实是个打不烂的无缝铁蛋儿。他由副乡长、副县长一路走过来,不知有多少人向他行贿,但都撞得一鼻子灰。有一次不知是谁帮他在手机里预存了五千元话费,他发觉后,连那手机号码都注销不要了,而另开了新的号码。那五千元钱当然上缴财政充公了,从那以后有人给他取了一个雅号“无缝铁蛋儿”。他心里当然明白,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官场腐败成风的社会里,他能做到像个“无缝铁蛋儿”滴水不浸,是要感谢他有一个严厉管教他的父亲。
  他父亲如今有七十多岁了,在寨子里的老字辈中,算是个有文化的人,能吟诗作对,知书达理,寨里人都叫他秀才。他逢人讲话,从不大声,是个斯斯文文的人,但管教起他这个儿子来,就不同了,严厉得很,动不动就搞法西斯那一套。他父亲常说:“子不教,父之过。”还有一句:“不教不成人,严教底下出好人。”他父亲就他这一个儿子,他从五岁的时候就没有了娘,他父亲常跟人说:“我这辈子别无他求,只要能把这个儿子培养成龙,我就死而无憾了。”他知道父亲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他这个儿子身上。他父亲的手上经常不离那条一尺长的烟袋。这烟袋有两个用途,一是吸烟,一是用来敲他的头。从小到大,他的头上不知被那一尺长的烟袋敲出过多少亮疙瘩。
  记得他当了副乡长了,他的头上还挨过他父亲的烟袋。这一烟袋还是他父亲专程从十几里的乡下赶到乡政府敲的他。那是因为他带领乡计生工作队下村去强行收一农户计划外生育罚款。由于那农户太穷,根本交不出罚款,家中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工作队就把那农户养来守家的一条大黄狗牵走了,当天中午就把那条大黄狗给杀吃了。这事不知是谁告诉了他的父亲。于是他父亲就专程找到他,问他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在他点头承认时,他的额头上就挨了父亲重重的一烟袋。父亲大声吼着说:“你自己去听听,群众骂你们是什么?土匪!土匪!我可不要有个当土匪的儿子。看我不把你敲死!”骂着举起手中的烟袋又要打。这时幸亏在场的几个乡干部及时上前把他的父亲给拉开了。他父亲被拉出乡政府办公室后,就蹲在走廊上抱着头“呜呜”地大哭起来。他坐在办公室的凳子上像木头一样呆呆的,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一名乡干部走进办公室望着他惊讶地说:“方副乡长,你的额头流血了。”这时他才感到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额头上流下来。这是他父亲在他的头上敲得最重的一烟袋。也就是这一烟袋教会了他:“当官是为民,而不是欺民。”
  在他由乡里调到县里以后,他跟他的父亲虽相隔一百多公里,但他的父亲每个星期都要打一个电话给他。在每次要挂电话时,总忘不了交待那句交待了几百遍的话:“别见钱眼红,别做坏良心的事!”他一点也不嫌父亲啰嗦,他喜欢听到父亲这句话。这句话是警钟,也是明灯。要不是他父亲舍不得离开那山清水秀的乡下生活,他真希望把父亲接到身边来。这样他就可以天天听到父亲的教诲,这样他的官当得就更踏实些。
  这个敲诈分子以为是官就贪,真是色盲看世界,不分青红皂白。这回敲着方县长,是老鼠自找铁猫踩了。
  县长助理老黄当即把那封匿名敲诈信交到县公安局局长的手上。县公安局长见敲诈信是冲着方县长来的,非常重视。他亲自跑到刑警大队办公室,把匿名敲诈信摆在刑警队长石涛的办公桌上,说:“这是一封敲诈方县长的信。这些犯罪分子对当官的越敲越上瘾了,非得治治不可了。”
  石涛说:“我倒有点巴不得这些犯罪分子对贪官多敲些,反正那些贪来的钱都是些不干净的钱。”
  局长说:“这回敲到方县长的头上来了,方县长可不是贪官吧?”
  石涛说:“是贪官他就自己去摆平了,不需要麻烦我们。”
  局长说:“我要求你们刑警队在三天内给我把这个敲诈犯带来,我好向方县长有个交待。”
  石涛把手枪放在办公桌上,拿起信看了一遍说:“不用三天,两天足够了。”
  石涛从匿名敲诈信看出,这不是一个难破的案件。案犯竟然敢留下手机号码,就证明案犯自以为把握十足,料定被敲诈人不会去报案,会乖乖把钱送到他们手上。因而这类案犯没有什么防备心理,要想逮住他们是不难的。
  石涛拿出笔来记下那个号码,他知道此案只要方县长按照号码打电话给案犯,同意送上二十万元钱,案犯就会上套的,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麻烦。不过他还是打算到移动公司营业厅去查一下这手机号码的底细。他想,或许从这手机号码里会套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是从以往办案中得出的经验。他来到移动营业厅,要求营业小姐帮忙查一下这号码的户主名,以及主叫和被叫的登记情况。移动营业厅离县公安局不到五百米,营业厅的小姐们都认得他石涛队长,因此就省去了要他掏出有关证件这个环节,很快就帮他把这号码输入电脑。可电脑显示,此号码属移动公司搞促销活动时发放的,登记的户主为移动公司内部职工,一个户主就可开通十几个号码,且此号码开通后,目前还没有任何主叫和被叫记录。营业小姐朝他笑笑,两手一摊说:“对不起石队长,帮不了你什么忙,看来对手是很狡猾的。”石涛一看,知道没有什么额外收获的指望了,只有直奔主题,请方县长打电话给案犯,先把这案犯稳住再说。
  他带了两名队员到县长办公室找到方县长,向方县长说明来意,并特别强调,要抓到此案犯,只有请方县长从百忙中抽时间来唱好这台戏。方县长说,案犯本来就是冲他来的,不想唱也不行啊。方县长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为大家沏了一杯茶,然后坐在沙发上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我听你们指挥就是了。”
  石涛他们安装好录音设备后,方县长就开始拨打那个电话。听筒里传出几声“嘟——”就听到一声“喂!”稍停,“是方县长大人吗?”明显听得出声音是经过伪装的。
  方县长说:“是我。”
  那边说:“你打电话给我,一定是看过信了吧!”
  方县长说:“你是谁,敢报上姓名来么?”
  那边说:“你急什么?你拿钱来,就自然知道我是谁了。”
  方县长说:“我凭什么要给你那么多钱?”
  那边说:“凭我手上拿着的东西。”
  方县长说:“我怎样才能把这么多钱转到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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