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如此调包

作者:路轲瑜




  颖兰在一家饭店打短工。这天下午四点多钟,她刚把女儿苗苗托付给邻居钟二奶照应,准备上晚班,电话铃响了,是市交警队打来的。电话里说她丈夫刘超上午乘坐的客车出了车祸,受伤严重,正在市人民医院抢救,要她立即过去。听到这消息,颖兰虽然吃惊,但并不怎么恐慌,因为她正在和刘超闹离婚,用她呈给法院起诉书上的话说,是“感情彻底破裂,希望完全丧失”。刘超原本从父母手里继承了一爿小商店,月收入六千多元,小日子本来过得挺滋润,但后来他染上赌博恶习,只两年就把商店输掉了。如果倾家荡产的刘超听从颖兰的劝告,就此悬崖勒马,回归正道,也不至于要妻离子散。可惜他鬼迷心窍,任凭颖兰磨破嘴皮,说干唾沫都痴心不改,不仅没有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地成天跟着几个赌友在外鬼混,时常成月不见影子,连颖兰生苗苗坐月子都没回来,是邻居钟二奶照应她的。如今苗苗都八个月大了,连她爸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有人说他穷得没脸回来,已到外市打工去了。有人说他仍恋着赌博,还在本市。颖兰一个人带着女儿,又没有经济来源,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为了结束这段痛苦的婚姻,开始新生活,她不久前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诉状。
  “这个混蛋,死了倒清爽!”颖兰放下电话,不由自语道。但转念一想,自己跟他毕竟夫妻一场,而且现在法院还没判离,在这生死关头,如果不去看他,万一他死了,自己连刘超乘车从哪到哪,怎么出的车祸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以后怎么向他的亲友交待?思量再三,她还是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得知她是刘超的妻子,马上将她带到了一间病房。这间病房有两个昏迷的病人,脸上全都缠着白纱布,只有鼻子和嘴露在外面,全都在接氧输液。医生指着左床的伤者,说这就是她的丈夫刘超。医生说刘超脸部大面积伤毁,颅内受伤也很严重,是车祸幸存人中伤得最重的一个,目前尚未脱险。这时,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走进来,向她介绍了车祸情况,说这趟客车从本市开往上海,不慎从盘山公路上翻下山沟,驾驶员和车主已经死亡。刘超和右床的伤者被摔出车门,两人都既有内伤又被毁容,衣服全被尖石、树枝挂烂。警察将刘超的一只黑皮包交给颖兰,说是他们下山沟救人时发现攥在刘超手里的。颖兰打开一看,里面有刘超的身份证,还有两百多块钱。颖兰皱起眉头自语道:“就这点钱,哪够……”警察指着护理右床病人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婶说:“这位大婶的儿子也受伤了,她将所有伤者的治疗费都先垫了,等以后事故原因调查清楚了再说。你丈夫是受害者,不需要你们掏钱。”
  论感情,颖兰和刘超已经冰天雪地,她实在不愿留下照顾刘超。但她想,自己目前还是刘超的妻子,刘超遭此不测,受此重伤,于理于法,自己都有义务照顾他。于是,她留下了。
  由于照顾刘超,颖兰和照顾右床病人的大婶成了朋友。原来她姓章,与丈夫离婚了,是一家年产值数百万元的私营企业老板,右床病人是她惟一的儿子,名叫章峰,在她公司当业务员。那天章峰乘车去上海洽谈业务,不幸遭遇车祸,虽然脸部大面积毁容,但内伤较轻,生命已无大碍。
  经过两个多月的住院治疗,章峰已经康复。遍布疤痕、丑陋不堪的脸部经过整容,又变成了漂亮小伙子。章老板虽然觉得儿子成了另一个人,心中不无遗憾,但仍然十分庆幸,总是有说有笑。倒是章峰自己却沉默寡言,有时显得忧心忡忡。
  刘超的病情却很糟,脸部创伤虽已治愈,但由于至今尚未苏醒,体质又很弱,无法进行整容,颖兰每天陪伴的只能是人见人怕的丑八怪。更可怕的是他的脑内伤无法治愈,医生宣告他已成为植物人。
  章峰出院时,章老板对颖兰说,刘超需要治多久就治多久,医疗费她包了。刘超和章峰是患难兄弟,她就当多生了一个儿子。但章老板娘俩儿一走,颖兰就给刘超办了出院手续,因为医生说这种病人再住下去也不会好转,她不能白糟蹋章老板的钱。再说,住在医院也不方便,家里还有苗苗,不能总麻烦人家钟二奶,这段日子她照应刘超,苗苗就呆在钟二奶家。
  刘超出院后依然不言不语,不醒不动,除了心脏跳动外,就是往他张着的嘴巴喂流汁时,喉咙会鼓动几下,其余各器官似乎都处于静止状态。颖兰给他端屎倒尿,给他擦身子,虽很劳累,但觉得比起过去刘超在外赌博省心得多,她情愿让刘超在家躺着,也不愿让他在外鬼混。又过了一个多月,钟二奶见颖兰成天被刘超困着,腾不出身子出去挣钱,日子很清苦,便主动提出白天由她帮助照顾刘超和苗苗,让颖兰出去打工。
  这天,颖兰来到一家职介所求职,一进门就看见在医院结识的章老板也在这里。相见后,颖兰说了自己的来意,章老板说她正要找保姆照顾儿子,说这次车祸对章峰心灵上的创伤太重,让他把许多事情都忘了,因此出院后她一直没让儿子工作,想让他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如果颖兰不弃,她愿意聘她。颖兰和章老板在医院相处那么久,非常敬重她,岂有不愿意之理,当下便跟章老板去了她家。
  章老板家是一幢造型气派、装潢典雅的欧式别墅。颖兰来到她家时,章峰正在自己的房间睡觉。章老板说她现在就是要儿子在家最大限度的休息消闲,任其自便,通过放松神经,尽快忘掉那次噩梦般的车祸。前一阵在医院陪护儿子,耽误不少工作,现在要补做,不能呆在家里,要颖兰专门给章峰烧茶洗衣做午饭,月工资八百元。
  颖兰的工作很轻松,烧茶洗衣每天只需一两个小时,做午饭也是个把小时的事,而且章峰午饭多在外少在家。一天早晨,章老板上班临走,把颖兰叫到门外,小声告诉她,章峰最近花钱特别多,十几天就花了两万多块,问他怎么花的也不说,要颖兰跟着他,看他到底怎么花钱。章老板前脚走,章峰也走了,临走留话中午不回来吃饭。颖兰便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进了一家娱乐中心,她也跟了进去。原来里面有三个人码好麻将在等他,各人面前堆了一摞钱,他一入坐便开赌。原来如此。颖兰惊出一身冷汗,她的丈夫刘超就是因赌博败了家,章峰染上这恶习,再大的家业也要垮。她马上去公司将这个情况告诉章老板。章老板沉吟良久,轻轻一笑:“玩就让他玩吧,这样也许能让他更快地忘掉车祸的事,过些日子给他说个对象,结了婚有老婆管他,估计不会出大事。”
  这之后,章峰依然时常出去打麻将,出人意料的是他在家里常常对颖兰表示得特别亲热,颖兰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果然,一天早晨,颖兰刚到他家,章老板就将她叫到自己寝室,说章峰爱上她了,她也挺喜欢颖兰,要她赶快跟那个过去嗜赌如命如今已成植物人的丈夫刘超离了,嫁到章家来。她保证颖兰和女儿苗苗幸福一辈子,快乐一辈子。颖兰当即拒绝,说她虽然与刘超的感情早已破裂,也早已向法院递交了离婚诉状,但刘超目前重病在身,生死未卜,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此时此刻对他撒手不管等于拿刀子杀他,他们毕竟做了几年夫妻,实在于心不忍。章老板被她的话深深打动,不禁赞道:“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子,当今真是凤毛麟角呀!”
  就在颖兰拒绝章老板“提亲”的第二天上午,颖兰正在给章峰洗头天晚上换下的衣服,刚刚出去的章峰又回来了,还送给颖兰一束鲜艳的玫瑰。颖兰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拒收玫瑰。这时章峰忽然用另一种音调说:“颖兰,你能听出我这声音像谁吗?”颖兰一惊,脱口说道:“这声音像刘超。”章峰哈哈一笑:“对,是像刘超,可你为何不问问我的声音为什么会像刘超呢?”“这……”颖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里直犯嘀咕:“这人怎么回事,音调说变就变了。”这时,章峰沉下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刘超,而不是章峰。”“什么?”颖兰如闻惊雷,霍地站起来,目光直逼章峰,似乎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章峰接着说了原委。原来他真是刘超,他因为赌博倾家荡产,深感自己对不起颖兰和女儿,一心想靠赌博东山再起,便一连数月不归家。谁知越赌越输,赌债越借越多,在这个城市实在混不下去了,便想到上海闯荡一番。那天,他乘了开往上海的客车,与他挨着坐的便是章峰。他偶然瞥见章峰手里拿的黑皮包里有厚厚一叠百元大钞,又见章峰的黑皮包和自己的黑皮包一模一样,便心生恶意,找话与章峰搭讪,伺机与章峰调了包,谁知刚得手就发生了车祸。由于两人全部摔出车外,面容都严重受损,赶来营救的警察便依据他俩手里攥的黑皮包里的身份证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于是出现了身份对换。刘超由于内伤较轻,经抢救很快苏醒,当他得知自己被当成章峰,而章峰家里又是百万巨富时,他深感改变命运的机会到了。于是刘超将错就错,索性当起了“章峰”,所以当他亲眼目睹妻子颖兰照料被当成自己的章峰也强按不快而不发一语。他一心只想做章老板的儿子,去尽情享受人生。为了隐瞒身份,他有意学章峰的音调说话。后来,颖兰到章老板家做保姆,他忽然做起美梦:娶颖兰为妻,让颖兰和女儿一起到章家享受荣华富贵,也算对颖兰的报答,同时也让颖兰放弃对章峰的照顾,让章峰早点撒手人寰,因为章峰一旦康复那可是他的心腹大患。于是他让章老板向颖兰提亲,谁知遭到颖兰拒绝。为了达到自己的双重目的,他不得不向颖兰道出真情。
  刘超的话让颖兰听得心悬头晕,似乎在听扑朔迷离的传奇故事,但刘超的声音让她坚信眼前这个经过整容的男人就是刘超。于是她问刘超:“现在你想干什么?”刘超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娶你,让我们一家三口共同享受荣华富贵,也让章峰早点死去,解除我的心腹大患。”颖兰狠狠盯他一眼,心里说:“你的心比蛇蝎还毒!”但她明白此时此刻对这样的恶人只能敷衍搪塞,于是说:“你先出去玩吧,让我考虑考虑!”刘超说:“这事拖不得,要快,越快越好!”接着他哼着快乐的小调出门了。颖兰跟着也出了门,直奔章老板的公司,将刘超的话告诉章老板,章老板随即去了公安局。
  当天中午,一辆警车开到刘超常去的娱乐中心,下来四名警察,拘捕了刘超。
  刘超对他的所做所为供认不讳。
  当天下午,章峰就被章老板接回了家。想起这些日子遭遇的不幸和曲折,章老板搂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痛哭失声。
  章老板十分敬佩颖兰的正直和厚道,仍要聘请颖兰给儿子做保姆,颖兰欣然应允。
  不久,法院以诈骗罪判处刘超有期徒刑三年,并批准颖兰和刘超离婚。
  半年后,章峰在颖兰的精心护理下苏醒过来,经整容也成了漂亮小伙子。当他得知颖兰和刘超的事情后,从心底敬慕颖兰,并生爱恋。后来,在他的苦苦追求下,颖兰终于和他喜结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