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李六爷的宠物
作者：李其祥
李六爷决定进城看闺女，说的更准确一点是去看闺女的闺女。李六爷的闺女和女婿在城里上班，因为两口子工作忙，很少到乡下来看他，他也懒得进城。自从老伴去世后，他一个人在家里，身子骨硬朗，平日里种上一亩三分地，活不重又丰衣足食，闲下来就找老哥儿们杀一盘车马炮，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活脱脱一尊神仙。
闺女女婿多次催李六爷到他们那里享清福，李六爷都没当回事。李六爷觉得城里没有乡下自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与其说是享福，不如说是受罪。
一件事改变了李六爷的想法，那就是闺女的闺女小雯在电话里求他：“爷爷，我都六岁了，你还没有看过我，对门的强子他爷爷都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带着宠物！”
李六爷就觉得孙女很有趣，很会说话，她不说她没到乡下看过爷爷，反倒说爷爷没进城看她。也罢，六十多岁的人了，进城看看孙女也是福分。可是，孙女让他带宠物，宠物是什么玩意呢？他问村小学张校长，张校长说：“宠物嘛，就是城里人吃饱饭没事干，养个什么猫呀狗呀当心肝宝贝，这就是宠物！”李六爷一听，冷冷笑着说：“小猫小狗乡下不多的是？城里人爱干净，猫呀狗呀到处拉屎拉尿不讨嫌？城里人真是不可思议。”
李六爷在心里合计，从前老伴在世时，进过几次城，都是给闺女女婿带花生、大红枣、芝麻油什么的，听说这些东西现在超市里多得不得了，根本不稀罕。鸡鸭鹅更不用带，那些东西脏，而且又不是宠物。李六爷拍着脑门想了半天，最后眼一亮，想到了自己养的那头小毛驴儿，多乖，多喜人呀，城里肯定没有，孙女见了一定高兴。主意一定，李六爷把房门一锁，牵着自己的小毛驴儿就出了门。刚巧村里有人开拖拉机进城卖西瓜，李六爷就把小毛驴儿抱到车厢上，搭便车进城了。
一下车，李六爷遇到了麻烦，一个穿黄马甲的老太太截住了李六爷。老太太是交通协管员，她说：“大兄弟，城里禁止牲畜通行！”李六爷听了，问：“街上小猫小狗可以行走，小毛驴儿为什么不能行走？”
老太太说：“毛驴儿是牲畜，所以不能通行。”
李六爷问：“小猫小狗不是牲畜？”
老太太说：“小猫小狗是宠物，小毛驴儿不是宠物，是耕地拉磨用的牲口！”
李六爷笑了，说：“老大姐，你说的是老黄历了，现在农村都是用拖拉机耕地，用电磨面，谁还用小毛驴儿？当今，毛驴儿在农村也是稀罕物，也成了庄稼人的宠物了。你们城里人的宠物能在街上通行，为什么就不允许庄稼人的宠物通行呢？”
老太太说：“大兄弟，你别跟我纠缠，我说不过你，你和我到单位里去吧，让领导解决。”
李六爷无奈，只好跟着老太太去单位。一路走来，李六爷突然想起在村里听到的一个笑话。笑话说，一条蛇被一匹马踩断了腰，蛇下决心要找马复仇，可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一天，蛇看见一头毛驴儿，便上前理论。蛇说，别说我找不着你，你今天化了妆，戴了个口罩我也把你认出来了。毛驴儿一听笑了，说，我哪里是化妆啊，我的白嘴唇是天生的，你找的是马。想到这里，李六爷摇了摇头，叹道，毛驴儿太忠厚，到处都受冤枉！
来到一个单位，一位领导模样的人对李六爷说：“毛驴儿不是宠物，不准进城！”
李六爷争辩说：“谁说毛驴儿不是宠物，阿凡提的小毛驴儿宠得很呢。还有，听说北京有一个大画家专门画毛驴儿，他的一张毛驴儿可以卖很多钱，毛驴儿要不是宠物，画它干吗？”
领导说：“大伯，别扯远了，你这个毛驴儿咋解决吧，要么罚款，要么没收！”
李六爷说：“罚款没有，没收可以。”李六爷心里说，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你不就是想从我身上弄点钱吗？我不给你钱，你要没收就没收，看你往哪里养！
听李六爷说完，领导也犯了犹豫，觉得真要没收了，还真难处理呢。于是，领导无奈地摇了摇手，对李六爷说：“你走吧，你走吧，下不为例呀！”
李六爷乐呵呵地牵着小毛驴儿离开那个单位，这才想起自己进城时没吃早饭，便把小毛驴儿拴到电线杆上去吃饭。刚坐下，就听到有人喊：“这是谁的毛驴儿！”李六爷见喊，一溜小跑地过来，一个戴着红袖箍的市容管理员黑着脸掏出一叠盖着大印的单据说：“罚五十！”李六爷问：“什么罚五十？”红袖箍说：“你的毛驴啃了绿地！这绿地是人工种植的草皮，是美化环境的，啃了就罚款！”李六爷这才明白，城里的草也金贵，乡下的毛驴儿是开不得洋荤的。李六爷说：“没钱。”红袖箍说：“这是文件上规定的，没钱不行！”李六爷见红袖箍不肯通融，不禁怒火中烧，扬起手掌就往毛驴儿屁股上扇了两巴掌，骂道：“你也不是村干部，你想到哪儿吃就到哪儿吃吗？”毛驴被打得又吼又叫又蹦又跳。打完，李六爷对红袖箍说：“这下子行了吧，我的毛驴给你唱了卡拉OK，跳了蹦迪，饶了它吧！”红袖箍见李六爷挺逗，笑着说：“看你怪可怜的，款就不罚了，下不为例啊！”李六爷心里说，又一个下不为例，城里怎么那么多下不为例呢？
红袖箍刚走，又过来一位大嫂。大嫂是环卫监督员，她头上戴着一顶长舌塑料帽，拖着一把大扫帚。大嫂问李六爷：“地上这堆粪是你拉的吧？”李六爷一听，不高兴地说：“你这是咋说话哩，我会拉驴粪吗？”大嫂忙改口说：“我是说，这粪是你的小毛驴儿拉的吧？随地大小便是要罚款的！”李六爷一听，又要罚款，就说：“小毛驴儿又不是人，城里又没给毛驴儿盖厕所，常言道，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你叫它往哪里拉呢？”大嫂笑着说：“往哪里拉我就管不着了，反正得罚款，不然我就把你的小毛驴儿拉走了。”李六爷说：“拉走才好哩，刚才都拉了一回了，没处养，还不是又把毛驴儿还我了！”大嫂说：“大伯你也别说气话了，你掏十块钱，我把驴粪打扫走，别说驴粪，就是丢个烟头、纸屑，吐个痰什么的还罚款哩。你没见头顶上挂的横幅，要创建文明卫生城市吗？”李六爷没再说什么，不情愿地把包里的十元钱摸出来交给了大嫂。
打发走大嫂，李六爷想，看来，我今天是寸步难行了，怎么办呢，只有给女婿打电话了，女婿有私家车，让女婿把他接过去，至于这个小毛驴儿咋办，只好让女婿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