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侯三儿毁车救乘客

作者:李金华




  侯三儿今年三十二岁,前年单位破产后没了工作,听说市运输公司新中(市)至南安(市)线更换新车允许个体参与,他就求爷爷告奶奶,连借带贷二十七万元买了一辆豪华客车跑运输。按他心里的小九九:干三年把外债还清,还净落一辆旧车,虽然只值十万八万的,可自己毕竟也算个“小款儿”了。平日里,为了抢生意多拉客,侯三儿几乎和车主们全吵过架、交过手,人们都叫他“臭狗屎”。
  这年腊月三十清早,侯三儿天不亮就从被窝里爬起来了。他裹件棉袄来到阳台上一看,昨天一夜风雪交加,现在外面到处是白茫茫的,路上厚厚的积雪被汽车一辗,“咯吱咯吱”地响。这时,售票员二姐打来电话说,公司封站了,问他咋办。侯三儿一咬牙说:“出车。”
  正常情况下,客车是论点发车的,不管有没有乘客,到点就得走。但是大雪大雾天,公司一封站,车主们就百无禁忌了,他们开着车在站外转悠,只要不得罪警察,尽可以一直把人拉满再从容离去。
  侯三儿来到车队的时候,车主张志强正在那儿发脾气,他的车不知出了什么毛病,一直打不着火。侯三儿发动好车,加满油,二姐拎着票兜啃着烧饼正好过来,一嘴的东西,“呜呜啦啦”地说:“全线三十八个车主,除了你和张志强,都在家睡呢。大年三十了哪还有人?”侯三儿没给她好脸色,说:“敢情你没投这二十七万。”二姐咽了最后一口烧饼,说:“心疼你哩,不知道个好。”
  来到车站外,别说没有乘客,连个人影都少见。侯三儿在站外把车开得像蜗牛爬似的,二姐拉开车窗见个人就拼命喊:“南安南安,去南安的上车了。”车一直转到十点半,才见张志强的车过来。两车相遇,二姐跟张志强打招呼,张志强说他来看看,要是没人他就回家包饺子了,今年反正是赔了,不在乎这一趟。车上的乘客纷纷抱怨指责侯三儿拖延时间,侯三儿道:“这可不是平日啊,到点就得走。今天我能出车,本身就是奉献,有本事你们下去。”乘客们没了精气神儿,只得小声嘟囔。
  两车再次相遇时,侯三儿的车上已经快坐满了,张志强才拉了六七个人。侯三儿见张志强车上的两个乘客也正在催促发车,他肚里坏水一冒来了主意,冲着张志强的车上大喊:“发车了发车了,去南安的还有没有?”那两个乘客一带头,六七个人“呼啦啦”全退了票向这边跑来。二姐埋怨侯三儿道:“你看你这算干啥,都不容易。”侯三儿心里说不出地高兴,道:“算干啥?算挣钱哩。要不是这样,全线能数我挣得最多?”张志强在车下气得吹胡子瞪眼,侯三儿把车从他面前缓缓开过的时候,故意悠然自得地吹了声口哨。
  汽车出了市区,高速公路也封了。
  他们直接上了辅道。辅道道窄车多,厚厚的积雪被辗成坚硬的车辙,又滑又颠。侯三儿的车宽,稳稳地拦在前面慢慢行驶,后面跟了长长一大溜汽车。走到一个立交桥时,前面因撞车出现堵塞,侯三儿把车停下。后面的车一见这样,纷纷让侯三儿上立交桥过高速公路走逆行辅道,侯三儿不乐意,说违规的事咱不干。乘客们七嘴八舌吵成了一锅粥,这个说天黑前估计到不了家,下了车还得走十几里路;那个说一年就回家一次,父母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呢。侯三儿咬了咬牙,把车开上了立交桥。
  车行到一座小桥上的时候,只见前面与这座小桥相距大约五十米处还有一座桥,一辆超载的大货车拖着沉重的拖挂艰难地爬上那座桥。车到桥心时,突然全身“咣当”一声剧烈震颤,直朝桥下冲来。司机一边手忙脚乱地踩刹车,一边左身探出窗外,跟侯三儿歇斯底里地大喊:“让——开——赶快——让——开——”侯三儿汗珠“哗”地就冒了出来。这会儿他也正在下坡,天寒地冻路又窄,两辆车体都宽,往哪儿让?眼看两辆庞然大物从两座桥上冲下就要撞在一起,车上的乘客“嗷”的一声全炸了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侯三儿眼疾手快,“刷刷”几下就将汽车转了个九十度,汽车掉转车头,冲着路旁的一个预制板场“呼”地就过去了。车上的乘客只听得“扑扑”两声闷响,汽车像一头中弹的老牛沉重地卧了下去……
  后面路上“咣当”一声巨响,超载的大货与后面的一辆货车撞在了一起。
  车上的乘客如同从鬼门关里过来一般,哭喊、长叹、祷告乱作一团。侯三儿和二姐顾不上这些,浑身哆嗦着跳下车,只见汽车前面的两只轮胎辗到了预制板场尚未扎好的钢筋上,根根钢筋像铁钉一般将轮胎扎了个“马蜂窝”。
  侯三儿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傻了。二姐心急火燎地叫侯三儿给公司领导打电话,侯三儿哭丧着脸说,公司封站汽车禁行,出了事没人负责。二姐这才呓怔过来,想了想,又叫侯三儿给车主们打电话。侯三儿泪都快下来了,说:“平日里我把人都得罪完了,出了事他们还不高兴死?”二姐说你把手机拿来让我试试。
  高速公路已经放行了,堵在这里的汽车渐渐散去,两辆货车也很快被交通清障车拖走了。
  一车的人围着侯三儿,焦急地埋怨漫骂。侯三儿抱着头蹲在地上“吱溜、吱溜”地抹鼻涕。二姐打完电话过来跟他说事,说了几遍,都被乘客的嘈杂声淹没。“干什么你们?”二姐满肚子的气一下子爆了出来:“没撞死你们不好受是不是?”“你说什么?”几个年轻人不客气地围了过来就要动粗。侯三儿“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二姐这才说了原委:原来,他们公司的客车在保险公司买了第三责任险,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即使客车被撞成废铁、人全撞死,保险公司也会全额包赔。可现在,为了赶路,他们逆向行驶,车被扎成这样,一切损失要完全自负。侯三儿心痛地说:“两只轮胎全报废了,两千多元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睡觉呢。”乘客们议论纷纷:“也亏得这司机眼疾手快。”“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怎么办呢?你倒是想想办法呀!”侯三儿后悔地道:“平日里为了挣钱我尽装孬孙了,现在谁还会管我?”
  一个人突然大喊:“哎,那不是车来了。”
  谁呀?张志强。他本来回到家正准备跟家人包饺子,接到了二姐给他打的电话,说明情况后,他开上车便过来了。
  一直傻在那里的侯三儿见张志强帮着二姐把乘客安置好,发动了汽车,忽然大喊:“志强。”他跑过去打开车门,紧紧地拉住张志强的手,说:“我、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东西。”张志强说:“你不单单对不住我,整条线的车主,没有你对得住的。可是今天,你对得起这一车的乘客。”侯三儿连连点头:“往后我再不这样了。”“你用千斤顶把车轮卸了,我回来的时候不拉客,到南安维修站给你买两个轮胎过来,不耽误明天过年。”
  侯三儿大叫一声:“大哥——”声泪俱下……