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村东那口井

作者:滕件华




  村西那口井是我们村惟一的水源,可水又浑又腥。奶奶无限怀念地说,村东的那口井水真清真甜哪!
  村东那口井在我记事前就填了,只剩个井台,上面爬满了青苔,周围尽是荒草。
  我问那么好的井为什么给填了呢。奶奶一脸的愤恨,说都是让罗九妹那贱人给糟踏了。于是她给我讲了个故事……
  解放前,我们村东的丁家山聚集着一帮土匪。他们杀人越货,欺压百姓。那时,滕少爷刚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妻子,就是罗九妹。
  一天早晨,村里许多人都在村东的那口井那儿打水。从丁家山下来了两个土匪,他们进村后见鸡抓鸡,见狗捉狗,见了衣服就收衣服。村里人被土匪欺负惯了,个个只是干瞪眼而敢怒不敢言。罗九妹大声疾呼,他们才两人,就这样眼睁睁地让他们抢?难道咱村的爷儿们就没一点志气吗?有点志气的都跟我上。她率先将一桶水泼向土匪。受她鼓动,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操起扁担,将两个土匪打得喊爹叫娘,满地找牙。
  午饭时分,村里突然有人惊呼,不得了啦,土匪杀来了!只见丁家山上冲下一股土匪,个个手持刀枪,杀气腾腾。人们慌忙撂下饭碗蜂拥而逃。罗九妹边跑边喊,乡亲们,乡亲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土匪总共才不到一百人,咱村几百号人,还怕他怎的?可有谁听她的,个个如惊弓之鸟,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啊地一声惨叫,跑在最后面的一位老太太被土匪追上砍倒。几个孩子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人们不敢回头,都如火烧屁股似地跑得更快了。罗九妹止住脚步,转身迎向土匪,断喝一声,站住!土匪们站住了,将她团团围住,诧异、惊喜地打量着如烈火般耀眼夺目的她。
  罗九妹说,祸是我引起的,由我一人承担。
  匪首哈哈大笑,一把将罗九妹抱起便率众回山了。
  当天晚上,丁家山浓烟滚滚,烈焰腾腾。我们村全村老少都幸灾乐祸地聚在村东观望。火光中,罗九妹翩然走来。在火光的映衬下,她更显得美丽绝伦,犹如月宫里的仙子。滕少爷迎上去,啪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这贱人,为什么不死在山上?为什么还有脸回来?
  我是清白的,少爷。罗九妹泪水涟涟。
  你主动送货上门,进了土匪窝,还能清白吗?
  能,少爷。土匪头子喝醉了酒来调戏我,我用剪刀将他杀死了。这帮土匪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一见头领死了心就散了,都争着分东西,哪里还顾得上我?最后他们将山寨烧了便散伙了。
  呸!
  呸!
  呸!
  ……
  全村人都将唾沫吐在地上,然后用脚去搓。这是我们村对人表示极度鄙视的一种方式。
  罗九妹拉着滕少爷的手问,少爷你信吗?
  呸!鬼才信。你给我去死。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族长说,我们全村人的脸,我们列祖列宗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全村人随声附和,我们全村人的脸,我们列祖列宗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如果我不挺身而出,就有很多人要挨刀啊!罗九妹含泪哀求地望着大家。
  族长说,挨刀事小,失节事大。
  全村人随声附和,挨刀事小,失节事大,包括滕少爷在内。
  罗九妹绝望地擦了擦泪水,平静地走向水井,一头栽了进去。全村人啧啧惋惜,天啊,好好的一口井,被这贱人给糟踏了,却无一人去救可怜的罗九妹。滕少爷也只是蹲在井台旁恸哭。
  族长说,这女人脏,不能入祖坟。
  全村人随声附和,对,不能入祖坟,不能入祖坟。
  滕少爷说,反正水已脏了,那就把她埋在井里吧。他含着泪水操起铁锹便往井里填土,全村人都操起铁锹来相助……
  后来,丁家山再也没见过土匪。
  听完这个故事,我泪眼模糊。我问奶奶信不信罗九妹的话,奶奶说从来都没人信。我说,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