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马路天使
作者：杨世运
一招手拦车的漂亮姑娘
新塘镇离省城只有10公里路程，近几年突然由一个安宁小镇变得热闹非凡。只因这里通了公路，并且公路两边盖起了一幢幢酒楼，每座酒楼都以“新塘鱼头”这一独具地方特色的美食招揽过往顾客。
除了鱼头之外，新塘镇还有一道特别的风景，那就是美女多。这些美女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公路两边排成了拦客的队伍。她们招手的姿势像风摆杨柳，拦客的话语也如春风一般暖人心怀：“司机大哥，到家了，快停车进屋喝杯热茶吧！”
有了这些拦客小姐，各家酒楼的生意便红红火火，老板们“哗哗”地数着钞票喜笑颜开。而生意最火爆的酒家当数“仙女楼”，因为这里有一位拦客小姐非同寻常，她漂亮得赛过天仙，眼睛又黑又亮，脸蛋又白又嫩，身材亭亭玉立，名字也好听，叫杜丽仙。常在这条路上跑车的司机都认识她，送她一个雅号叫“马路天使”。只要是见到她在招手拦客，司机们就眼前一亮，不想停车也停车，不想就餐也就餐，为的就是多看杜丽仙几眼，同她多搭几句话。
天生丽质的杜丽仙还没有男朋友，这就使得年轻司机们对她更是情有独钟，三三两两常在一起议论感叹——嘿，谁要能赢得“马路天使”的芳心，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二“马路天使”挨了一耳光
各家酒楼之间竞争激烈。为了多拦客，老板们便命令拦客小姐们发扬“不怕死”的精神，尽量往路中间站，不管它汽车跑得多快，下定决心把它给拦下来。而论起“勇敢”二字，也得数杜丽仙是冠军，她往路当中一站，脸不变色心不跳。眼看着汽车跑得飞快，路边的行人无不为她捏着一把汗，但是事情就是怪——飞奔的汽车一见到她就立即减速，她总是为心跳的观众们上演一出出有惊无险的喜剧。
不料就出了意外。
话说有一位年轻的客车司机名叫邓亮。这邓亮刚从部队复员回乡，第一次上路，他开着一辆中巴客车由他的家乡土桥镇前往省城。他不知道新塘镇有挡路拦客的“规矩”，更不知道拦客小姐之中有一位“马路天使”。远远地，他发现一位姑娘立在公路中间招手拦他的车，便不停地鸣喇叭示意，希望姑娘快快靠边站。岂料这姑娘无动于衷，不仅不靠边站，反而张开双臂迎着汽车一步步前进。邓亮心里一慌，急忙紧急刹车。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阵刺耳的声音，客车总算停住，却险些撞在了拦车姑娘的身上。天啊！邓亮吓出了一身冷汗，而拦车的姑娘呢，仍然是笑嘻嘻地招呼“司机大哥”和车上的乘客们到酒店就餐。这邓亮满肚子怒气不打一处出，“咚”地一声跳下汽车，冲上前“啪”地一声，赏给了拦车姑娘一记耳光，同时一声怒骂冲出口：“找死啊，你！”
这一记耳光打得不轻，直把个拦车姑娘打得歪倒在地，“哇”地一声抱头哭出声来……
这还了得？拦车姑娘不是别人，她是“马路天使”杜丽仙，居然有人敢对丽仙姑娘动粗，真是吃了老虎胆！周围的司机们便一哄而上，把个邓亮围得严严实实，又是责骂又是推搡，义愤填膺，同仇敌忾。邓亮孤军奋战，眼看难以招架，不得脱身，忽然他把脚一跺，扯直了嗓子大吼一声：“别吵了！我打的是我自家的妹妹，与你们何干？”
什么什么？她是你的妹妹？邓亮没有料到，他的这两句话语，更是遭到了无情的嘲笑和围攻：“她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名字？”这些问题直把个邓亮问得无地自容。就在这时，一个西装革履腆着胖肚皮的中年男人满面冷霜冲进人群，一把揪住了邓亮的领口。此人不是别人，他便是“仙女楼”酒家的老板、杜丽仙的堂兄杜老大。这杜老大瞪红了眼珠子对邓亮训斥道：“小子，你看清楚了，她的亲哥在这呢！你他妈的行凶打人还冒充哥哥，今天你不赔偿精神损失就休想走人！”
眼见自己被层层围困，又见满车的乘客正等得焦急，邓亮不得不自认倒霉，心一横说道：“赔偿就赔偿吧，你要多少？”
杜老板提出要1000元，邓亮掏空了上下口袋只掏出了500元。杜老板抓过钱，骂了一句“穷牛气”，摆摆手示意放人。邓亮本想立即离开，可是他走了几步又折回头，对仍蹲在地上的杜丽仙说道：“姑娘，对不起你，我不该打你！但是我还是要把你当成自家的妹妹，以兄长的名义劝你一句——不要这样拦车，不要把生命当儿戏。太危险了！”他说完这番话，也不管周围人作何反应，发动了车扬长而去。
三漂亮姑娘再次拦车
中巴客车离开新塘镇，司机邓亮才算长出一口气。这时乘客们七嘴八舌说开了，他们告诉邓亮，新塘镇当路拦车的顽症早已存在，就连交警部门也为此头痛。教育劝说过，罚款处理过，甚至把拦客小姐和饭店老板们请到交警队上过安全课，但都无济于事。老板们为了赚钱，变本加厉地要求小姐们拦车要积极勇敢，再加上有些司机竟然支持这种行为，顽症就更难治了。乘客们劝邓亮今后要小心，少管闲事。
下午从省城返回时，邓亮果然小心谨慎起来。但是越怕鬼却偏遇鬼，眼看已平安无事地驶过了新塘镇这是非之地，却不料上午拦车的那漂亮姑娘又出现了。她又在招手拦车。不过这次不是挺立在路中间，而是站在路右边的“招手站”站牌之下。招手站招手，合理又合情，邓亮不得不停车。他跳下车，主动走上前对姑娘说道：“小姐，对不起。上午的事是我的错，我再次向你道歉。”姑娘却回答：“上午的事我早忘了，我现在是你的乘客，你总不能不让我上车吧？”说完径自上了车，并掏钱买票，说是要到土桥镇走亲戚。
车上有空座位，邓亮没理由拒载。他心神不宁地开车前进，不敢回头望这位“不速之客”，更不敢与她搭话。
客车到了终点站，乘客们一一下车，而那姑娘却稳坐钓鱼台一动也不动。邓亮不能再装哑巴，走上前礼貌地提醒姑娘该下车了。姑娘回答说：“你还没下车呢，我怎么比你先下？”邓亮感到莫名奇妙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先下了车，姑娘便跟着也下了车。邓亮迈步往家里走，姑娘亦步亦趋紧随其后。邓亮快步走，姑娘就快步追；邓亮慢步行，姑娘便慢步随。邓亮心里发慌，头上冒出了冷汗，不得不止步，回过头来可怜巴巴地央求道：“小姐，你就饶我一回好不好？我也道歉了，也赔款了，你为什么还缠着我呢？”
姑娘“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你走你的路，我行我的道，碍你什么事呢？我要到我的大哥家，看望我大哥的父母。”
邓亮说：“我已经到家门口了，咱俩就在这里拜拜吧。”
姑娘俏皮地眨了眨黑亮的眼睛，脸上笑嘻嘻的：“巧了，我大哥家也就在这里住。”
“你，你说什么？你大哥家住在这里？”
“是呀，就住这里。”
“这，这怎么可能呢？”
“又怎么不可能呢？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邓亮呀！”
“是呀，今天上午就是你邓亮亲口对我说过，我是你亲妹妹，你是我哥。”
“哎呀！姑娘，我不是已承认是我错了吗？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算我胡说八道行不行？”
“你并没有胡说八道，我就认你这个大哥了。”姑娘没有再等邓亮回答什么，抢在邓亮前头进了家门，亲亲热热地喊：“大伯！大妈！”并把一袋礼品放在了桌子上。
二位老人见儿子突然领回了一个天仙似的漂亮姑娘，高兴得脸上像开了花，又是让座又是沏茶，围着姑娘问长问短。姑娘回答说名叫杜丽仙，新塘镇人，是邓亮的好朋友。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简直把个邓亮给弄糊涂了。但是见姑娘并无恶意，两个老人又欢喜得团团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也承认是“好朋友”，帮着姑娘演戏给老人看。
连喝了几杯清茶，姑娘起身告辞。二位老人恋恋不舍，让邓亮送姑娘出门。这一回，该邓亮跟在姑娘身后亦步亦趋了，红着个关公脸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姑娘先开了口。姑娘说：“我到你家，一是看望你父母——他们真是两位慈祥的老人；二是来感谢你，感谢你的一耳光。真的，我说的是真话。你听我把话说完，讹你交赔款的人确实是我堂兄，但是他何曾把我当成他的堂妹看待过？在他眼里，我们这些打工妹，还不如他养的一条狗。他为了赚钱，逼迫我们冒生命危险为他拦车拉客，拉不到客就扣工资。常常有姐妹们被汽车撞伤，他不但不同情、不给医疗费，反而骂她们是蠢猪。我们整天强装笑颜提心吊胆过日子，谁把我们当亲人看待过？你却说我是你的亲妹子，你教育我们不要拿生命当儿戏，你的心是多么真诚啊！我挨你一耳光也值得……”
说到这里，丽仙姑娘已是泪水盈盈了。邓亮呆呆地望着她，好不心疼，却又不知怎样劝慰才好。
姑娘接着又说道：“我想好了，再也不替杜老板卖命了，今后你在公路上就再也见不到我拦汽车了。”
邓亮忙问：“你要到哪里去？”
姑娘答：“还没想好，反正走到哪里都是打工，凭劳动吃饭……”
邓亮只觉眼前一亮：“太巧了，我车上还缺人手呢！我告诉你，我跑的可是正规的客运，车是我自己买的。我开车的技术你尽管放心——在部队上我就是汽车班优秀班长。我正需要请一位随车的售票员，你愿意干这份工作吗？”
姑娘也是喜出望外：“你说的是真的吗？”
邓亮突然变得自信又幽默：“我是你大哥，能对小妹说假话吗？”
四公路上的又一道风景
“马路天使”杜丽仙突然从“仙女楼”前消失了。
几天之后，人们在公路上发现了一道新的靓丽的风景：一辆白色的中巴客车，每当驶过新塘镇时，就减慢了速度，缓缓而行。车窗开处，一位漂亮姑娘手里挥着绿色纱巾，对着拦车拉客的打工妹们一声声呼唤：“翠芳！桂香！小姐妹们！你们要注意安全呀！千万不要在路中间拦车呀！”
打工妹们看清楚了，那手挥纱巾的姑娘就是“马路天使”杜丽仙，开车的司机当然就是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