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拉出来的窃贼
作者：薛宏新
一天中午，一辆中巴车上，车厢内一片恬静。车里的收录机飘出的乐曲时断时续，就像母亲为婴儿哼出来的催眠曲，使车内的好多乘客都打起了瞌睡。
突然，“砰”的一声脆响，打破了车内的宁静。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小伙子打开健力宝饮料时，一不留神，溅了身旁一位戴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一身。
“哟哟，你这人咋回事儿？！”中年男人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皱着眉头埋怨道。
“对不起，对不起，俺不是故意的。”小伙子一边笨拙地赔不是，一边急忙掏出自己的手帕替中年人擦拭身上的水渍。
小伙子憨憨的举动让“受害”的中年人不好意思再去追究，虽然又抱怨了几句，但是大家一看便知，双方都不是故意找茬的主儿，回头看热闹的乘客都纷纷扭回了头，把刚欠起的屁股又落回了座位上。
中巴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国道上，车上又恢复了平静，很多乘客又眯了双眼。
刚才开健力宝的青年小伙喝完饮料，拿着拉环和空罐把玩，突然一个夸张的男高音又一次唤醒了大伙儿：“哎哎！瞧瞧，这位大兄弟，手里拿的是啥哟？”车内的乘客随着声音，把目光再次集中到憨小伙子的身上，聚焦在他的手上。
小伙子憨憨地捏着刚才闯祸的健力宝拉环和空罐，莫名其妙地望着众人，不知自己又犯了哪门子错。
喊叫声是憨小伙子后排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光头小伙发出的。见众人不解，他站起来，探身将小伙子手中的拉环抢过来，举在手中：“瞧瞧，他中大奖啦！”
车内好瞧热闹的乘客闻言纷纷近前细看。乖乖！可不是，拉环内侧真的有“健力宝千万巨奖一等奖20万元”两行小字。
车厢里顿时炸了窝。20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对正常人的神经造成强烈刺激了。大家议论纷纷，都说傻人还有个傻福。有的人劝憨小伙子快去兑奖，光头小胡子更是竭力撺掇，可憨小伙子却说：“俺娘有病在床，让俺快回去哩，再说，要往回赶去领奖，买好的火车票也要作废了！”
“那干脆便宜点儿卖给我算了。”光头小胡子没等憨小伙子说完就接过话茬儿，“一万块中不中？”
憨小伙子吭吭哧哧老半天，才含含糊糊地说：“这玩艺儿值20万呢。”
“两万，两万行不？”光头小胡子咬咬牙又加了码。
憨小伙子一阵沉默无语。
“好，俺豁出去了，两万五千元！不过，你得等我去凑钱，最多一天。”
“俺家有病人，可等不得。”
光头小胡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人咋这样，错过兑奖时间，你的拉环可就成了废铁片，想再多，俺也没有了。唉！俺是没这财运了，大伙儿谁有钱谁买吧！”
满车的乘客看热闹的人多，真想靠意外发财的人儿却极少。有人根本不甩这一套，老掉牙的把戏，《大河报》上刊发过一篇《一辆中巴车上的“中奖闹剧”正在上演……》的文章，早已把这类骗局揭露得淋漓尽致。骗谁呀？
真是林子大了，啥鸟儿都有；世界大了，啥人儿都有，还真有脑筋生锈的主儿。从一开始听说憨小伙儿中奖，到光头小胡子抬价要买，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年人一双瞪得滚圆的小眼睛就没挪过地方，始终死死盯着那小小的拉环。这老头姓焦名号运。今年五十有七，从河北老家来平原市打工已有整整十个年头，这次乘车准备返乡，中奖闹剧把焦老头的心搅得七上八下。憨小伙子与光头小胡子讨价还价时，焦老头扑扑腾腾的心就吊在了嗓子眼，生怕被人买去。直到光头小胡子说要等一天才能凑齐现金，憨小伙子不愿意时，焦号运才把吊在嗓子眼里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焦老头出门打工数十载，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听说憨小伙子家中有病人，一是急着回家，二是等着花钱，他就狠下心来压价。经过双方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以两万元成交。买到手后，焦号运手捧着拉环和空罐如获至宝，偷着乐了好几回，妈呀！这一转手，就是十八万呀！他决定，车到站就下车，立即到平原市领奖，免得夜长梦多。
明眼人看到这里，就会猜出，焦号运这次一定破了财，结局肯定是上当受骗。不错，这次焦号运确实没有“交好运”。
焦号运到底是走南闯北的主儿，发觉被骗后立马到当地公安机关报了案。
平原市公安局刑警职片受理了此案，刑警职片让焦老头把自己受骗的经过叙述一遍。焦号运抓着职片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两万块呀！两万块，就算把这些钱扔到水里也会打个漂听个响，可眼睁睁被骗子们白白骗了去，我几年的血汗钱哪！警察同志，那可是俺一滴汗珠儿摔八瓣掏苦力挣的呀！说没影就没影了，您可要想法帮俺追回来啊！”
刑警职片听完焦老头的叙说，既同情他又觉可笑，类似的骗术各种新闻媒体一再曝光，却总有人希望天上掉下个馅饼来，屡屡上当。真格都是贪心惹的祸呀！
职片做完笔录，焦老头就迫不急待地问：“同志，这案啥时能破？钱啥时候能追回来？”
职片说：“这很难说，若是本地人作案，破案的机率会大些，如果是流窜作案，难度就大了。”
“俺家中有急事，我还得马上回去呢。”焦老头说。
“您先回家，案子一破，就通知您单位。这是我的警民联系卡，您可以随时和我联系。”说罢，职片递上自己的联系卡。
出了刑警大队，焦号运越想越窝气，自己一大把年纪，却被一群小蟊贼给骗了，真是太憋气了。回家等信？要等到猴年马月。焦号运心想，不蒸馒头蒸（争）口气，非逮住这几个骗子不可。咋逮呢？焦号运敲着脑瓜想起了主意。焦号运就是焦号运，脑瓜一拍主意就来。他先到一家浴池洗了个澡，又到一家理发店理了理发，接着又到自由市场买了件劣质棉大衣，买了双20元的仿真皮鞋。焦号运从头到脚一番打扮，显得年轻了十几岁。
焦号运开始在长途汽车站蹲点。他琢磨，过去古人守株能待兔，我就不信我不能守来骗子现身。一晃三天过去，焦号运已经是将近五十个小时没眨一下眼了，两只眼睛开始红肿酸疼了，却连骗子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五天，六天过去了，正当焦号运的体力已渐渐不支，信心濒临崩溃时，只见憨小伙子、光头小胡子出现了。焦号运兴奋得真想大喊一声，我的亲娘呀！真是上天不负有心人，骗子终于显形了。焦号运急忙从口袋里摸出刑警职片的警民联系卡，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他的手机。
由于高度兴奋，焦号运已显得语无伦次。刑警职片让他别激动，先把他们坐的车牌号记好告诉他。放下电话，焦老头买了张车票随憨小伙子、光头小胡子上了车。客车驶过闹市，快到乡村羊肠小道时，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几乎是一周前骗焦号运那一场戏的翻版，憨小伙子的易拉罐溅了戴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一身，然后是憨小伙子赔不是，光头小胡子发现拉环上中奖。不过这次骗子的表演刚拉开序幕就被警笛声打断，两辆警车追上客车，刑警职片和另外几名警察冲上客车，按照焦老头的指认，将憨小伙子、光头小胡子及戴眼镜的男子全部抓获。焦号运这时手指憨小伙子，扯着嗓子顿足大骂不止。
警方根据憨小伙子等几个骗子的交待，迅速出击，将这次漏网的另几名团伙成员也抓获归案。捣毁特大诈骗团伙，焦号运是立了大功的。职片对焦号运说，他被骗去的钱不但能如数退回，还有可能得到局里的表彰奖励呢！焦号运听了，一双小眼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绽开了一朵花。
高兴归高兴，可骗子骗去的钱还没有影儿。自从骗子被逮，焦号运就守着职片一遍遍地催促，让尽快落实他的被骗款，说是急着回家哩！
职片对焦号运说：“您就一百个放心好了，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案情，把您被骗的两万元追回来。”职片还对焦号运说，必要的司法程序是不能省的，让他先回家，等案子结了，会派人把钱送到他的单位去的。
焦号运一听要送钱到单位，脸色大变。他执拗地说一定要拿了钱再走：“家里还指望这钱过年哩！”
公安人员见焦老头执意不肯回去，就破天荒地搞了个连夜突审，几名骗子都是劳教过的“过来人”，知道狡辩无益，就一五一十地交待了所犯罪行。末了憨小伙子问刑警，检举揭发他人算不算立功表现？量刑时会不会减刑？
刑警给了憨小伙子肯定答复。
刑警再问揭发对象是谁，憨小伙子竟然说要揭发焦老头。刑警们一听，简直哭笑不得，这家伙真是临死也想拉个垫背的。
憨小伙子振振有词：“那老头掏钱时我看了一眼，他包里厚厚的几沓至少有个十万八万，这土里土气的老头哪来这么多钱？凭他正儿八经去挣，得挣多少年？他的钱肯定不是好道来的。”
刑警职片听了憨小伙子的揭发，联想到焦老头的怪异表现，心里不由疑云顿起。他找来焦老头报案时的笔录，就给焦号运报称的单位打了电话。拨通电话后，对方一听是公安局的，就连忙问：“是不是案子破了？”弄得职片如坠云里雾端，听了会儿才弄明白，原来这个单位财务室被盗，失窃现金九万元，当地警方正在全力侦破此案。职片问起焦号运，对方说焦号运在单位保险柜被盗的半个月前就请假回家了。
放下电话，职片心想，半个月前请假回家，半月后保险柜被盗，第二天才急匆匆带着大笔现金准备回家，这里一定有猫腻。职片急忙走出办公室去找焦号运，刚出办公室，就见焦号运坐在公安局大门口正和门卫神侃自己抓获骗子的经过呢。职片将焦号运唤回办公室，立即采取措施，从他携带的皮包中搜出近七万元现金。职片让他解释这笔巨款的来源，焦号运顿时哑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原原本本交待了盗窃单位保险柜现金的事实。
原来，焦号运在单位干收发多年，摸清了单位的财务规律，瞅准了防范上的漏洞。为了避嫌，他提前请假，在外躲了十几天又潜回单位作案。
刑警职片听了焦号运的交待，不觉暗自发笑。这小小易拉罐真是个大功臣，一拉，拉出来一个诈骗团伙；再一拉，又拉出来一个大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